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之下（云的另一边番外）》南枝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别看喻迦能屈能伸，该道歉该告饶的时候，那绝不会多耽误一秒钟，但倪云修知道他心性挺高，可能是很少受气，所以一旦受气，就很记仇。
　　之前雪姐手持喻迦妈妈的令箭，让喻迦去他妈妈那里，估计喻迦气性一上来，虽然服从了他妈的安排，之后也不会对雪姐有好脸色。
　　倪云修觉得喻迦把雪姐给支走了，甚至说出家里以后不用保姆这种话，就是和雪姐怄气的结果。
　　实则这种事根本没必要，雪姐拿钱干活，谁是老板，谁给开工资，自然听谁的。再说，她一个打工人，工作做得挺好，认真麻利细致，一个人基本上完成两个人的工作量，作为老板，还要要求人家什么？

　　倪云修不认为喻迦把雪姐给支走是好事，喻迦绝不可能自己干家务，倪云修也没时间心思来干家务，两人都很忙，也不该把时间总放在家里的杂务上，喻迦如果不喜欢雪姐了，要找另一个保姆来，即使对方做得好，但要磨合也需要时间，更何况，恐怕并不容易找到雪姐那么麻利细致达到喻迦要求的保姆。

　　倪云修劝了那一句，喻迦皱眉不应。
　　倪云修只好又说：“雪姐就是个打工的，拿钱干事，她工作做得不好，你可以说她，但你是她老板，你妈妈也是她老板，你都要你听你妈的，你还不让她听啊？你还要求她什么呢？我说，你们资本家就是太过分了，她是来给你干活的，又不是来给你当奴隶的，还要对你百依百顺，甚至给你写份效忠承诺书吗？”

　　喻迦哼哼唧唧几声，说：“行吧。”
　　经过一上午，他也发现了，自己和倪云修是不可能不要保姆照顾生活的。他甚至不由想到，那些家里不请保姆，家庭主妇承担家务，到底有多累。

　　喻迦要回澳洲去，倪云修要回学校，在喻迦的强烈要求下，倪云修只得先送了喻迦去公务机航站楼，看他登机了，这才准备回学校。
　　送喻迦的司机按照喻迦的要求，要把倪云修送回学校去，虽然喻迦父母和家里保姆都知道喻迦和倪云修之间的关系，但司机并不知道。
　　喻迦很少让司机接倪云修，他都自己开车去找倪云修。其实喻迦将自己的车钥匙都放在房子里，指纹锁也都设置了倪云修的指纹，只要倪云修要用车，就可以自己去开，不过倪云修从没有去使用过这种权限。

　　倪云修坐上车后，司机说：“小倪，喻总说想和你谈谈，问你有没有时间。”
　　倪云修正握着手机，听到司机这一句，他顿时一怔。喻总只会指代一个人，就是喻迦的妈妈。
　　倪云修感到了紧张，握着手机的手甚至颤了两下，他心情沉重忧郁，不用猜，他也知道喻迦妈妈是什么意思。

　　在紧张之外，倪云修也感到羞愧，之前喻迦爸爸已经来找过他了，他虽然没有当面承诺会和喻迦分手，但在当时其实已经给了喻迦爸爸某种暗示，他会分的，但结果呢，其实他根本没和喻迦分开。
　　这让他生出自己说话不算话、没有做到承诺的羞愧。

　　倪云修没有拒绝去见喻迦妈妈。
　　一路上，他都心情沉重，无法镇定。

　　喻总是位工作狂人，她不是那种喜欢宣传自己的老总，虽然网上有很多关于她的正式新闻，但这些新闻都未曾被宣传过，所以她只是在业内知名，并不出圈。
　　女老总往往比男老总性格更加强硬，倪云修不知道她是否是这样的人，因为他曾经听过的有关她的情况，都来自于喻迦，在喻迦的话里，喻总是个严肃又不失温柔的人。

　　倪云修被秘书带到了喻总的会客室，喻总在开会，秘书亲切地为倪云修准备了茶水，还说会客室里的书和杂志都可以拿着看，甚至为他的手机连好了会客室里的wifi。
　　秘书姐姐笑着说：“喻总这会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把wifi给你开好，你玩手机吧。”
　　倪云修对她道了谢，继续忐忑地坐在那里。
　　他其实很想逃避，想转身就跑，理智让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
　　喻迦时常臭美，非常自恋，不断在倪云修面前确认，他帅，他身材好，他受人欢迎，他是万人迷，恨不得倪云修就是一面魔镜，每天都在他面前告诉他一遍“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
　　虽然喻迦是这个样子，好像他会是一个四处散发魅力求偶的公孔雀，但实则又不然，他粘人，专注，倪云修多次试探过了，想知道他对分手的看法，喻迦很显然并不接受这种结果。
　　倪云修不觉得喻迦和自己在一起有多么幸福，但两人又这样，不好不坏地磨磨蹭蹭含含糊糊地在一起。
　　这种混沌的状态，对倪云修这种追求严谨验证、明确结果的研究人员来说，就够让他强迫症了。
　　但似乎感情的事，无法追求一种严谨的验证和明确的结果，特别是他和喻迦还是同性恋人，在国内既不受到法律保护，也不受到社会认可，家里其实也是不接受的。别说喻迦的父母，倪云修认为若是将自己和男人谈恋爱的事告诉父亲继母，两人恐怕会直接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以免他带坏家里小弟弟。

　　在倪云修胡思乱想了很多，喻迦妈妈依然没有出现后，倪云修便也没有初时那么紧张了。
　　到傍晚饭点了，喻总才结束会议，她回到办公室来，一路几名高管和工作人员还跟着她，回到办公室后，几人还在激烈谈话，至少又过了十几分钟，秘书过来叫倪云修，微笑着对他说：“小倪，喻总要去吃饭，叫你和她一起去。快去吧。”
　　倪云修茫然一瞬，赶紧去了。
　　倪云修心说，秘书对他这样亲切热情，可能是以为自己是喻家的亲戚吧，其实不是的。

　　倪云修在喻总的办公室门口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喻迦妈妈。
　　喻迦长得很高，不只是因为他成长过程中营养充足，还因为他遗传如此，喻总作为女性，身高有170公分以上，容貌端庄雍容，一头浓密长发没有梳起来，反而披着，她有五十多岁了，但因为保养得宜，看着也就四十出头，没有化妆，却也肤白唇红，是位美丽又有魅力的女性。
　　她看到了倪云修，面上带上了和蔼笑容，叫他：“小倪？过来，陪我吃饭去。”
　　倪云修虽不至于受宠若惊，但也的确不再像初时那么紧张，他面上做到了尽量从容自若，对着喻总打招呼，“您好！”

　　喻总带着他一起去了公司员工食堂的高管区，进了一间小包间。
　　喻总让倪云修点菜，倪云修询问了喻总的习惯，又根据喻迦的习惯，点了三样，喻总说：“有节俭的好习惯，很好，喻迦就是没吃过苦头，嘴巴刁，在吃上很铺张浪费。”
　　倪云修觉得喻迦也还好，不算什么铺张浪费，虽然他对食物要求很高，却并不是喜欢大吃大喝或者胡吃海喝的人。

　　喻总又点了几样菜，说是食堂里的招牌，让倪云修尝尝，这才让服务生拿着菜单下去了。

　　喻总很亲切很随和，开始和倪云修聊天，问他的学业、家里情况等等，倪云修认真作答，喻总不断夸奖他，说他是踏实认真的人，做倪云修方向的材料研究也是大有前途等等，还说到曾经见过倪云修的导师几次，相谈甚欢云云……
　　饭菜端上桌后，喻总又用公筷给倪云修夹菜，吃了一会儿了，她才说到喻迦身上。
　　喻迦，因为是独子，家里虽然对他严格要求了，但他还是长得娇气，说倪云修和他在一起，恐怕都是倪云修在包容喻迦。
　　倪云修赶紧道：“喻迦挺好的。”
　　喻总笑起来，说：“看，你就是对他太包容了，什么都由着他，他没吃过什么苦，想要什么要什么，都不知道摔跟头的滋味。”
　　倪云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人非要摔跟头不可吗？再说，喻迦不是那种没有同理心的人。

　　喻总又说：“他这样不行，等他毕业了回来，还是要让他从基层做起，不然他不知人间疾苦啊。你们这一代人，和我们这一代，很不一样，我们是出生在艰苦的时候，你们出生时，国家条件已经好很多了，国力又一直蒸蒸日上，比我们要更有朝气有创造力有信心，但容易缺一点，那就是缺少打击教育，容易缺少韧性。”
　　倪云修听着，不管认不认可，都点头应了。

　　之后不知怎么又说起倪云修以后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的事，倪云修表达了自己以后想继续做研究的想法，这也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喻总说这很好，又谈起了喻迦，喻总还是希望喻迦可以做她的接班人，要做接班人，喻迦不合格的地方多着呢，喻迦又很犟，让她操心。
　　倪云修只是听着，不便在喻总跟前评价喻迦。
　　两人说了很多喻迦的事，之后又聊到喻迦的洁癖上。
　　对于要和喻迦共同生活的人来说，喻迦这个洁癖的毛病的确会很影响人的心情。
　　喻总说，喻迦从小就有了洁癖，一两岁时，其他小孩子会在地上乱爬乱摸，但喻迦就知道只在干净的地方爬了。
　　喻总又问倪云修：“喻迦这个洁癖的问题，恐怕也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
　　倪云修说：“没什么，其实还好。”
　　喻总笑了笑，说：“是这样，对他喜欢的东西，他容忍度会高很多。他四五岁时还养过猫，亲自给猫铲粪便，给猫洗澡。猫爬到他床上去，他也不闹。”
　　倪云修露出好奇和感兴趣的神色，因为自从倪云修认识喻迦，没有听过喻迦讲这些，而且喻迦也没有再养过宠物，倪云修问：“那猫后来死了吗？”
　　猫的寿命较短，肯定已经死了。倪云修这么想。
　　喻总说：“应该是死了吧。那时候，为了那猫，送他去上学，也不去，到哪里，都要把猫带着，不带就要哭，拿他没办法，之后只好把猫送给了一个朋友，让朋友家养着了。”
　　倪云修吃惊：“他不哭闹吗？”
　　喻总：“哭闹了几天也就忘了。再说，人总要学会失去，不可能什么都会一直在，是这个道理吧。中国人忌讳谈论死亡，谈论失去，这并不好。”
　　倪云修心里怪怪的，轻轻“嗯”了一声。

　　喻总请倪云修吃了一顿饭，饭后，就让秘书叫司机把倪云修送回学校。喻总晚上还有工作要处理，说不便亲自送他。
　　倪云修慌忙说自己回学校就行，赶紧走了。

　　喻总东扯西扯，看似没什么重点，但仔细一想，什么都是重点。
　　倪云修心情郁闷，第二天，喻迦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太想回。
　　他想告诉喻迦，他爸爸妈妈希望他可以走上“合格继承人”的路，而不是和他厮混。但，无论如何讲不出这种话。喻迦父母是很好的父母，他们虽然不赞成儿子和自己在一起，希望两人分手，又对他施加压力，但也未曾对他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至少面子上是很客气的，以很体面的方式进行。他要是去对喻迦讲了，让人家里父母和孩子产生隔阂不睦，这就真的对两人的关系有好处吗？两人之间的压力只会更大。

　　好几天，喻迦给倪云修发信息，他都不回，喻迦开始给他打电话，倪云修也不接，有一次实在受不住了，倪云修让自己一位师妹帮忙接了，说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不方便带手机，所以不能接听。
　　喻迦嗯了一声，才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