《我的先生啊》吹云草

2、第二章

　　变故就出在这里了。

　　那天酉正的时候，戏班子唱完之后阳春班开始准备打烊了，一切都好好的，安宁，平静。

　　突然，一个穿着暗黄色的长袍，外置马褂，头戴瓜皮小帽，脚蹬圆口布鞋的人领着十几个家丁，堵在了阳春班的门口。

　　怕事的人见此，加快了脚步离开阳春班，只片刻，阳春班就已经没有客人了。

　　宁璞玉也是个人精，在这世间摸爬滚打的时间久了，就会有一种直觉，判断一个人的直觉。

　　“您有什么事吗？这么带这么多人来，把我这的客人都吓跑了。”宁璞玉时阳春班的老板，以前遇上这种事情都是他出面的，现在也不例外，他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伸手不打笑人脸，那地主见宁璞玉这个样子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没有再像刚刚那样一副要砸场子的气氛，说：“今天晚上我们几个要请个军爷来你们阳春班听戏，到时候还请宁老板亲自上台唱一段了。”

　　他说话时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轻蔑，虽然嘴上说着敬语，但是那态度让再宁璞玉生后的宁晴山很是火大。

　　“军爷肯赏脸来我这寒舍自然是要给军爷安排的妥妥的。”奶娘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手里还端着一杯茶，很是恭敬的递给了那个地主。

　　“到时候我们还会带几个姑娘来，你们只管在台上唱戏，其他的你们就不用问了。”他说。

　　“那怎么行......”宁晴山的话一半都没有说到，就被那人瞪了一眼，不过小姑娘也没带怕的还想继续说下去，不过被宁璞玉给拦下了，宁璞玉反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宁晴山不怕地主怕他哥，宁璞玉不让她说她就不往下说了，但是她内心还是不高兴的。

　　这个年纪的姑娘小心思总是特别多的，迟钝如宁璞玉都感觉出来她的情绪了，那肯定是特别明显的。

　　“姑娘怕是不好上戏台的。”宁璞玉这话说的委婉，但凡那位军爷是个讲究人，那么这批姑娘怕是要费。

　　虽然跟宁晴山想要表达的意思不一样，但是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么宁晴山刚刚的顶撞等会儿就能翻篇了。

　　宁晴山不懂这些弯弯绕，自然不懂她哥哥的良苦用心，直觉得她哥有些软弱，但这不影响宁璞玉在宁晴山心中的地位和形象。

　　不过经过宁璞玉这么一说，那人有反应过来让姑娘上戏台子代表了什么，那位爷就算不讲究，也难免会有人在他背后曲解他的用意，不过他并不打算承认自己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谁说我想让姑娘上戏台子了，到时候你在上面唱，她们站在戏台子下面就好。”他说，然后就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说：“饭菜必须得上好的，把军爷伺候好了，你们往后的营生也就不用愁了，”他顿了顿，继续说：“要是伺候不好......”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脸得瑟的走了。

　　“哥。”宁晴山到底是年纪不大，有什么事都是宁璞玉扛着，这种事头一次在她面前上演，她也拿不定主义。

　　“没事，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以前也有过这种事，但都没什么事，他们顶多算作背景，无人问津的存在，主要的还是饭菜和吃食。

　　“你说王朝都没好几年了，怎么还弄得像给皇上选秀一样。”宁晴山嘀咕的说到。

　　“好了，这或许也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是什么坏事。”他把手放在了宁晴山的头上，摸了摸。

　　小丫头长大了，原来摸她头的时候他是不需要抬手的。

　　宁晴山要是知道这场选秀被选上的是谁，那她是打死都不会让宁璞玉上台的，但是她不知道。

　　那天很快就到了，阳春班从早就开始忙活吃食了，一天下来数量可观，且做工精美，细致，让人不忍心下筷子。

　　姑娘们在中午的时候就被送过来了，宁晴山倒是跟她们聊的很开心，同龄的姑娘之间最有共同的话题了，宁璞玉也没管，随她去了，这天阳春班没有开门，但是街坊邻居都看见阳春班的后厨有白雾飘出。

　　暮色四合，天光不亮，一行人声势浩大的来到了阳春班的门口，跑堂的小四早早的就候在门口，生怕怠慢了这位爷。

　　几天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的人簇拥着一个穿着军绿色披风的人进来了，坐在一楼大堂最中间的那张圆桌上，那人坐在主位上，其他人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在那人的身边。

　　从他落座的那一刻开始，刘志明和宁璞玉之间，那名为命运的齿轮开始缓慢但又不容置疑的开始运作了。

　　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最先上的是凉菜。

　　上了四盘凉菜之后，那先个商贾还没有落座的意思，刘志明一挑眉，说：“各位怎么还不坐？难不成这顿饭只有刘某吃？”

　　声音粗狂，不拘小节，又带着些漫不经心与不耐烦。

　　他不傻，自然知道他们这顿饭安排的什么心思，他懒得再应付下去了，索性这次顺了他们的意，随便选一个带回去，以后就以那个姑娘为理由，不来参加这些了。

　　“对对对，我们是来吃饭的。“

　　一人反应过来接了刘志明的话，接下来的人才陆续回魂。

　　“吃饭，吃饭。”

　　酒席开始，觥筹交错，在氛围其乐融融的时候宁璞玉上台了，而姑娘们则是在台下依次站好，面带得体的微笑，她们是任人挑选的商品，是交易品，无法决定自己的来去。

　　微笑是她们可悲的生活里最后的美好。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凌云志。”

　　戏曲声是从吃饭开始就有的，但是刘志明不是风雅的人，一开始听不懂，还是从这句开始才听懂的，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戏台子上，而商贾则是以为他把目光放到了姑娘的身上，一个个的屏息凝视，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怕影响了这位爷的兴致。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宁璞玉唱的专注，感受到了那道炽热的目光，但是他没有理会，继续唱着他的戏。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好！”刘志明低喝一声，这词儿确实不错，刘志明甚是喜欢。

　　“藩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当百万的兵。”

　　刘志明是吃饱了，这会儿精力都放到台上的宁璞玉身上了，京剧的油彩一上雌雄莫辨，只知道好看，是位美人。

　　刘志明虽是个俗人，但也知道京剧这一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戏已开腔，不管台下有没有人都必须唱完。

　　他不愿惊扰美人的兴致，也不想在美人心中落下个不好的形象，这还是他第一次顾及面子这个东西。

　　以前的他可谓是不拘小节，因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粗犷，在这个凭借拳头说话的年代，他的拳头最大就没有人敢来反抗他。

　　弱者总是对强者的包容性很强，强者所有的怪癖他们都可以用“天才总是跟普通人有些不同”来解释。

　　更何况刘志明这样不拘小节的性子不能算得上怪癖。

　　“好好好！”宁璞玉唱完之后刘志明率先起身鼓掌，他这一带头在座的商贾纷纷起身鼓掌。

　　“敢问姑娘芳名？”虽说他不拘小节，但到底是富家子弟出身，自认为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

　　“不是姑娘。”他冷冷的说，这段话也算是变相的拒绝了刘志明。

　　台上的宁璞玉着实没想到这火能烧到自己身上。

　　“哦，那就是位公子。”刘志明听了宁璞玉的话之后从善如流的改口道：“敢问公子芳名？”

　　在后堂的宁晴山都快以为刘志明疯了，这人真是，怎么揪着他哥不放呢。

　　她倒是急得直跺脚，反观当事人宁璞玉倒是不急不徐不卑不坑。

　　他说：“宁璞玉。”

　　他本来是想跟刘志明好好说话的，但是这个发展方向显然不对，他的态度也做出了相对的改变。

　　“璞玉，好名字配得上美人。”他细细揣摩着那两个字，会心一笑。

　　“不知在下可否有资格邀请美人到府上一叙？”他笑着说。

　　这话不好接，刘志明作为京城的地头蛇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但是宁璞玉要是说有那他就会被刘志明带回去，要是说没有那就是打了这个地头蛇的脸，阳春班接下来怕是不会好过了。

　　“军爷要是挑到位合眼缘的姑娘，在下他日定当携诚意上门唱戏，为您祝喜。”他说，手指向了台下那排站着的姑娘。

　　不过刘志明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台下那排姑娘身上，而是放在宁璞玉伸出来的手上，手型匀称，深得刘志明的欢心。

　　“不必他日登门，今日便可。”刘志明说话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风度翩翩，多多少少露出了些匪味儿。

　　他把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就算再怎么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了，刘志明看上宁璞玉这件事已然是事实，而现在刘志明要带宁璞玉回府。

　　原本默不作声在台子旁边伴奏的几个人纷纷护在了宁璞玉的身边，虽然说他们这么做是自不量力的，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对宁璞玉是真心的。

　　宁晴山在后堂急的不行，奶娘死死的拉着她，宁璞玉在上台之前就交代过奶娘了，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让宁晴山出来。

　　“我不愿。”宁璞玉说。

　　“这可由不得宁老板愿不愿了。”说着从腰间解下枪带砸在了吃饭的那张桌子上，商贾被吓了一跳，姑娘们也被吓到了，宁璞玉看着那枪带说不怕是假的，但也不愿意妥协。

　　刚刚刘志明带给他的印象让他下意识的以为他不会开枪，顶多拿出来吓唬吓唬人，便再次拒绝。

　　“我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