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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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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端午,父亲邀了萧三公子来府内共聚。
父亲请了媒人合了八字,说十月初二是好日子,便定下了婚期。
明璨同三公子见面次数,寥寥无几,父亲说他是良配,姐姐也这么说,明璨相信他们,也知道没有退寰的余地。
明璨出院门时,一路听府里下人讨论,说今日很热闹,萧三公子在府中射箭场,和人有比试。
射箭场是哥哥的地方,自他离家后,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了。
幼时她初被禁足,日日被困在小院方寸之地,哥哥便会偷偷来找她,带她去射箭场,看他练武,骑射。
明明对旁人来说是很平常,甚至有点无趣的一件事,明璨却小心翼翼的珍视着。
“绥今日比试,自要分个胜负。”卫绥站在射箭场上,手握一把长弓,分明是一双笑眼,可笑意凌厉,不寒而栗。
“三公子既应战,便莫要退让。”
明璨见识过他一弓射三雁,当空百米,箭箭正中。
可萧茂行是文人,或许懂些骑射,但必然比不过卫绥。
更何况,卫绥如今是带兵征战的少年将军,去年腊月,为朝廷赢得几场重要的战役,不过十九,已被封了大将军。
萧茂行输,毫无疑问。
三局之内,卫绥全胜。
绥之风采,非言语可表万一,少年玄衣削瘦,面容俊朗,开弓凌厉,箭无虚发。
卫绥可真有世间人难得的风采。
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天生就该是驰骋于沙场之上。
他收了弓箭,一手还拿着酒瓶,扔了一壶给萧茂行,笑道:“今日端午,当喝雄黄。”
他跨坐在高台之上,仰头长饮,低头看过来时,正好和明璨的目光对上。
他依旧是笑,一壶酒囫囵喝完。
春意染了酒香,少年微醺。
稍晚时明璨回房,推门却见,房内一抹玄色身影。
他以往来她院中,都是翻墙,敲窗,坐在窗前,隔着距离,从来不会逾越。
两个人隔得这么近,身处一间屋子里,还是第一次。
明璨紧张的呼吸都停住,停在原地有些慌张,只看了一眼,又低头,不敢再看。
“怎么?是我长得不好看,吓到你了?”
卫绥笑着看她,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脸色比那日好多了,却明显瘦了不少。
“卫绥今日唐突,进了二小姐闺房,是有几句话想说。”
卫绥敛住笑意,话音落下后,沉顿许久。
周围的风都凝住。
“那日见明玦,他曾说,家中有一妹妹,自小被禁足院中,连京都都未曾踏出,可她向往万千山河,不能亲眼所见。”
提起明玦,明璨才抬头。
却见卫绥说话时,一双含着笑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一动未动。
卫绥说的那日,不是去年腊月之时,而是更早。
“他说有一日我回京都,若见到她,要把外面的山河景色说给她听,多说给她听一听。”
“可是我想……”
“我能替她去看看。”
明玦那样成熟稳重的人,却在提起这个妹妹时,渐渐红了眼眶,他说她自小就过得太苦,家里什么都给不到她,反而将她困住。
在这样最好的年纪,她连出去走一走这么简单的事都是奢望,每每看到小姑娘坐在水榭高亭里偷偷看墙外的大街,眼里好奇又小心翼翼,他心都刺的疼。
他的妹妹,善良,乖巧,可偏这世间对她不平。
他如今在外,常年不归,他若不护,还有谁能护着她呢。
当时卫绥同他开玩笑,若有一日有缘得见了,他会帮他陪一陪她。
后来真的见到了。
那日缭落山上,明琬出现时,她躲在她身后,当时卫绥便猜到,她就是明玦说的那个人。
那么懵懂天真,好奇一切的眼神,却又偏偏胆小怯懦的模样。
卫绥那一刻,看着手里的杏花,突然有了和明玦感同身受的心情。
此时他看着眼前的明璨,想起白日里射箭场上,她只在同萧茂行说话。
卫绥后退了一步,抬手作礼,沉声道:“卫绥倾慕二小姐,今日求娶,若二小姐答应,纵是千难万险,绥在所不辞。”
他回京后,重伤加风寒,昏迷几日,后卧床不起,半月有余。
之后明府办春日宴,订下婚约,他有所耳闻。
今日端午宴,他同萧茂行比试,是唐突之举。
他一时气火攻心,没忍住,说要比试。
比试赢了,也不如何。
过后却担心给她惹麻烦。
明璨手拽住衣服下摆,手指渐渐的揪的越紧,那一刻就看着卫绥,想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明明感觉到心跳的更快了,她却说不出任何的话。
卫绥看着她,眸中坚定,又道:“只需你愿意。”
她和萧茂行订下婚约,可也未经三书六礼,不成定局,而他战功在身,可向圣上求得恩典。
只要明璨愿意嫁。
他会拼死争取。
“京都杏花已落,来年开春,带你去上禾看满山红杏,去看江郡的红枫,看边关的雾凇,我朝山川江海和大漠长月,千里万里,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去。”
不止是让他说给她听,他也希望她能亲眼看一看。
她希望走得远,那就带她走的很远很远。
明璨眨了眨眼睛,眼眶湿湿的,喉咙却酸的疼。
卫绥说的那些,越美好她越知道——
不会有可能。
卫绥等着明璨回答。
她看了看他,许久之后,却摇头了。
卫绥眼里期待,眸光瞬间暗了下去。
他去年日日来陪她时,不过全了对明玦那随口一应。
她听她说外面的事时,总是听得很认真,即便好奇,也从不敢开口多问,生怕会怕他觉得烦,便不再说。
卫绥却喜欢与她多说。
他把他这些年所见所闻,一一说给她听。
她听了那些,眉眼会有不经意扬起的喜悦。
看她开心,卫绥心中欢喜。
可正如明玦所说,她自小受的苦太多,那苦到了心里去,便习惯了。
这样的姑娘,卫绥太想护着她了。
想替她化一化这些年的苦。
如若可以,他愿护她一生无忧。
“是不能答应,还是不愿?”
明璨目光和他对上,又躲开,彼时她如何想,她自己都不知,只是卫绥又问时,她再摇了摇头。
她只是摇头。
卫绥低头,片刻后,却笑了。
而后他从身后拿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来日有机会,可以再去缭落山看看。”
他想问她原因,却没有问。
是知道问了也不会答,不想逼迫她。
明璨和别人不一样,或许除了哥哥姐姐,她谁都没办法完全相信。
卫绥退出房间,离开的也悄无声息。
他有话要说,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璨抬头看向房门。
两个时辰前,父亲找她去说了几句话。
自小父亲很少单独找她,少有的时候,也是有话要责骂。
父亲说,她身为明家儿女,流着明家的血,如今长到十七岁,荫家族庇护十七年,就算没有作为,也该知道,不为家族找麻烦。
卫家同为世家大族,如今深蒙朝廷器重,圣上多疑,猜忌世家,明家和卫家当为其首,若是两家有攀亲带附的关系,那对明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乱世之中,他明家百年根基,也经不起帝王猜忌一怒。
父亲会说这些,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白天卫绥和萧茂行比试,是引火索。
只是父亲这次没有责骂,没有茬言厉色,反而是将整个家族的得失压到她身上,话中句句千斤重,让她只能应,也不得不应。
她是明家女儿,她能如何。
更何况牵连明家,又何尝不是也牵连卫家。
房门已经关上,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清淡的花香,袅袅而来,盈香满屋。
明璨回头,看见书案之上,摆着一枝红杏。
花开枝头五朵,朵朵娇艳。
明明他说今年的杏花已经谢了,可为何还有这沾着露水气的,新鲜的杏花?
明璨心里有点难受。
可彼时她并不懂,这种难受,从何而来。
初夏微凉,风吹起时,她却在窗口坐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