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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潭川墓园 ...

  •   前往潭川的高铁刚刚发车驶出帝都站,沿着铁轨,一路驰骋向前。

      高铁的速度比火车要快得多,车窗外的风景很快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变为山间疏林。

      时值暮春三月,窗外的山野景致呈现出一派春光乍现的好风光。

      然而不管车窗外的春光如何美好棠露都无心欣赏。

      她自上车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只静坐着,偏着头,目光无神地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景物,整个人病色恹恹。

      棠露前边坐着一对情侣,那对情侣自上车后便一直有调情,窃窃私语,好不恩爱。

      其实那对情侣并没有做太多过分的事,但棠露却感到烦燥难忍。

      前座的男生说:“离我们结婚还剩十天了,开心吗。”

      女生雀跃地说:“非常开心,好期待。”

      “我也是……”

      “我们很快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是的,开心!”

      耳畔能清楚地听到前座情侣的对话,这一段对话仿佛刺痛了棠露的心。

      只见棠露捂住心口处,紧蹙着眉心,低垂着头,气息变重。

      此刻,她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碎片式的画面,一下子她的情绪被推到了顶峰,终于崩不住了。

      她发红的眼睛盈满了泪水,最终夺眶而出,一滴滴豆大的泪珠肆意砸落,止不住地落下。

      棠露微张的嘴巴,一副心痛难耐的表情,泪水汹涌。她拼命地压抑着哭声,但越是压抑越难受。

      那一刻,她真的想放声大哭,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因为她还有一丝意识是清醒的,她知道现在自己是在高铁车厢内,不可以这样。

      高铁到了南州市,随后停在了南州站上客。

      棠露却一直捂着脸在哭,坐她旁边的老太太在南州市下了车她都不知道。

      老太太下车后,棠露旁边的座位空了出来,不过很快在南州站上的客就坐过来了。

      旁边坐了新上的乘客,棠露也是不知道的。

      高铁再次启动。

      情绪突然爆发的棠露一直得不到缓和,一直在哭,声音压得很低,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得见。

      特别是坐她旁边的人。

      从南州市发车到现在已经是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棠露仍然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

      “擦擦吧。”

      那是低沉而略显喑哑的男声,很有力量。

      说话的人是棠露旁边的男人,说话间,他递了一包纸巾过来。

      然而棠露却没有反应。

      那男人小心地碰了碰棠露的肩膀:“擦一下眼泪吧。”

      男人的肢体接触让棠露应激性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见棠露猛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眼前男子。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我只是想……”他的话还没说完,话声却滞住。

      男人的眼神落在棠露脸上,蓦地愣怔,眼底惊掠过一抹惊愕,他霎时间像被定住一样,傻眼地看着棠露。

      婆娑泪眼中,棠露努力聚焦眼神,眼前男子的模样渐渐清晰。

      刚毅硬朗的脸庞让棠露思绪一下子回到刚上大学的时候。

      那会自己刚上大学,大一军训。而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班连队的教官。

      如果她没记错,他叫段峤。

      那是七年前的夏天,帝都大学新生军训第一天。

      站在列队前的军装男子,沉着声,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说:“我叫段峤,你们未来半个月的军训教官。”

      底下的人稀稀拉拉地喊:“教官好……”

      “对不起,对不起……”迟到的棠露火急火燎地往连队这边跑来。

      段峤目光如炬:“才第一天就迟到?”

      棠露干笑,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教官不好意思呀,闹肚子,下不为例。”

      说话间,棠露冲段峤咧嘴一笑,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心神荡漾。

      夏日炽热的阳光下,少女的笑容如火焰一般热烈。段峤看在眼里,心下情思暗涌。

      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冷着张脸:“归队,下次再迟到,三圈操场。”

      “收到。”棠露粲然笑着,冲着段峤敬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敬完礼后,棠露屁颠屁颠地往队列里站,经过段峤身边时,她鬼灵精怪地做了个表情:“教官,你好帅呀。”

      段峤脸刷一下红了,但很快他恢复了严肃冷峻的样子,厉声道:“再讲话就俯卧撑。”

      棠露立马闭嘴,紧紧地抿着嘴,嘴巴都抿成一条缝,模样滑稽可爱。

      飘远的思绪收回来后,棠露脸上的挂着的泪水已经干涸了,留下几道泪痕,眼睛开始变得又咸又痛,难受得要死。

      “棠露?是你?”段峤确认着。

      棠露带着重重的鼻音:“教官……”

      声音还是一如从前的甜美,段峤扯了扯嘴角。

      棠露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回应,随后抬手用手臂抹了把眼睛,闭了闭眼,满脸疲惫。

      彼时的段峤有些不明白,从前那个张扬热烈,明艳灿烂的少女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脆弱,还带这一股清冷的疏离感。

      他看到棠露,那楚楚可怜的泪眼让人心痛怜爱,不复从前那般明亮耀眼。

      这过去的七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已经止住哭泣的棠露情绪得到了缓和。

      “对不起。”棠露向段峤道歉,“情绪没控制住。”

      段峤只轻点了点头:“你好点了吗?”

      棠露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好。”

      棠露没有再说话了,目光斜斜看向车窗。

      “你去哪里了?”段峤问。

      “潭川。”

      “潭川?我也是。”

      “挺巧的。”棠露僵硬地弯了弯嘴角。

      段峤知道棠露郁闷寡言,于是也就不再多加搭话,心想着此时此刻的她应该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吧。

      ……

      高铁抵达潭川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棠露正欲起身去拿行李,却见段峤已经站起身来,借着身高优势,顺手就帮她把包从高处的架子上拿下来,递到她手边。

      她礼貌地致谢后,随后说了句再见,就下了高铁。

      潭川属于江南水乡的城市,多古镇和旧建筑,整个城市都弥漫着古色古香的氛围。

      棠露出了高铁站,招了辆计程车往城西墓园去了。

      ……

      潭川市的城西墓园葬着她的未婚夫孟浔。

      今天是孟浔的忌日。

      午后的阳光熹微,云层厚重,不久就下起了绵绵细雨。

      城西墓园位于郊区,近山临水,周围皆是密集的林子。正逢暮春时节,后山被薄薄的山岚笼罩着,如云似雾,丝丝缭绕。

      棠露抱着一束雏菊迎着朦胧烟雨来到孟浔的坟前。

      她弯身将那束雏菊放到墓碑下,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孟浔,这是你最喜欢的雏菊”她微笑地看着墓碑下的黑白照片,“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每次路过花店,只要看到雏菊你都会买,现在我给你带来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说完,棠露眼眶蓦然又盈满泪水:“如果不是我,现在我们应该都结婚一年了吧,或许我们都有宝宝了……都怪我。”

      棠露又哭了。

      现在阴沉朦胧的的烟雨天像极了她糟糕的心情。

      “你怎么来了?”

      耳边传来妇女尖锐的声音。

      棠露循声看过去,见那两鬓斑白的妇女气冲冲地走过来。

      她是孟浔的母亲。

      棠露还记得初见孟浔母亲时,她是朴素而温柔的清秀妇人。

      现如今她已经苍老了许多,眼睛没了神采,容色憔悴不堪,可想而知,儿子孟浔的死对她冲击有多大。

      孟母将那束雏菊往棠露身上扔去,骂道:“你滚,你这个害死我儿子的人,我不想看到你!”

      棠露痛苦地抽泣,眼底眉梢皆是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已经记不清对孟浔的父母说过多少遍了。

      “对不起能把我儿子还给我吗?可以吗?”孟母歇斯底里。

      棠露眼神扑簌簌地落下,万般愧疚袭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孟浔的父亲将情绪激动的妻子拉到一边,随后温言地对棠露说:“今天是小浔的忌日,你阿姨情绪激动,你不用放在心上。”

      棠露摇头:“阿姨没说错,是我害死孟浔的,是我……如果我当时不催他来接我,他不会车祸的,不会的。”

      都过去一年了,孟浔出事那天的场景,她仍是历历在目。

      那是棠露与孟浔结婚前的三天。

      那天晚上,棠露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去吃饭,大家都喝了酒,还喝得有点小醉。

      她看到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有男朋友开车来亲自接送回家。

      那一瞬,她觉得没面子。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棠露是天之骄女,长相是人间尤物,家境又好,未婚夫又是高学历人才,斯文儒雅,将她宠上天,人人羡慕她。

      这种时候,她的未婚夫怎么可以不出现来接她呢?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又也许是虚荣心作怪。棠露打了孟浔的电话。

      第一次时,孟浔没接,直接挂了。

      棠露眉头一皱。

      她和孟浔在一起七年,从大一就在一起了,孟浔从来没有挂过她的电话。

      这一举动无疑惹起了棠露的怒火。

      她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这次没有挂,挂了。

      “你搞什么呀,挂我电话?”棠露醉醺醺地说。

      “我加班,就这样了。”孟浔挂了电话。

      棠露气结,再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对方秒接。

      “我说了我要加班呀。”孟浔的语气平缓没什么语气。

      “来接我,我醉了。”棠露软下来了。

      孟浔顿了顿:“你喝酒了?”

      “嗯……”

      孟浔没有说话。

      棠露忽然炸毛了:“你干嘛不说话?你快点来接我,快快快,要是你没来你就死定了,哼。”

      “……”

      “你不来就是不爱我,你最好在二十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和你没完!”棠露愤怒地挂了电话。

      最后她醉倒在桌上子。

      然而,二十分钟后,她没等到孟浔,只等来了孟浔的死讯。

      警察公示时是说死者在山间公路行驶时车速过快,冲出了护栏坠下悬崖,车毁人亡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棠露以为是玩笑,但当她看到孟浔的尸体时,她瞬间崩溃,心中像是被捅了刀子一样痛。

      孟家父母趴在儿子尸体上痛苦嗷叫,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辛苦养大成人,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孟母满心怨恨地扇了棠露一巴掌,颤抖地说:“如果不是你一直催我儿子,他怎么会死,是你害死了他!”

      “我害死了孟浔?”棠露处于游离状态,“是我害死了他!是我!”

      “你还儿子给我,还给我。”孟浔痛恨地推搡着棠露。

      棠露失足摔到地上,目光落到孟浔发白的脸庞上,顿时喉咙干涩得像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无声地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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