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
陈佳一个人躺在床上，她面色惨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枯败，可她的视线却死死盯在门上，仿佛那里出现了什么令她厌恶的东西。很快，门被打开了，几乎不等主人邀请，粗鲁的客人便自顾自的走了进来，他们的灵魂里刻满了贪婪，眼神中迸射出的恶意与嫉妒几乎要将整个房间淹没。
陈佳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嗬哧”声，她的眼睛顺着进来的人而移动，双手无力的握紧拳头，她神情虚弱但眼睛明亮，就连牙齿都开始颤动，上下咬合发出轻响。
她讨厌人类。或者说，讨厌一切自以为是的家伙。
从小到大，她们都是在周围邻居的怜悯下长大，那些眼神直到现在也深深印刻在她的心中。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散发微乎其微的怜悯，陈佳偶尔也想让这些人都死掉。但不行，她是姐姐，她需要照顾年幼的弟弟，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他们成为了孤儿，开始相依为命。
但弟弟性格内向，加上母亲的死一直是他们心中无法跨越的一道坎，弟弟的病情越发严重了，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都说是她们母亲的错，是她把精神病遗传给了两个孩子，于是他们便像瘟神一样无人敢照顾，只能住进孤儿院里。
在陈佳考上大学之后，她终于有能力去查找亲生父亲是谁……太简单了，几乎不用猜测，那人就是曾经住在他们楼下的叔叔，多么近的距离，可那男人已经重新有了另一个家庭，是他先背叛了母亲背叛了他们，凭什么最后遭受谴责的却是走投无路的女人？
陈佳恨，她恨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遭遇！恨所有在她身边怜悯的人！恨那些重男轻女自以为是的家伙！同时，她还恨自己的弟弟，但最终，她最恨的是她自己！
为什么要活着？凭什么活着？
她要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杀死所有一切自己厌恶的东西……只有这样，她才能拯救自己。
陈佳眼中突然迸发的强烈情绪让李天德有些不太敢靠近一步，他站在地毯上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看郑览，谁知那人竟已经不见了，整个卧室只剩下他和陈佳。
该死的东西！他在心里谩骂着，同时不得不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看向虚弱的陈佳，不过是一个快死的女人，什么都不用在意。
“陈佳。”他向前走了一步，做出凶狠的模样，“你和陈道成是姐弟关系吧！这个鬼地方你究竟知道多少？”
女人没有回应他，她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注视，有些精疲力竭的耷拉着眼皮，黑色的瞳仁却像沼泽地般的危险，仿佛有鳄鱼正在等待扑食。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否则……”李天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否则什么？否则我会杀了你？怎么可能，他家虽然开狗肉店，但到底没杀过人。
“杀了我？”陈佳倒是接话道，她的声音沙哑如同破旧的鼓风机，仿佛成百上千天未曾进食的恐怖。陈佳神情淡淡，脸色苍白宛如纸扎人，整个人除了那层皮之外只剩下骷髅架子在支撑生命，她抬眼看着站在床尾的李天德，突然勾起一个笑容。
她想起来了，她为什么回来到这里。
她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有一切突然涌入脑中，她果然生病了。
——————
“所以你想说些什么呢？”
乔遇笑着问道，他坐在床沿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陈道成，男人高大的身体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有一种莫名的危险，可青年却像是感知不到一样依然笑着，仿佛有再多不幸也不会改变他分毫。
“你想听什么？”陈道成却将主动权交到了乔遇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精致的面容，左眼下的红痣似乎也在蛊惑着他去抚摸，这样想着，也就做了，男人略一抬手将冰凉的手掌放在青年的侧脸上，细细的抚摸着。
乔遇并没有避开，他只是勾起嘴角，眼睛注视着陈道成的神情，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陈道成有一种病态的阴郁，他垂眼看着乔遇，手指却轻点了一下对方的眼尾，然后那只手捏住了青年的下巴，让人被迫抬高整张脸，更是一副仰视的姿态，可乔遇却并不显弱势，他永远那么淡定，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
“想亲我？”青年开口问道。眼中生出些趣味来。
“陆云霆亲过你？”莫名的，陈道成提到了那个男人，手上的力道加大，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眼神更加深沉，遮盖在发丝下看不真切。
“你觉得呢？”乔遇反问，他始终未曾给男人一个确切的答案。
陈道成眉梢轻挑，有些不耐烦的咂舌，然后弯腰准备在青年的唇上落下一吻，可还没触碰到，就被乔遇用手捂住了。
青年似笑非笑：“你这是干什么？”
“显而易见。”男人的嘴唇摩擦着乔遇的手掌，带来些许痒意，甚至他还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亲对方的掌心，羽睫轻垂，一副乖顺的模样，可乔遇知道，面前的家伙可一点也不温顺，或者说，他是一个恶魔。
“玩笑过头了。”乔遇说，收敛了笑容，“邬启。”
“呵。”陈道成轻笑一声，接着直起身来，原本阴郁的脸上泄出一丝邪气，他眯着眼看向乔遇，刚刚捏着对方下巴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唇瓣，猩红的舌头甚至还伸出来舔了舔指尖，做足了诱-惑的姿态。
他坐在乔遇身边，侧脸注视着青年精致的眉眼，开口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乔遇扬眉：“太明显了。”在餐桌上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就不太对劲，到再次遇见陆云霆他才笃定下来。
“看来我还得好好磨练一下演技。”邬启弯弯眼睛。
“你想做什么？”乔遇却不想再和对方谈闲话，直接步入正题。
邬启却勾起一抹笑容，冰冷的手背再次触碰到了乔遇的脸上，有些贪恋对方的温度：“很简单，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
“我要离开这里。”
陆云霆的枪口对准了面前这个瘦小的白衣女人，眉头紧蹙，目光鉴定。
白衣女就像之前程友儿描述的那样，仿佛从水里捞出来，黑色长发紧贴在苍白的脸上水珠顺着流下，很快就在脚下积起一片水洼，女人死死盯着陆云霆，仿佛下一秒就会裂开凶恶的笑容。
“你想做什么？”他谨慎的问到。
女人却不给回应，只是盯着他，静静地。
眼见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但陆云霆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陈天龙的尸体还在脚边躺着。
很快，女人动了，她慢慢朝外走去，走的不快，但显然是想陆云霆跟着过去。陆云霆的眉头皱的更紧，他站在原地最终还是抬脚跟了过去。
————
“咱们在这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程友儿抬头看着不断踱步的骆娟，神情担忧，长时间未进食让她整个人变得虚弱起来，可再撑过这段时间，撑过这段时间，就能回去了。
“你相信乔遇吗？”骆娟却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
程友儿被问得一愣，她眨眨眼，继而轻轻摇头。尽管乔遇聪明，知道很多她们不知道的东西，但青年却从来没有分享的美德，弄得很多时候他们都云里雾里，看不清真相。
“如果真的只有一个人能出去……”骆娟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两个人都一清二楚。
“可就算这样又能怎样呢？”程友儿甚至破罐子破摔，她气馁的倒下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只能等死了。”
“不，还有机会！”骆娟却说，“陆云霆和乔遇现在不在一起，我们有机会的。”
“骆娟……？”程友儿睁大双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一向沉稳的友人，不明白为什么此刻她会有这样恐怖想法。
“不行的。”她摇头，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出杀人这种事来。
“难道你不想活吗？”骆娟反问。
“我想活！但我不想活在别人的死亡之上。”程友儿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就连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变得陌生起来，让她不由自主的觉得害怕。
“但如果不这样……”
骆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只能出去一个人，那你准备杀了我吗？”
“当然不是。”骆娟皱紧了眉头，她早就做好了为程友儿死的打算。
“不行的。”程友儿哭着摇头，她明白骆娟的意思，“如果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友儿，你得成熟一点。”骆娟叹了口气，她坐在程友儿身边，伸手拉住了女人的手，感受着生命的温度，“如果呢？如果我真的不能陪你走到最后呢？”
“那我也去死。”这句话程友儿说的无比坚定，她执拗的看着骆娟，眼眶再也装不下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在脸颊滑落，她内心酸胀，终于还是抱紧了骆娟，“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你别想抛开我。”
“好。”最终，骆娟还是妥协了，她回抱住了程友儿，“无论如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郑览觉得自己一定是遭遇了鬼打墙，否则为什么明明就在李天德后面进的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即使退出去打开另外一扇门也依旧是同一个房间——他杀死吴高毅的那个房间。
怎么可能？他心中喃喃，心脏开始砰砰直跳起来，他猛的回头跑到走廊上，他要下楼，可明明短小的楼梯在此刻却显得漫长无比，他甚至连去一楼都不行，只是一个劲儿的在楼梯上奔跑着。
就像是一个循环，他被囚禁在了乱流之中，郑览穿着粗气，冷汗却从额角泛了出来，背上也开始汗湿衣服，直到最后精疲力尽的坐在楼梯上，双腿发软的看向前方，才恍惚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走到了走廊上，而面前正是那扇门。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他不断的祈求着，向神明、向魔鬼，向一切能听到他祷告的东西。
可惜，什么都没有。
郑览咽了口唾沫，因为恐惧就连手指都开始颤抖，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推开这扇门。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不太正常，郑览刚走进去，门就被强硬的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猛的一颤，握紧双拳抬脚向内走去。
一切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生存的痕迹。郑览舒了口气，总算放心了些。他咬紧牙关站在房间中央，冰冷的颤栗从他的后颈而下，从尾椎骨窜进去。
只要闭上眼睛说一觉就好了，只要闭上眼睛就好了，这样想着，郑览先开被子躺了进去，他蜷缩着不算高大的身体，眼睛死死的闭上就连呼吸声都尽量减轻，不让任何人发现他在这里，可身体的颤抖却不能阻挡，脑海里莫名想起了昨晚吴高毅的死相。
鲜血喷洒在洁白的瓷砖墙上，那男人倒在浴缸里靠着墙壁，腹部被玻璃狠狠划破裸露出内脏，吴高毅的眼睛不知何时也碎在了地上，他的脸色变得灰白，嘴里还喃喃：“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来找你的，我会来找你的！”
不不不！！不是我的错！都是因为你的态度！因为你的高高在上！你活该去死！活该被杀死！
耳边似乎也传来了吴高毅怨恨的声音，郑览连忙捂住了耳朵。只要不听不看，就会结束的对吧？他不会死的。
“我来找你了。”
可下一秒，世界都安静了，男人的声音清晰的出现在耳边。郑览僵住身体，他倏地睁眼，吴高毅的头颅出现在眼前，那张脸正对准自己，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诡异的恬静，他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被子里？郑览内心惶恐，他轻轻的挪动身体，想要离那张脸更远一些。
吴高毅猛的睁开双眼，发灰的眼睛死死钉在郑览脸上，他咧开嘴笑了起来，鲜血却染红了他头下的那一片床单，他说：“我来找你了。”
郑览手脚并用向后爬去，很快就掉在了地板上，他清醒了一瞬，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就连血迹也消失不见了，刚才只是自己骗自己，吴高毅是假的，他并没有来找自己。
郑览心里安慰着，但浴室里却突然传出了声响，淋浴开启了，在整个安静的空间里显得诡异离奇。
男人颤抖着转身，身体不听使唤的走到了浴室门口，伸出手打开了门，里面是一片狼藉鲜血喷洒在整个空间里，昏暗闪烁的灯光让一切更加渲染恐怖，镜子碎掉了，浴室里没有人，但从大片镜子的反射中可以看见就在郑览前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浴缸里的血迹更是恐怖，除了这些似乎还混杂了肉块，散发出腐臭和腥气。郑览捂着嘴想要呕吐，但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即使有再多的辩驳也无济于事。
“郑览。”吴高毅的声音出现在身后，郑览猛的回头，脚下一滑没踩稳，直直摔进了浴缸里，他眼冒金星头痛欲裂，但郑览却依旧强撑着睁眼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浑身血迹的男人，他的肠子还裸露在外面，边走，肠子拖在地上拖出一片血痕。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郑览口不择言，“都是他们控制了我，我没有想杀你，真的没有！”
吴高毅的耳中却听不见任何狡辩，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镜子碎片，看着里面反射的尸体，莫名扯着嘴角笑了出来。
“喜欢吗？”他笑着说，鲜血从最终大口大口的流出来，“我会让你变得和我一样。”
“不要担心，很快的。”
——————
因果轮回，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女孩，他不认识这人，女孩的笑容却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有事吗？”男人的语气称不上好，之前创业失败家里负债累累，老婆因为这件事和他天天吵架，带着儿子回了娘家，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整天喝酒抽烟，直到现在身上也还是酒臭味。
女孩却并没有因为男人的邋遢而露出厌恶的神情，她背着书包一副学生打扮，女孩有些无措的拧紧了手指，但在男人即将关门之前抬头看着他说：“好久不见，爸爸。”
“爸爸？”男人语气疑惑，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上下扫视着女孩，果然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个神经病女人的影子，心里更加烦躁，说出的话也有些咄咄逼人，“我可没钱给你，哪里来的回哪去，我不认识你。”
“陈芳你也忘了？”陈佳平静的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
“别提死人名字，晦气。”男人皱紧眉头，看着女孩柔弱的样子，终究还是让人进了屋。
陈佳一进门就随意环顾了一圈，整个房间都邋遢的像在垃圾堆里一样，男人更是胡子拉碴，走到不知从哪沾了油渍的沙发上随意拿了罐啤酒下肚。
“说吧，找我什么事？”男人醉醺醺的看着电视频道，没有吧眼神分给陈佳分毫，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在电视机柜上还摆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算算年龄，陈佳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已经二十岁了。
“今天是妈妈的祭日。”陈佳也跟着坐在沙发上，她平静的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将书包放下。
“啧”，男人不耐烦的咂舌，关了电视气势汹汹的对陈佳说：“你妈的事和我无关！早八百年就离婚的女人，别想赖着我，我没钱！”
“你就不点愧疚也没有吗？”陈佳皱眉，握紧了拳头。
“愧疚？”男人轻笑一声，“肚子不争气的玩意儿，我有什么愧疚的？”
“她给你生了儿子。”陈佳说。
“那又怎么样，我那段时间成天不在家，是谁的孩子还说不一定呢。”男人恶意揣测着，他又瞟了一眼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孩，“说不定就连你都不是我的。”
陈佳低声笑了起来，就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笑什么？”男人皱眉。
“真可怜。”陈佳说，良久，她舒了口气，眼神冰凉的看向男人，“你真可怜。”
陈佳是抱有一点希望过去的，即使这么多年，她依旧在寻找救赎的方法。
可是那男人却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当陈佳反应过来之后，男人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声息，而她却则站在不远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水果刀。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从那一刻开始，她便真正成为了一个疯子。
————
“你要离开就得找到副本的钥匙。”乔遇说，他抬眼看向邬启，“不过你骗了我们。”
邬启勾唇：“骗你什么了？”
“这个副本的源头并不是陈道成的母亲。”乔遇笃定的说道，“而是陈佳。”
“是她创造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这样说？”邬启眯了眯眼，悠闲地坐在乔遇旁边。
乔遇神情淡淡：“只有活人才会产生源源不断的恨。”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陈道成去哪了？”青年开口道，“你杀了他？”
“他还在这。”邬启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毕竟我还要靠他才能出去呢。”
“你是个变数，陈佳知道，所以她才会想杀了你。”乔遇转移了话题，饶有趣味的看向身旁的男人，“那么怎样才能杀了你呢？”
“我是被她创造出来的。”这个“她”旨意不明，但乔遇很快反应过来，“她是作者而我是她手上的人物，只可惜，剧本活了，我也活了，我不想受她摆布。”
“我要杀了她。”
就像她杀掉自己父亲那样。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