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怪诞之匣》神泉院

1、第 1 章

　　我是自动贩卖机。通常来说，常见的自动贩卖机所贩卖的商品是茶水饮料、真空包装的零食、安抚成年人脆弱神经的尼古丁之类的，我大概是不同的，我所贩卖的东西是‘我自己’。

　　我的头发、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双手双脚、我的神经脊髓、我的脾脏肠胃、我的喜触觉嗅觉、我的怒哀乐——全部都是我所贩卖的商品，要说为什么，因为我看起来和人类并无两样，但我知道，我并不是人类。

　　我只是个很想成为人类的‘某种存在’罢了。

　　某日，有位中年男性正在我面前犹豫，似乎是对人形的贩卖机并不了解，他围着我转了三圈，在找到投币口后，才松了一口气，汗顺着鼻子流了下来。

　　他掏出手绢，却在自己斑秃的头顶上擦拭起来。

　　“那个，头发……可以给我吗？”

　　“可以。”我说，“承蒙惠顾。”
　　我报出价格。

　　他将纸币塞入投币口，得到打印小票后，我将一部分头发给了他。并告诉他如何使用。
　　他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一位因烫伤导致整条手臂面目全非的男性跑到了我面前。
　　他马上就要结婚，于是跪在我面前大哭起来——

　　“这个丑样子，她不会和我结婚，为了追到她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为什么会碰到这种倒霉事？”
　　他哭了很久，哭累了，然后对我说：“我要买你的手臂换上，需要多少钱？”

　　我再次报价。

　　“这么便宜啊？”他嘟囔着取出钞票，我将手臂给他，而自己取回了他满手斑驳烫伤的手臂。
　　这之后，我又相继卖出去了我的双腿双脚。

　　我虽然变难看了，但我很高兴。
　　——装上了人类的身体，我似乎更像人类了。

　　中原中也好像渐渐明白了这个故事。

　　某日，一位职业打扮的女性来到我面前。
　　她嘴唇涂得如同渗血，存在感很强，虽然我不太明白人类的审美，但也许大家就是喜欢这样风格？

　　她开门见山的告诉我，她想购买我的味觉。

　　“爷爷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食物的味道了……你只是个自动贩卖机，根本不需要味觉这种东西吧？把他卖给我，钱要多少都可以，总之，让我爷爷重新能尝到酸甜苦辣就好。”

　　我告诉她价格，然后她支付了昂贵的代价。
　　“居然要卖到这么贵？好黑啊——！”她嘴上不善，可买的时候还算干脆，“要是没有效果你就死定了，我看看你的编号……啊，40X1033号，好。”

　　她用手机拍下我的编号，我想告诉她拍下也没有用，我是最后的产品了，这家公司早就破产了。

　　我是作为残次品被流入到社会的。

　　“残次品——”
　　我其实也不太懂，因为没有被告诉过相关知识，“什么意思？是指贩卖出去的商品有问题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似乎是女子替我做了免费的宣传。接二连三的有人购买我的触觉、嗅觉、视觉作为基本保障产品，不到最后一刻我是无法出售的，这是系统出场设定。

　　公园的小孩子非常喜欢捉弄我，在他们看来，我又老又丑——这是因为我将年轻的皮肤也卖出去了的缘故，而且四肢孱弱，行动迟钝，口齿不清，他们会用石头砸我，但是我没有痛觉，也不会感到悲伤，他们试过几次后觉得无聊，就不再理我了。

　　与我陪伴最久的，是公园里的鸽子，我一动不动的时候，还好几次被他们当成立柱，还有更过分的，直接把我当成厕所。

　　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小笑的。她看起来大概七八岁大，是女孩。

　　她每次来，都只在我身边转悠，不说话，也不想买什么。
　　我知道她是在看我背后的价目表，一周她要来五次，在我身旁发呆，什么也不说。

　　忽然有一天，她说话了。

　　“你要多少钱？”

　　原来是因为价目表上没有写，所以她才主动问我。

　　“我想买下你。”

　　我感到有些为难，因为价目表上没有规定，而公司早就破产了，我自然不可能回头咨询公司按照什么价格售卖。理论上，我是可以被整体出售的，可谁也没试过。况且我现在已经不是出厂原装件了，怎么能把这个不完整的我卖给她呢？

　　见我不说话，她气呼呼的走了。

　　又过了两周，她浑身是伤的来找我。她双腿布满淤青，头发上都是泥巴和灰尘，看起来像在土里打了个滚似的狼狈。
　　“我被爸爸打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哭得十分哀切，涕泗横流，眼泪流到了裙子上，“爸爸说我不听话，所以要打我，可是我不喜欢爸爸做的事。”

　　小孩子不能反抗大人，似乎有某条法律是这么规定的，要不然为什么我总在公园听到父母训斥孩子？我对人类的东西还是不太了解。
　　可是她一直在哭，我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比较好？

　　“我好讨厌爸爸，爸爸还要亲我。讨厌，讨厌！”

　　报纸被风卷起在我脚边时，我有瞥见头条上的字，是“生父性侵幼女”的新闻。
　　这个，是错误的行为吧？我只知道报纸是用来报道重要的事件的，小笑也是这样吗？
　　小笑身上的伤口是被父亲所折磨的？就像报纸上那个孩子那样吗？
　　这是，错误的对吧？

　　“……从主角的视角来展现这个故事，还真叫人不爽啊。”他耐着性子翻页，继续往下看，果然看到了小笑再次请求购买下作为主角的“我”的剧情。

　　小笑把所有的零钱塞进我的入币口。一边放一边说：“这是我全部的钱了，再多一分也不行，求求你了，我想把你买下来。我们老师说做人最重要的是要保持高尚的人格，爸爸的人格一定早就坏掉了！”
　　“我要买下你的人格！”
　　“和爸爸换掉！”

　　我再次醒来，这次，小笑就在我旁边，我能感受到小笑柔软的小手正盖在我的额头上。
　　她先是怯生生的看着我，然后问道：“……你，是爸爸吗？”

　　对了，我被小笑买下了啊。
　　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人类，是小笑的爸爸了。

　　那么代替我，小笑的爸爸去了哪里呢？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我答案，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终于成为“人”了。

　　我“发自内心”地展露笑容：“谢谢你，小笑。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爸爸了。”

　　=

　　我成为小笑的爸爸已经三天了，今天接小笑回家，正遇上了她的老师。
　　老师见我们手牵着手十分亲密，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弓着腰对小笑说——

　　“和爸爸和好了吗？”

　　小笑乖乖点头，还扯了扯我的手，“我们早就和好了，对吧，爸爸？”
　　“是的。”我点点头。

　　老师摸了摸小笑的头，教训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怎么可以因为和爸爸闹矛盾就诬陷爸爸是强//奸犯？小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小笑吐了吐舌头，“还不都是因为爸爸先打我，我才要欺负回去！”

　　“那是因为小笑偷了同学的东西爸爸才生气啊……”她小声说，“反正，不可以再这样了，你爸爸一个人抚养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知道啦知道啦，老师真烦！”

　　老师最终也没说什么，望了我和小笑一眼，就离开了。
　　小笑在老师走后，伸出手死死揪着我的胳膊。

　　“小笑，我好疼。”
　　“疼死你！疼又怎么样，爸爸听孩子的话是天经地义的！”

　　啊，是这样吗？难道是我搞错了人类的常识？
　　小笑说的，应该是对的吧。

　　回去的路上，小笑时不时掐着我的手臂，抱怨道：“爸爸，老师好烦啊。”
　　我点点头，反正小笑说的，都是正确的。

　　小笑的脸上满是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容——
　　“对了！爸爸，我可不可以买一个乖一点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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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年写过的一本同人，抽出来重发这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