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甲鸭鸭

14、第14章

　　第二天一早，陈知意起床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她量了一下.体温，好歹烧退了。

　　春节临近，许多单位已经提前放假，大部分学生也已离校回家，医院里面人满为患。

　　陈知意接连排了好几次值班，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正常上班，六点开始值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只有夜里3、4点的时候才能小睡一会儿，因此感冒一直没有好全，喉咙疼痛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她在医院基本全天候戴着口罩。

　　赵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午休的时候两人才能在食堂碰个几分钟，能安稳吃完一餐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陈知意洗了个手去到食堂，赵童已经打好饭坐那儿等她。

　　她打了两份盖饭，推给陈知意一份：“红烧排骨，难得今天没被打光。”

　　“感谢赵小姐的赏赐。”陈知意拿着筷子双手合十。

　　赵童嗤笑一声：“那不得给我发个一百万的红包看看。”

　　“等我有我肯定发。”陈知意伸手取口罩，“我要摘口罩了。”

　　赵童得到她的提醒，端着自己的饭碗非常干脆利落地转身背对着陈知意。

　　赵童：“我是科室最后一个幸存者了，绝不能屈服于小小流感的淫威之下。”

　　她说着挪了挪屁股，离陈知意又远了些。

　　陈知意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被逗笑，好笑地摇了摇头：“你等会儿吃完就先走，我今天白天休息，一会儿就下班了。”

　　赵童讶异：“啊？你休息？那你早上八点多不就应该下班了吗？”

　　陈知意说：“早上交接患者，又有几个病人换药，就忙到现在了。”

　　赵童吐槽道：“咱们真是每天嘴上让患者早睡早起不要熬夜，实际上是熬夜最凶的人，大家天天都睡不到几个小时，还给别人看病，自己不生病都是万幸了”

　　赵童扒拉几口，手机不停弹出新消息，她嘀咕吐槽两句还是把剩下的饭菜几口吃完就匆匆赶了过去。

　　陈知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

　　她回去把白大褂换下，穿上自己的衣服出了医院，到警局的时候刚好两点，那边开始上班。

　　警局里两个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没有起身，一个年轻警员从后面绕出来接待。

　　他认出来陈知意，因为之前接到过陈知意的报警。

　　梁京：“是你啊。”

　　陈知意点了点头，拿出手机上昨天晚上黎楚拍的视频：“还是之前的事情，那伙人又来骚扰了，这次拍到了视频。”

　　梁京带着她坐下，他拿着手机完整观看了视频：“这次拍到正脸了，也算有了突破性进展，我等会儿带你做笔录，然后看能不能他过来。”

　　陈知意跟着去做笔录，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梁京拿着视频里截取的人像进行了人脸识别，很快就找到了李同林的信息。

　　梁京给李同林打去电话，那边响了几声很快接通。

　　李同林：“喂，哪个啊？”

　　梁京：“我是狮子桥区派出所的，你现在涉嫌扰乱社会治安，跟踪骚扰他人，你今天有空来派出所一趟吧。”

　　李同林那边话没听完直接挂了。

　　梁京哎了一声，看着手机被挂断的页面：“这人是个无赖啊。”

　　他又打了过去，那边已经把他拉黑了。

　　陈知意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心态放得很平：“我有他们家店里的电话。”

　　梁京照着陈知意给的号码，拿着派出所的固定电话拨过去，固定电话会直接显示电话来源是警局。

　　那边接起来的是饭店的前台，知道来意后喊了李同林几声，李同林接过电话：“有完没完啊？”

　　梁京声音严肃：“李同林，你以为挂了电话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吗？你不来警局我们就直接去你店里了。”

　　旁边的前台小声的说还是去一趟吧，别影响了店里的生意。

　　李同林这才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去就去，跟我怕了似的。”

　　陈知意在警察局等着，从下午两点一直等了5个小时，晚上七点过后，李同林带着十几个人慢慢悠悠地晃过来。

　　一见到这十几个人一下子涌入派出所，几个待值班室的警察也都出来了。

　　陈知意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为首的李同林。

　　李同林直接无视了她，走向穿着制服的梁京，笑嘻嘻地：“警察同志，我是犯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要我来啊？”

　　梁京：“你带这么多人来是要干嘛？”

　　李同林回头看了眼他们，一脸无辜：“他们都是我的亲戚，见我被叫来派出所了能不着急嘛，就一起过来看看怎么一回事。”

　　梁京摆手：“让他们都回去，挤在派出所像什么话，你留下就行了。”

　　李同林身后的一个大叔走过来：“警察同志，我是他二叔，有什么话不能说给我们听的？”

　　后面几个人也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话：“我们家同林是个良好市民，他从不干坏事的。”

　　“就是就是，别污蔑我们同林！”

　　“谁报的案啊！”

　　梁京哎了一声，眼见着大厅一下子喧闹嘈杂起来，陈知意走了过来。

　　她步伐稳稳的，并没有被他们的声势吓到。

　　陈知意冷静地说：“是我报的案。”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打量着陈知意，有人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她。

　　李同林这才假装看到她，转过身来，对她冷嘲热讽：“这不是害我大哥没了一只脚的陈医生嘛。”

　　后面的几个男的故意假装小声骂道：“脸皮真厚。”

　　“还敢过来找我们麻烦。”

　　梁京出声阻止：“怎么说话呢？李同林，你已经不止一次跟踪骚扰陈女士了，是不是？”

　　李同林一脸被冤枉的表情：“警察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的哦，这狮子桥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走路碰见了她还不行了？”

　　梁京提高音量，脸色很差：“你是走路碰见了吗？人家都有视频录下来了！”

　　几个值班警察走过来隔开李同林的亲属：“无关人员都出去，不然就是妨碍公务。”

　　他们这才往后退出了门外，但是依旧在门口徘徊不肯离开。

　　李同林丝毫不怕：“拍到我什么了？我没偷没抢的光明正大。”

　　梁京带着他和陈知意出去做笔录。

　　“陈医生，下次去你们医院找你看病啊，你这么医术高超，不会排不到号吧？先给我预留个位置啊。”

　　李同林坐在她旁边吊儿郎当地说，见陈知意面不改色，便凑过来挤眉弄眼。

　　陈知意语调平静：“警察局、医院都有监控，你如果要去医院闹，只会承担更严重的后果。”

　　她转过头看着李同林的眼睛：“而且，我很欢迎你来我们医院看病，毕竟有病就要治，拖久了就不知道能不能治了。”

　　李同林脸色霎时间就黑了下去，他没想到一直沉默不争辩的陈知意也有这样咄咄逼人的反应。

　　他猛地站起身刚要说什么，站在旁边的梁京抽出文件夹拍上李同林的肩膀：“坐下，不要废话。”

　　李同林不屑地冷哼一声坐下。

　　陈知意知道和李同林这种无赖没有什么好争辩的，后面只和警察沟通，陈述事实，并不理会李同林的尖酸刻薄。

　　梁京调取了之前的出警记录，以及查到的监控。

　　监控里面李同林和其他两个亲戚鬼鬼祟祟地跟着陈知意，在陈知意家门口敲门、咒骂，在她家门口扔垃圾，都不是严重的行为，但是如影随形地折磨着陈知意。

　　李同林一行人很聪明，他们都穿着不起眼的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只要陈知意一报警，在警察来之前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旁边的老警察看了案件，提醒梁京，虽然有黎楚拍的那段视频，但是也只能作为口头警告，没法定罪。

　　梁京为难地看向陈知意，陈知意攥紧手，不说话。

　　老警察拉着陈知意劝道：“要么就各退一步，你们私了，让他道个歉就算了。”

　　“我不道歉！”李同林在旁边听见，立马大喊“凭什么我道歉？”

　　他知道没法定罪后更加有恃无恐：“平白无故把我叫过来，该是你道歉吧，陈医生？”

　　陈知意冲老警察摇了摇头：“我不私了。”

　　她站起来看了眼时间：“按照程序来吧，今天太晚了，我先走了。”

　　事情搞到这个地步，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

　　“警察同志，我也可以走了吧！”李同林得意洋洋地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赶在陈知意前面走了出去。

　　十分挑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李同林的亲戚还在外面，看到陈知意从来面走出来想上前，几个警察在旁边看着，他们便不敢再做什么，就是指指点点，嘴里吐着脏字。

　　陈知意面无表情地走过，努力忽视他们，直到真的看不见他们了，那些难听的话语却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她回到出租屋，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轻松的感觉了。

　　也许人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她努力地靠着一些很微小的闪光的幸福活着。

　　外面的地铁轰隆而过，带来瞬间闪烁的灯光，映亮她苍白的面孔。

　　她挣扎了一会儿，站起来洗漱休息。

　　第二天她赶去医院上班，一进办公室却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氛围。

　　很多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她身上瞟。

　　有几个同事一脸担忧地过来问她：“没事吧？”

　　陈知意放下手里的单子：“怎么了？”

　　那几个同事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解释道：“你是不是还没看到网上的视频？”

　　陈知意当下心中一凉：“什么视频？”

　　同事拿出手机点开短视频软件，把视频展示给陈知意看。

　　她接过手机，视频里俨然就是昨天她被李同林和他的亲戚们堵在警察局指责的样子。

　　视频被恶意剪辑过，配有文案指责她不仅害了李同杉，而且还恶意报警。

　　点开评论区全是在声讨指责陈知意的。

　　视频大概有一千多个赞，不算多，但是在本地分区已经算得上热门。

　　“下面骂得也太过分了。”

　　“是啊，简直在颠倒黑白。”

　　陈知意关上手机还给她：“谢谢，我没事儿。”

　　她继续手上的动作，收拾好病历本，拿起笔别在白大褂的口袋上，看向依旧担忧的同事：“真没事儿，去忙吧。”

　　同事说：“这视频也没多少流量，过几天热度就没了，你也别太担心。”

　　陈知意点点头：“好。”

　　她看了眼手表：“我先去诊室了。”

　　她说完就拿着东西匆匆往外走。

　　门诊室里主治医师已经在里面，陈知意正要走进去，口袋里的手机却传来了消息提醒，她空出手抽出来，看到主任发来的消息：“中午来办公室一趟。”

　　陈知意抿了抿唇，收起手机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利落地走进去准备今天的看诊。

　　.

　　中午，陈知意只潦草地吃了点三明治就前往了主任的办公室，她敲门，里面的人喊进来。

　　推门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不止有主任一个，还有副院长。

　　副院长是个中年女肿瘤医生，戴着眼镜，看起来十分知性。

　　陈知意关上门。

　　副院长：“坐。”

　　陈知意坐到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主任看着她叹了口气：“小陈啊，这次的事情闹大了喔。”

　　陈知意嗯了一声：“是视频的事吗？”

　　副院长态度很温和：“除了那个视频，最近好几波针对你个人的举报到医院行政那里，这里面的事情我还不是很清楚，这样，你先和我说说，我了解一下。”

　　陈知意点了点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副院长听了后沉思片刻。

　　主任拿出视频，有些不耐烦：“主要你现在这个事件已经影响到医院的声誉了，这些人很会胡搅蛮缠，你不要和他们硬碰硬。最好你和那个叫李同林的道个歉，先消除负面影响。”

　　陈知意听到他这种和稀泥的话，垂在腿上的手下意识握紧，她心里愤怒又无力。

　　主任见她没有立马就应和下来，也感觉到了她的不愿意，立马语气就强硬了起来：“你别死心眼钻牛角尖，之前就让你跟李同杉和解，早和解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陈知意抬起头看向主任：“这件事我不会向他道歉的，我没有做错，也不会妥协。”

　　她拿出手机，里面有好几段监控视频。

　　陈知意：“李同林一而再再二三地跟踪骚扰我，我这次报警也不是他们说的报复，而是他又一次跟踪蹲守，想要恐吓我。”

　　陈知意又拿出几次报警的记录。

　　副院长接过她的手机，把几次骚扰的监控视频和报警记录看了一遍，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她把手机还给陈知意，看向主任：“你这事情当时怎么不了解清楚呢？现在医闹也不是一起两起了，要是纵容了李同林这种行为才是对医院名誉的损害。”

　　主任张嘴想辩驳：“院长，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全貌嘛······”

　　副院长看向陈知意：“小陈啊，你那个官司怎么样了呢？”

　　陈知意被反复质疑后已然十分愤怒，听到官司的时候站了起来，坚定地说：“之后我一定会和李同杉站到法庭上对峙。医院对我本人作出什么处理我都接受。”

　　说完她也不顾他们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陈知意打开门，罗杨站在外面，两个人对视一眼，陈知意径直走开。

　　罗杨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知意的脚步走得越来越快，她实在出离了愤怒，直到一则电话打了进来。

　　她拿起来刚想挂断，发现是黎楚打来的，这才使得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走到人少的电梯间，接起电话。

　　黎楚没有多说什么，她也没有倾诉今天所受的委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视频，两人沉默了了一会儿。

　　“我这边的官司打完，过两天就回申城。”黎楚说，“别急，我们慢慢来。”

　　陈知意深呼吸，心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回答：“好。”

　　.

　　第二天医院在公众号发布了声明，讲清了报警的缘由，为陈知意澄清了事实，平息舆论。

　　网上的视频也被投诉下架，医院人每天人流量巨大，大家匆匆来去，在生老病死面前，对这些八卦琐事并不关心。

　　陈知意看到声明后只觉得几分讽刺，清者哪有自清的时候，谣言的传播只需要一瞬间，洗清却会遭到百般质疑。

　　她并没有觉得事情就会这样被圆满解决，李同林绝对不是会轻易就善罢甘休的人。

　　陈知意上下班的路上都尽量与人结伴而行，随身带着防狼武器，没有再走过那条幽暗的小巷。

　　但是令人讶异的是，接连几天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李同林也似乎没再来过。

　　此时临近春节已经只剩下两周。

　　期间她也给黎楚发了微信询问法院那边的情况，黎楚每次都是在深夜才回复，看出来也很忙碌。

　　但是法院一直没有排好开庭日期。

　　前后还要加上春节休假时间，恐怕短时间没法了结这个官司。

　　她也就一直无法恢复正常的工作内容，她已经有两个月，一直在手术室打下手。

　　陈知意心里虽然着急，但是也知道自己现在做不了什么，只好埋头干好手头的工作。

　　就在她以为李同林的事情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接到了警方电话。

　　梁京在那边说李同林主动过去认了罪，李同林拿着梁京的手机态度很低微地向陈知意道歉：“陈医生，之前是我的错，是我故意跟踪骚扰你，我就是个小人，就是个人渣！而且我保证再也不去找你麻烦。”

　　李同林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在那里说得情真意切，陈知意听着他的道歉，拿着手机却没有说话，一言不发。

　　她心里清楚李同林这样的人，绝不会真心悔过，可她也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但她再追问，李同林却什么也不肯透露了，只说自己愿意赔偿她的精神损失费，绝不再犯。

　　陈知意突然觉得很可笑，也不对他的认错感到痛快，只是说了句不用了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自动黑掉的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护士叫她换药，她又晃过神来，起身去工作。

　　申大附属医院的春节假期是从除夕休到大年初四四天。

　　也是因为临近春节，招聘的事情被延后到了年后。

　　科室里忙碌，罗杨也开始在上级医师的指导下经常接手一些小的手术。

　　自从上次询问开庭排期的事情，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黎楚联系了。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主动给他发消息。

　　陈知意：“那次的材料还没给你。”

　　黎楚隔了一段时间才回复：“我明天从宁都回申城，到时候找你拿。”

　　陈知意回了个好。

　　黎楚：“你过年留在申城吗？”

　　陈知意：“对。”

　　过了一会儿，她加了一句：“你呢？”

　　黎楚没了回复，好像突然出去忙什么事情。

　　陈知意收起手机，不再看。

　　因为除了假期的值班医生，其他人要提前补假。为了假期，陈知意轮了好几个24小时值班。

　　第二天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申城高架一场冻雨突至，谁也没有意料到，这场冻雨会导致接下来的上百辆车被围困，地面及其湿滑，许多事故发生。

　　急救中心的电话不停响起，消防员在家里被喊起，匆忙出警。

　　陈知意是在睡梦中被喊醒的，她才刚趴下半个小时，听到呼叫铃后几乎马上惊醒。

　　已经是早上六点钟。

　　外面一片嘈杂。

　　几乎所有值班医生都被喊了起来等待伤员。

　　陈知意一抬头，护士长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走，手机里播报员的声音清晰传来：“今天夜里两点申城突降强冻雨，全市所有路面结冰，申宁高速路段发生多起事故，请市民减少外出，注意行车安全，冻雨将持续至这周日······”

　　陈知意猛地站起来，大脑迅速清醒了过来。

　　黎楚好像就是今天回申城。

　　她打开手机，昨天给黎楚发的消息依旧没有回复，她立马拨通黎楚的电话，那边挂机了很久没有人接。

　　陈知意的心忽上忽下，又拨了两个过去。

　　依旧没有回应。

　　她安慰自己，现在才早上六点，他可能还没出发，还在睡觉没有起床。

　　此时外面已经有患者被送进来，陈知意只好收起手机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