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语句》慎独的放纵

2、代入1

　　是从什么时候起，抽离感萦绕不去呢？

　　或许是从沉迷于小说开始。

　　因为看了太多的小说，以至于路边随处遇见一个好看小哥哥，她都能瞬间联想到一百种剧情展开的方式。

　　然后……面不改色地擦肩而过。

　　当然，后续的故事至此也被斩断所有可能。

　　同时，她也无法想象小说中的人物有着现实的特性。

　　比如，小说一位抽着烟噙着浅笑的英俊儒雅的男性，读者肯定不会去想他张口说出的话会是某地方言。那必然是流利的英语或是优雅的法语，否则“英俊儒雅”这个词得打对折。

　　为避免被现实渣男伤透心，她母胎solo了21年，只是偶尔，在某些特定时刻，她会渴望一些熟稔而又亲密的关系。

　　例如发烧到39℃，拎着沉重的生活用品，或是点餐时想尝试两种不同的菜品……

　　人生而孤独，却总想摆脱孤独。

　　—

　　那天也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她感冒了没化妆，半张脸掩在口罩下，头发也松松耷拉在耳际，只能说是毫无美感。

　　而他站在广场上方的阶梯，一身卡其色卫衣搭牛仔裤，表情很淡地看过来，对视一秒，她心跳如鼓地移开视线。

　　很俊秀的一张脸，衣品也在她的审美线上。

　　然而伴随心跳的还有浓浓的怀疑和抵触。这么好看，能定下心来吗，恐怕早就有女朋友了吧？

　　她加快脚步，远到看不见他，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比起刺激，她更喜欢安心。

　　没想到，很快她又见到了他，是在一场面试上。

　　她是忐忑不安的求职者，他双手交握，坐在对面，担任着面试官的角色，瞳孔淡定无波。只一眼她就明白他肯定不记得她了。

　　半是失落，半是庆幸，她按捺思绪开始做自我介绍，感觉到他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又月光似的滑走。她是捣衣万户里的其中一个，亦是转过的某一处朱阁里难眠的人。

　　“好的，面试到此为止，后天会通知结果，请保持手机畅通。”他的声音偏凉，透着股薄荷味儿。

　　是京腔，淡淡的，入耳熨帖。

　　和过往接触的纸片人相比过于具象化了，但由于声音的主人色彩太明烈，反倒有种合该如此的笃定。

　　当然，她并没有等到所谓的“结果”，她被刷下来了。说不遗憾是假的。

　　又面试了几轮，到某一轮她快绝望，怀疑自己毫无所长时，她接到前两天的面试官的电话。

　　“你被公司录取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报道……”

　　她恍惚着挂断电话，就此开启了人生的新阶段。

　　一开始很忙很忙，地址的不熟悉，交流的障碍，初到新环境的忐忑紧张，像一把刀一样悬在她心头，让她每天都过得局促紧张。后来熟悉了工作，又认识了新同事，渐渐走上正轨，找工作时的狼狈被埋入记忆深处。

　　直到公司接了个外地大客户的单子，她被安排对接。

　　初次见面来的是三男一女，穿着职业装，举止间充满了浓浓的甲方气息。

　　她热情款待了一番，互加了微信，晚上微信又蹦出一栏好友申请，备注理由为：方跃经理。

　　哦，甲方的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点了通过申请，措辞发了句“您好，请问您贵姓？”

　　对面就无话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她松了松疲惫的肩，卸妆洗澡去了。

　　回来后，微信框多了一行未读消息——

　　“封。”

　　还真是挺简洁的。她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觥筹交错之时，门被倏然推开。

　　她目光一抬，微微发怔。怎么是他？

　　他手上挂着风衣，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衣角滚落，砸在地面上很轻微的一声，却让她神经一绷。

　　“请问我能坐这儿吗？”他低眸询问。

　　她才注意到只有她旁边空了个位置，本想图方便，这下倒失去了拒绝的理由。

　　见她点头，他拉开椅子将衣服挂好，落座。

　　她说不清怎么回事，一下子变得坐立难安，余光里尽是他的动作。因为要开车，他喝的白开水，水有点烫，他喝得缓慢，喉结规律地滚动着，莫名的性感。

　　“有事？”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侧过脸来。

　　“没……没有。”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她怎么好意思盯着人家看，多失礼啊。

　　对面有人插话：“哈哈哈哈小许别被他这张脸蒙蔽了，我们公司好多新来的实习生看到他连路都不会走了，后来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走得飞快。”

　　“老王！”男人警告性地瞪过去。

　　对面瞬间噤声。

　　她只觉得更尴尬了。机械地夹着眼前的菜，一根一根往嘴里送，秉承着嚼不露齿的原则。

　　一盘菜很快见底，她正要放下筷子，一旁的他忽然问：“要再来一盘吗？”

　　她：……

　　想张口回答，嘴里都是菜，她不得不鼓着腮帮子摇头，用行动证明态度。

　　“好吧。”他略带遗憾地放下招揽服务员的手。

　　“等等，我，还是再来点吧。”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咽下那口菜的她挽回道。

　　他便招手，和服务员低声说了句什么。

　　不一会儿，一盘热腾腾的菜摞在眼前，她结结实实打了个饱嗝。

　　她已经不敢看他是什么眼神了，一心一意地吃着，居然跟人家喝酒的同时吃到了最后……

　　“呃，小许胃口还挺好。”一个喝大舌头的人说。

　　她简直不想应。

　　忽听身边的人笑了一下，说：“许小姐好像很喜欢吃青菜，有点像我以前养过的兔子。”

　　她的少女心狠狠动了一下，可是胃实在过于饱满了，撑得她细腻的心思无处安放。

　　最终，她侧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

　　翌日坐办公室，她远远地看见他站在外面讲话，姿态闲散淡定，一米八的个子过分招眼。

　　她登时缩起身子，埋头在工位里忙活，直到他走也没抬头。

　　她的勇气仅限于多点一盘菜，而后又缩回壳里开启自我保护模式。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无法改变骨子里的胆怯，有失落，更多的是认命。

　　“不知道你喝什么，所以点的芋泥青稞奶绿。”

　　阴影笼罩，停顿片刻便挪转开，她心慌意乱地抬头，他已去到下一个工位，但奶茶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摆着。

　　迟疑片刻，她把奶茶放到桌旁摆的绿植中间，专心投入工作，以至于他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工作的一周总是很快过去，等到她闲下来已是周末，一早上，母亲打来电话了解她的基本情况，说她懒，又提及要给她相亲，被她拒了。

　　她虽然迷糊，但在大方向上是绝对不将就的。如果不是真的想要踏入婚姻，不诚心的行为不会有结果，更何况她现在……

　　自打项目结束后，他们就没有任何交流了，她有点好奇，他的生活是怎样的。

　　她点进他的朋友圈一看，最新动态是在一个小时前，一张烛光晚餐的照片，两副餐具。

　　她呆了呆。

　　手机震了震，上方的消息框显示出一个问号，她做贼心虚地划掉他的朋友圈，一看，问号的上面显示她拍了拍他。

　　真是……

　　她深呼吸一口气，回复：【抱歉，手误】

　　不一会儿那边发来一串语音，背景嘈杂，【那你误得挺厉害】

　　嘶，话语中的火药味让她无法忽视。

　　可她道歉了啊，不就是拍了拍他吗，他要不舒服，拍回来就是了。好吧，她自己都没法说服她自己……

　　碍于他的头衔，她从歌单里拎出一首歌来分享给他，随后关掉微信不管了。

　　百里外的某家西餐厅，当喜庆欢快的歌声突出钢琴的重围响起时，四周都静了静。

　　“你来讲一讲，我来讲一讲……”

　　打扮精致靓丽的女人步子顿了顿，“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种风格啊。”

　　男人面不改色地摁下暂停键，替女人叫了车，然后自己坐到车里打开蓝牙，听了十分钟的歌，屏幕滚动着五个字——《有事好商量》。

　　他都听笑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刷到一条新的朋友圈，一首歌曲分享，正是她昨晚发给他的，他不会气傻了吧。

　　想了想，她给他点了个赞。

　　当晚和同事挥别，她沿着商区往地铁口走，路过街角的星巴克时，和玻璃窗里的人面面相觑。

　　“进来。”

　　他无声做口型。

　　她迟疑片刻，推门进去。

　　“封总好，没想到你也在这边，好巧。”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羊毛衫，搭淡蓝色牛仔裤，有种难言的张力。

　　“不巧，正好找你。”他递过桌上的纸袋子。

　　“这是？”她接过，但没翻。

　　“总公司那边安排的礼品，说一定要送到位。”

　　“但是您也没必要亲自送。”乐意为他跑腿的人肯定不会少。

　　“如果还有点别的事呢？”他盯住她，并不掩饰眼里的侵略意味。

　　她再不知道他的意思就是真傻了，支支吾吾地道：“你不是上个星期才——”

　　“才相亲？”他挑眉。

　　“对。”她猛点头。

　　“可惜没相成，本来气氛是不错的，奈何手机不小心公放了一首歌，人姑娘嫌我太土，于是婉言拒绝了接下来的电影。所以我这不就来找罪魁祸首了吗？”

　　“对不起。”她态度诚恳地道歉。

　　“你觉得我要的是这个？”他并没有被敷衍到。

　　很晚了，咖啡店要打烊了，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只得站起身，恳切地望着他，另一只手提起礼品。

　　他终于如她所愿也跟着起来，两人顺利地走出店。

　　沉默了片刻，她说：“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怎么谈，你能给我考虑的时间吗？”

　　他望着她的目光专注又认真，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却最终克制道：“好。”

　　不等她沉溺在虚假的欢乐中，父亲生病的消息就传过来。她的家庭情况并不算好，还有个在读高中的弟弟，现在父亲病了，开销更大了。

　　哪个男人会要一个家庭如此麻烦的女人？

　　整整一个星期，她没给他发一句话，最后她坐在医院的病房外给他发消息，【对不起，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我们不合适】

　　【你是失忆了，还是植物人了，还是欠了巨款？】对面很快回她。

　　【我爸生病了，我想照顾他，没有心情谈】她一五一十地交代。

　　套出话来，他松了口气，道：【没关系，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这回她没再回了，因为病房里父亲在喊她了，两人至此也就断了联系。

　　幸运的是，父亲出院了，但不能再干重活。确认父亲身体状态稳定后，她重新把全部的注意力投注给工作，等忙完已是半个月后。

　　因睡眠短缺，她的面色憔悴到对着镜子她都不敢认。

　　他再次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她。

　　彼时她满眼呆滞地顺着人行道走着，有种深浓的疲惫，脆弱到了极致。

　　他甚至觉得就算他当做不认识她擦肩而过，她也不会发觉。这事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然而她认出来了，她停下脚步确认了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后悔了？”他笑了笑，但眼里俱是冷意。他从小就容貌出众，不乏人追，也不是真的非她不可，被人晾了半个月，怎么可能没点火气？

　　她摇摇头，认真道：“那种时候你愿意帮忙，我很感谢，但不能接受。我们认识不过几面之缘，一早就让你担上这种状况，对你不公平。”

　　他盯着她的眸子，一时未置一词。

　　“抱歉，是我没考虑好我们之间的差距，你可以自由地去找……”她仍在滔滔不绝。

　　“不用了。”他打断道。

　　“什么？”

　　“我暂时还没有新目标。那晚的答案拖了那么久，可以给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