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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脚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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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望着玉揭裘,心中忿忿地想道,每回见到江兮缈他都要这样魔障似的呆一阵吗?
一点都不像他了。
她撇撇嘴。
气氛凝滞,突然之间,是师姐先破功笑出声。
刚才的威严一下消失不见,她搭住玉揭裘的肩膀,回头说:“吓唬你的啦。别怕,这位姑娘也先跟我们过去,进去说好吗?”
小狐狸看着江兮缈的笑容。那张脸和她那么像,同样是笑,可正如之前玉揭裘说过的那样,那是和小狐狸大相径庭的笑脸。
天朗气清,毫无负担,不会令人想到躁动的暑热,但也没有任何秋夜的阴郁。
等到进到了室内,江兮缈才将事情托出:“实在抱歉,也请你们不要怪罪方才的官差大哥。此事还在严格保密中,怕说出来引得百姓动荡。其实,大都内已有了妖物作祟的迹象。”
小狐狸讶异:“妖?”
玉揭裘有过迟疑,终于还是主动开口:“师姐,先前我没有交代。她……是狐妖。”
小狐狸转动着眼睛,有点不确定,他们师姐弟会不会要大吵一架之类的。说心底话,她还挺希望他们吵一吵的。毕竟谁都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跟其他女人关系太好。她甚至还想,要是玉揭裘被师姐骂伤心了,她就趁机去安慰他。
然而,江兮缈却握住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
她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没事的。你肯定有自己的筹划。倒是我,眼下乱了你的安排。”
江兮缈看着小狐狸,有些无奈地说下去:“狐狸姑娘安心。小玉是知道我的,我对善妖,向来不像他们男修那般斩尽杀绝。这话我只在这说,也劳烦你们切忌传出去。
“大都内出现的那妖怪已夺去数十人的性命,且取走死者的头颅,可谓嗜血至极,残暴无比。唯一的线索,是宫墙上的一个血脚印。足以推断出,那妖怪是宫中出来的。斑窦的王族顾及颜面,害得如今调查也很十分艰难。”
从头到尾一直安静的瑞生突然询问:“公主可有受伤?”
江兮缈瞥了他一眼,不认识,却还是答了:“殿下安好。不过,如今初步断定,这孽障是只狐妖。”
玉揭裘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说:“妖物的痕迹各不相同。拿狐狸的核对查验一下便是。”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狐狸。”
他叫了他对她的称呼。
然而,那总是不假思索应答的声音却没响起。
小狐狸僵直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蛛丝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收缩后的瞳孔微微震颤,她好像被人攥住了魂魄。玉揭裘低下头,与她对上视线问:“怎么了?”
被强行打断思绪,小狐狸这才回过神,骤然挤出笑意道:“啊,嗯!好啊!”
江兮缈说:“那就劳烦姑娘跟着那位大哥去一趟了。验明了真身,往后也好行事。”
小狐狸连连点头:“江娘娘说得是!”
“往后唤我兮缈便好。”江兮缈笑了。
有人走来耳语了几句,江兮缈若有所思,而那负责的官差也告诉他们:“这狐狸精跟那作乱的狐妖确实没关系。”
“既然如此,事情便算了了吧。”玉揭裘说,“师姐……”
官差陆陆续续退出去,带上了门。
江兮缈微微舒了口气,好像有些纠结:“小玉,你……若是愿意,我想请你帮个忙。”
玉揭裘当即上前,原先自如的神情消失了,转而被担忧取代。他凑近了,似乎是不愿她无措:“师姐但说无妨。”
“宫中发生的灾祸,实则不止是妖,还有麻烦事。我独自一人,势单力薄,我怕……”江兮缈侧过脸,又无助地垂下眼睛。
明艳照人、正道曙光般的女子。
温和从容、沉迷于她的男子。
她像是在倾诉,而他则如同海岸上捡拾贝壳的旅人,将她的每一个字视若珍宝,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打断这良辰美景的是桌椅被撞到的响声。小狐狸不慎没站稳,因而踢到了凳脚,还把装饰用的雕花木刻弄断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去。
完了,不会要她赔吧?
小狐狸难为情地傻笑起来:“对……对不起,我好笨啊。”
仿佛因这动静才想起自己还有旅伴,玉揭裘这才抽身走来,替她检查怎么装回去,嘴里还叮嘱:“下次别碰了。”
她则用力地点头:“哦!”
结局是玉揭裘为她弄坏的桌椅向守城门的官差赔偿了银钱。
小狐狸捉住玉揭裘衣角,用力拉了拉,说:“我们还是别留下了吧?”
他流露出不解。
小狐狸犹豫半天,最后挤出重复过千百次的说辞:“你……你不是答应了我吗?咱们一起回师门,你把妖丹给我,我再回家的。”
玉揭裘蓦然记起什么,立刻告知说:“我去让师姐帮忙。等把妖丹还了你,你便能走了。”
“诶等等!”小狐狸有点着急,“那你还去宫里吗?”
“师姐都这样说了,我怎能独善其身。”说着,他笑了一声,“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小狐狸最恨玉揭裘在这种事上莫名其妙的敏锐。
她抬高声音,用看似理直气壮的话来掩饰更深处的心虚:“怕又怎么了?那妖怪那么吓人!就你不怕死是吧!疯子!”
他却加深笑意。
庭院里的太阳暖洋洋,好文雅国度里,家家户户都出来晒书。
小狐狸恶狠狠地说:“笑什么笑!”
玉揭裘用含笑的眼睛去望她:“我笑你不单怕自己死,还怕我死。”
她有怒气要发,却被轻轻拍了拍脑袋。玉揭裘脸上的笑影已坠到漆黑的影子里去,他说:“不用怕。”
小狐狸不知道他言下之意是什么。
是不用怕他死。
还是因为他会保护她,所以不用怕她死。
料想也不会是第二个。
他最想护住、会倾尽全力去棒的帮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兮缈。就算她站在再高的高山之巅,只要她招招手,他就一定会不顾艰险登上山去。
玉揭裘刚走,突然间,一股力量抓住了她的手。
瑞生把她的手拿起来,确认上面干干净净。他说:“你两只爪子并没有按过油墨的痕迹。小狐狸,去验痕迹时,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小狐狸甩开他的手,故意朝被按过的地方吹气:“疼死啦!”
“但我相信你没干那些妖祟的事。因为我们朝夕相处,你不可能到大都犯了案再回来。”瑞生说。
小狐狸有些逆反:“小木偶。活在世上,可别太相信自以为的真相才好。”
瑞生还是那副不会生气的样子:“多谢教诲,我记住了。”
马车里铺满绣有皇家家纹的布帛,面对面的座位中间,还布置了底下能烧炭的小桌。
只有三个人,小狐狸与瑞生并排落座。
路途漫长,天气暖和,大家都打瞌睡。
他们轮流睡觉,留一个人放哨。这是之前过夜定下的规矩。
驶入宫门时,小狐狸感觉到极其强烈的痛苦。
鼻腔里涌入血腥气,手也麻痹得失去感知。一时之间,仿佛长出鼓起的脓包,人类的脸上浮现出狐狸的模样,却又被她强行压制。
小狐狸咽了一口唾沫,竭力迫使自己恢复神智。
她还是跟来了,不是为了缠着玉揭裘不放,而是觉得有些东西逃不掉,总该面对的。
在宫中,江兮缈不是女官,也不能像民间一样通俗地叫“菩萨”或“娘娘”,所以直接被人不伦不类地唤做“江姑娘”。
这下帮手增加,瑞生和小狐狸被草率地介绍成玉揭裘的随从,玉揭裘则是“江姑娘的师弟”。
宫中光景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按理说,寻常平民百姓,能进到王公贵族住的地方,这奢华劲就够惊叹的了。
但玉揭裘只顾着询问妖物的事,小狐狸没精打采,瑞生则对外界漠不关心。三人都格外镇定,倒叫人觉得新鲜。
穿过御花园,江兮缈突然站定。路上遇到贵人,修道者不必行礼,却也还是该问候。
只听一个雍容华贵的老人说:“闹得乌烟瘴气的。”
这声音听着十分特别,仿佛一块猪油从耳朵里滑下去了似的,让人不太舒服。
他带了浩浩荡荡一片人,离开都要好一阵。
江兮缈低声说:“这便是宫中总管,路公公。”
排场像皇帝的太监。小狐狸问:“看起来,这位公公对宫里的乱子并不上心。我们进来是谁批的呢?又是谁召来的兮缈你呀?”
江兮缈落落大方地回答说:“你说得不错。召我来的,是陛下的弟弟,亲王殿下。”
接触过斑窦王室的瑞生也补充:“弥弥殿下是帝王的妹妹。亲王殿下是弥弥公主的二哥,能文能武,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在斑窦境,乃至于其他国度也十分有名。”
小狐狸边想边点头。
另外三个人走得快,绕过了拐角。小狐狸却放慢脚步。
旁边的宦官们已移动到队尾。
突然间,她觉察到什么。
小狐狸一个掉头,紧紧拽住走在最后那个太监。
小太监一回头,露出一张集龅牙、麻子、腊肠嘴、朝天鼻于一身的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