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成堆》洪原蛮荒

5、自作自受（小修）

　　区翼，有着血海深仇。他站在方无璧面前，年仅七岁的眼中没有幼童的纯真明朗，却满是仇怨的腥红与历经世故的成人才有的深邃。

　　其实方无璧说是燕如杀了他的全村，是有些混淆是非，因果循环并非全是燕如一人所为。可对小小的区翼而言，一夜之间，又有何区别？

　　在他心中，陡然之间，该是明媚的天空便转瞬蒙上一片血雾，仿佛天地之间皆是苍茫，四处而望，孑然一身，周身除了仇人，依旧还是仇人！

　　那片血雾蒙在孩子的心性之上，又怎能不让他便晃过斗转星移，一昼一夕，便是沧海桑田？于是，年仅七岁的稚童浑浑噩噩的，晃至了城郊的光华寺，意图削发为僧，斩断那夜夜索魂。

　　可主持方丈只望了他一眼，便摇头叹息，“尘缘未了，佛门静地渡不了施主心中杀欲，阿弥陀佛……”

　　区翼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吐出一句，“放屁！还敢说普渡众生！？大伙儿都想明白了，还要他渡个屁啊！”

　　方丈倒吸一口冷气，倒是屋外传来一声喝采，“好！”

　　随即，月色下之便朦胧的走来一手持羽扇，巾纶儒衫，挂着莫测笑靥似是桃花源中翩然入世的仙人一般的青年。

　　他定在区翼身边半晌，也不看这满堂的诸佛，更不观一旁的得道高僧，只是定定的看着区翼。然后他说，“尘世之劫，唯在尘世之中方能了却。这庙堂雅佛的，也只是给你点掌明灯。而这万般造化，却皆在人心。”

　　方丈长须眉微抖，脑上戒疤陡闪，默然不语。

　　“……你是谁？”区翼一脸狐疑的打量他，觉得怪眼熟的。

　　来者轻摇羽扇，依旧高深，“呵呵，萍水相逢，小兄弟莫在意。”说着，便转身便想走了。

　　可哪知，区翼眼中精光暴射，一脚踏出直踩着那人青衫下摆，死死摁在地上！“我想起你是谁了……你就是征远军中，那狗头军师！”

　　方无璧咽了咽口水，其实方才他也是进来后，见着这圆圆憨实的脸上，却嵌着那闪着狼光的狠厉双眼时，才想起眼前的小娃儿和自己还有些缘源……方无璧暗自暗恼刚才光顾着耍帅，却是忘了先看清这小娃究竟是何人！

　　见再也躲不过了，方无璧这才讪笑着转身，“小兄弟，好久不见啊，你叫……哦，对了，你叫区翼。”

　　区翼，区字取自军中收留他的军医的姓，而这翼字，却是李全取的，鸟儿的翅膀。只可惜当初的恩人成了今日的仇人，这对羽翅便被那沉重的仇怨给压的再也飞不起来……

　　区翼那双赤红的眼瞪着方无璧，死而狠。而当听到方无璧叫着这个由他的仇人所取的名之际，便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儿一般，七岁稚童一跃而起，竟把高七尺的堂堂男儿给压倒在地！一手掐着方无璧的脖子，一手握拳，便再也毫无掌法的打了下去！

　　“不许喊这名字！”“哎哟，不喊就不喊，你这小子怎么打人这么疼啊？”“施主！请住手！”

　　“叫你再笑得这么恶心！”“哎哟！不笑就不笑！说了不许打脸的啊！”“施主！这是佛门静地啊！”

　　“放你狗屁！老子打死你们这些只会欺负人的坏人！！”“哎呀！！施主！松口！”

　　区翼骑在方无璧身上，使着吃奶的劲往死里打。可毕竟还是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即使山里长的力道比较大，可毕竟不是成人对手。方无璧虽然叫得凄惨，可这孩子照自己脸上打的地方，都用手挡住，连个青印都未留。

　　倒是后来，区翼见伤不着方无璧，便是发起狠来，见那劝架的方丈在一旁，便似是一头疯狗般，张口就咬了过去！

　　“……”方无璧倒是好，见没事了便半倚在地上，摇着扇打量着眼前，一会儿咬着方丈，一会儿摔起佛案上供品，一会儿，又是歇斯底里的拿着自己的头，直撞墙的小娃儿。

　　再下去，这好好的一个小娃，怕真的要被咱们这些满口“以江山社稷为重”的“坏人”，给逼疯了吧……

　　方无璧摸摸鼻子，突然开口问道：“区翼，你想不想报仇？”

　　“……”似是猴子一般窜至佛像上的小娃停了下来，赤红的眼瞪着他，“你带我去见那征远侯？”

　　“呃……不是，”方无璧实话实说，这樊落是他好友，当初就是为了他而甩了燕如一鞭，岂能出卖？“不过……”方无璧狡黠一笑，“我可以带你去见你另一个仇家。”

　　“……”

　　“西狄逍遥侯，燕如，如何？”

　　“……你不骗我？”区翼半信半疑，那张稚童的脸上丝毫没有天真与纯良，看得一旁的方丈心中不忍。

　　不过方无璧倒是笑了，“小兄弟，你就信本公子一回，如何？”童叟无欺。

　　“……”猴子从佛像上下来了，走到了方无璧跟前。这眼便也不似先前般的赤红，仿若这飘荡无依的心最终有了停歇之处，不必再迫着自己不断追逐，再追逐，直至力竭一刻……

　　方无璧暗自点了点头，似是对区翼很满意。毕竟，看这上窜下跳的架势，刚才打自个儿的狠劲！这分明就是未来的好打手，好侍卫嘛！于是，独自一人去西狄的方无璧也稍稍的定了定神，抚着区翼的圆脑袋，轻声诱道：“乖，叫声主子听听？”似是逗弄小鸟一般。

　　“……”

　　“哎哟！你这牙怎么这么尖啊！快松口！”

　　“阿弥陀佛——”一旁方丈呼着佛号，宝相庄严，心中却是暗自唾弃——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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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无璧这人的确是自作自受，活该！

　　随着燕如一行，走了几日陆路。方无璧坐在马上久了，便揉了揉有些酸楚的腰，突然一脸鬼崇的凑到坐他怀里的区翼耳边嘀咕一句：“小翼，要不要看本公子怎么帮你报仇？”

　　“……”区翼掏掏耳，颇有些好奇的打量身后之人。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说要帮他报仇？怎么帮？难不成他真有两把刷子，有何诡计在后头藏着？

　　哪知，方无璧这人实在是简单，此话刚落便猛的捂着腰际，呼天喊地，“哎哟哟，本公子的腰！扭了！不能骑马！”

　　“……”

　　燕如在前头，瞪了瞪眼，转而又换成巧言娇笑，“腰扭了？那在下帮你揉一揉？”说着，这握着缰强的手轻捏数下，便是骨节“咯吱”直响。

　　方无璧连连摇头，一本正经的推辞，“燕兄，您可是千金之躯，怎敢劳驾？可是你看这陆路行程枯燥的，您就不想换个新玩样儿赶路？”

　　“新花样？”燕如眯起狐狸眼，盯着方无璧的模样便似是看着狗嘴吐象牙一般。倒是一旁的傻牛好奇的问，“方大人，这赶路也有花样玩？”

　　“那是自然，咱们大金好山好水，风光旖丽岿巍之处彼彼皆是，绝不会亏了你们的眼！”

　　“那您的意思是？”

　　方无璧摇着羽扇，笑得一脸莫测，“不走陆路，走水路！”

　　“……”

　　“一来，这山路陡险。二来，水路行舟一日千里的，你们也想早日回西狄，对不？”

　　“……”

　　于是，或许是燕如觉得好玩，也或许是傻牛真的是傻，便听了方无璧此言，结果一行数十个从不识水性的旱鸭子，租了一艘大船，沿着檀江一路自东向西，顺流而下……

　　第二日，区翼出了船舱，望了望着甲板上“尸横遍野”……他总算是知道方无璧是如何给他“报仇”的了……还真是小儿水准啊！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晕船？”区翼虽然觉得这方法挺幼稚的。可看着平日还一脸雄纠的西狄壮汉现下却是脸色青灰，一脸孕妇作呕之状。哪怕自个儿在他们跟着跳上一跳，也会晃得他们东倒西歪，倒成一摊……

　　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区翼最近常作的，便是没事在他们面前逐个儿蹦来蹦去！

　　方无璧听出这孩子口中赞叹，得意之际便是口若悬河，“这西狄偏旱之地，这一眼望去不是沙就是土的，就算有湖，一般也是养人养牲口的，可不会像我们大金人一般，识情趣的湖面泛舟，对月吟诗。”

　　“……”区翼暗想，会作这事的大概就是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着的纨绔子弟了。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方无璧时常泛舟作乐的，可自个儿毕竟还是在山里头长大的正经人家的孩子啊！

　　“万一我也晕了呢？我也是头一遭乘船啊！”

　　“啊？你？”方无璧此刻正坐在船首之处吹着江风，一壶竹叶青，正对着江面唱西江月之际，陡闻区翼这么问，倒还真愣住了。晃扇想了片刻，颇义薄云天的拍着自个儿单薄的胸膛，“放心，小翼，本公子会罩着你的！”

　　“……”说真的，区翼此时突然觉得这方无璧所说的话，还是一个字儿不信，比较踏实……

　　话说，虽然他们走了水路，这西狄侍从倒还真是个个头晕眼花，手软脚麻的。可方无璧最想戏弄的燕如，却不失为一只妖孽！

　　头一天，他也眼泛花耳鸣不断的，尤其是看着甲板上那吐成一堆的侍从，更是嫌恶的捏着鼻子，自个儿躲在船舱里头蒙头睡大觉。

　　第二天，虽然脸色青白，便还是可以出来遛达几圈。而至第三日，别说甲板了，连那高耸的桅杆之上他也如履平地。穿着那薄纱俏缕，胜似闲庭信步。

　　而反观方无璧……“呕……小，小翼啊……本，本公子快不行了……”

　　“……”

　　“好，好歹咱们和外头一帮子的相比，算是同胞同族……你，你可别抛下本公子不管啊！！”

　　船舱之内，方无璧面色青白，抓着嫌弃一屋怪味要出门的区翼衣摆，死活不放！

　　自第三日起，这江上起了浪。虽说方无璧时常游船玩乐的，可这湖与江，便是天壤之别！尤其是起了风浪之后，岂是这中看不中用的纨绔子弟所能承受的？

　　这更正是应了风水轮流转，燕如听闻方无璧也晕了，这原本便是诡媚非常的脸便笑得似是百花争鸣。成天穿着一套又一套的霓裳彩衣，这赤橙黄绿青蓝紫，似是彩虹一般直往身上挂。

　　然后跑至方无璧的舱内，似是一只花蝴蝶一般，透而未透，露而未露的，直在方无璧的面前扭啊扭，然后略带羞涩的问：“在下美吗？”

　　若换平日，方无璧还有心敷衍。可现下他头晕眼花，这人一身莹白玉体裹着七彩纱衣，便如一条斑斓大蛇，舞出一片姹紫嫣红。

　　方无璧的手抖如筛糠，透着小窗映进的月色直衬得其面如白纸，一如无常之鬼。咬紧牙关，孱弱一笑，刚裂个口想说一字，却是……

　　“呕！！！”

　　燕如皱了皱鼻子嫌脏，虽然没听到自己想听的那字，可看着方无璧这惨白面色，心中一片舒坦，便也就此放了他。

　　“呜呜呜……看看他们西狄之人，都欺负咱们啊！！”方无璧抱着区翼小小的腰板，不让他移动分毫，然后便是抹泪哭诉。

　　“……”而实在躲不开的区翼，只能翻着白眼朝天，暗忖道：这人，还真是活该！！

　　可后来区翼却发现自己话说的尚是过早。

　　一夜，方无璧觉得这身子骨好多了，便又死性不改的提着一壶酒，拉着区翼倒又是到甲板吹风赏月。却片刻之后，借着月色陡见江面浮现数支小舟。舟上所立数人皆是一身劲服，手中利刃借着银色散出森寒之光，直追尾后。

　　“……刺客？”区翼皱着眉，颇有些生疏的说出这虽耳听濡染多次，却从未吐出的词句。

　　而方无璧轻摇羽扇，嘴角噙笑莫测的回道：“啊，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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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话说。。。如果要知道小翼的过去。。依旧是《一将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