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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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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帝和北帝这场内斗,牵扯到了很多人。
其中南帝这方损失惨重。
炎序心狠手辣,好杀戮,做事多残暴,不择后果,到了他手上,能杀则杀。
不止让胥一脉和南荣将军,扶黎的众多心腹,也都死于他手。
扶黎早就知道自己落了下风。
除夕之夜,扶黎赌他会来,所以她在寝殿上做了点小手脚,就是为了在今晚亲手杀死他。
他既然要整个天下,那她不和他争了,她只要他的命。
她要亲手杀了他,像他杀死南荣那样。
她以为今天最好的结果是和炎序同归于尽,但她没有想到,她一剑下去杀的那么容易,甚至最后炎序推她那一下。
不然她会和他一起掉下去。
扶黎想要往下看,身后有人拉住她,在她还来不及看到殿外景象时,姜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王上,我们的人已经把皇殿都控制住了,炎序重伤,他活不过今晚,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毓清,就是您一个人的毓清。”
扶黎手上沾满了血,全是炎序的血,她闻着他血的味道,莫名的作呕,听到这话,她难以置信的抬头,“怎么会?”
她才调了两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根本不可能是炎序的对手,她族中剩下这些人,哪里有一战的本事。
姜相却说:“是炎序败了。”
局势扭转的莫名,她之前预料到一切都错了,扶黎抬头,看到北边的天空上,血光乍现。
她知道,这是帝王崩逝的征兆。
原本她是看不到这些的,因为死的那个该是她才对。
而现在,除了她,那就是……
炎序。
扶黎声音虚弱的只剩了气:“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是炎序身边的澧继,他背叛了炎序。”
澧继是炎序身边一个强大的后手,他跟随炎序多年,是最忠心的下属。
他要是背叛了炎序,等于炎序胜算少了一半。
扶黎狐疑的皱眉。
姜相又说:“澧继有把柄在我们手中,他为了他家人,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澧继十二岁就跟随炎序,炎序曾经说过,澧继哪怕献祭出自己整个家族,也绝对不会背叛他。
别人都信他背叛了,扶黎绝不会信。
扶黎站起来,又差点倒下,姜相伸手来不及扶她,她已经往殿外跑。
宫殿那么高,她跑下去又摔倒,疼痛让她整个人清醒过来。
殿外风雪交加,冷冰冰的朝她扑了过来,她一路上跑过去,狼狈的不得了,路过遇到有兵将,宫女,见到她,都跪了一路。
梦里的情景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脑中闪现,扶黎往北方走,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宫殿,她都没有找到炎序。
他从殿上掉下去就不见了,这短短的时间,他能去哪?
终于,她找到最北边时,看到血光更胜,而澧继出现,拦在了她面前。
“王上,您回去吧。”澧继眼眶泛红,他身躯高大的站在那里,说:“明日您就是毓清唯一的主人,我们都会永远忠于您。”
前面是一方矮小的偏殿,萧瑟荒凉,少有人烟。
扶黎看着路上的血迹,她语气笃定的问:“炎序在里面?”
扶黎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她问澧继:“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澧继喉头微哽,眼里有泪,却生生忍住。
“臣早说过,您如此聪明,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您不能看。”澧继拦她,态度坚决。
是真的不能看。
那是他都无法承受的画面,何况扶黎。
扶黎眼神都抖了起来,她定定的看着偏殿的方向,手掌上的血像把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往前走。
澧继拦不住,“砰”一声跪在门口。
“王上,您真的不能进去!”他手握着剑柄,声音都喊的嘶哑了,高大强壮的男人,那么竭力的哀求她。
“您不能……”
扶黎铁了心要进去,谁都拦不住。
她推开偏殿的门,浓烈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全都是血,满是灰尘的房间,弥漫起尘雾,她眼前更加雾蒙蒙一片。
扶黎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有一双那么不好的眼睛,简直快要变成一个瞎子。
终于,她走近,看到在台阶下,炎序浑身是血的蜷缩在地上。
他还穿着那身蓝衣,只是已经浸满了血,蜷起背来佝偻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帝王的威严,他脖子上手背上布满可怖的紫痕,而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一双鞋。
扶黎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她刺的那一剑,炎序他……还对自己做了更恐怖的事。
他原本就未挽发冠,此时头发散落在背后,和灰尘鲜血混在一起,扶黎在他身边蹲下,试探着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炎序?”
他听见她的声音,慢慢抬起了头,扶黎看到他眼睛里都是血红,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鲜血和眼泪几乎是同时流出来的。
“阿黎,我的阿黎,你来看我了。”炎序喊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那么温柔,他想去拉她的手,可他疼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指尖拼命的握住,这才忍住一点痛意。
“阿黎,我好痛。”无论受多重的伤,炎序从来都是一声不吭,这是扶黎第一次听见他喊痛。
“你给我做的鞋,我舍不得穿。”炎序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他又吐出一口血,却抱着那双鞋拼命的不让它沾到一点脏。
“阿黎,我们以后不做了,有这一双鞋就够了。”
她做一双鞋,手上那么多伤,他心疼她。
扶黎看到他双手手腕上现出白骨,双脚上也是,那是皮肉被划开,生生断骨的景象。
她心上剧烈的疼,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不敢碰他,只是哭着问:“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子的伤怎么可能不痛,更何况还有她刺在他心上的那一刀,那是正正刺在他心上的。
炎序看着她,笑了起来,语气阴鸷:“我不能让你死,就算老天要如此,那也不能。”
当初在平野邝山上,他确实亲眼看到了上天的预言,那是毓清王朝里,绝不会错的预言。
毓清天下,只存一主。
这个预言还有后半部分。
两位帝王,一个亲手要杀死另一个,是必须亲手杀死。
可上天选定的那个胜者是炎序,他怎么可能亲手杀死扶黎。
他甚至舍不得她受一点的伤。
于是他只能偷天换命,设计了这一个局。
身上这些伤,是他强行换命的代价。
炎序想要站起来,可他一用力甚至能听见骨头咔嚓断掉的声音,整个身体都已经四分五散,扶黎想扶他又不敢碰,只能拼命的想最后的办法。
“扶逐族有上古神术,我回去找古籍,一定可以救你的,一定可以的。”
她说过她会永远相信炎序,可她这次却没有信他,她给了他最后一刀,亲手杀死了最爱她的人。
“阿黎,让我再抱抱你吧,好不好?”
炎序小心翼翼的看她,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只是知道他的扶黎恨透了他,恐怕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初见她那年,她才十三岁,少女路过救了他,她牵起他的手,告诉他不要害怕,她会保护他。
她笑颜如花的样子,炎序在那之后的时间里,记了一辈子。
只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扶黎自己都不记得了。
多年后再见,两人已经各主一方,炎序终于见到心心念念想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子,那时他便想,他要把他有的一切都给她。
八年相伴,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抱,炎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手臂上白骨森森,手指苍白冰冷,却慢慢落在她的肩上,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扶黎呜咽的没有了声音,感受到他气息一点点微弱,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像是流不完一样,而眼前已经一片黑,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一个黑夜是那么漫长的时间,扶黎感受到怀里的人越来越冰冷,她甚至不敢动。
怕动一下,他就抱不住了。
那一刹那间天边血红。
是帝王陨落了。
“您被关的那三个月,主人日日都在您的门外守着,您睡着了,他才敢进来看你。”
“南荣野心勃勃,他要带让胥一脉叛出扶逐,主人为您剿逆贼,也顺势做了局让您恨他。”
“所有不臣之心的人,他全都帮您清剿掉了,朝堂清朗,臣子们只是您的臣子,主人死令,我等往后,誓死效忠南帝陛下。”
澧继跪在扶黎面前,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
一切都是他为她设的局。
无论是她看到的,听到的,所有的那些。
不过为了让她亲自对他动手。
可是只有澧继知道,最后的时日里,炎序过的多痛苦。
今年的江都城寒冷的异常,炎序暗用换命之术,身体每况愈下,可他每晚守在扶黎的寝殿之外,冻得没了知觉,也只想多看她一眼。
澧继第一次看见他哭,是他拿着一双鞋子,那么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的抱在怀里。
世人眼里残暴杀戮的北帝,会抱着一双鞋哭的像个孩子。
这一年的新年到了,天亮时风雪大作,而怀里的人,满身白骨,不见人样。
而扶黎是在那一个清晨彻底失明。
人悲伤到极致时,连五感都不会再有。
新年的钟声在响,兵将踩着白雪纷乱,扶黎抱着他呆呆的坐着,猛然有一刻,她想起来了。
当年她救下少年后离开,少年追了她一路,长路迢迢,他累得奄奄一息,却倔强的问她,何时再见。
“不会再见了。”那时她笑着和他说。
……
不会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