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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梦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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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姜汤来了——”
富贵公公端着一碗飘着红枣和时鲜花瓣的姜汤,小心地走近浴堂。他的声音是太监特有的尖细,拖长了调子后,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便格外地教人醒神。
佘夙眠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几近枯涸的经脉和识海,在有了李玉衡帝王气运的弥补后,不说立刻好了大半,也至少不会再疲惫到连自己在干什么蠢事都不知道!
蛇尾卷着的一截腰身劲瘦又紧实,与他肌i肤相贴的胸膛宽厚又滚烫,唇齿间满是另一个人的气息与鲜血的味道……佘夙眠整条蛇都僵住了,只恨这世间竟没有时光倒转之法!
“站住!”李玉衡扭头看向浴堂入口,富贵已经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富态的身体倒映在精美的屏风上,更显得庞大。他又喝止了一声,“没有孤的命令,不准进来!”
佘夙眠抓住这一刻李玉衡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机会,瞬间变成小蛇,并隐匿了身形躲藏起来。
“喏。”富贵公公猛地一停,手里热腾腾的姜汤差点撒了出来,“陛下,这姜汤得趁热喝才有效,您看您要不先喝喽?”
“啰嗦!孤……”李玉衡说着,忽觉自己怀里一空,沙哑的声音不禁顿住。
他困惑地望着整个池子,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的身影。接着,他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窗户一直紧闭着,地上也没有水痕,而唯一的出口旁就站着他的大太监富贵。
就好像这浴堂内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闭目养神时,所做的一场迷乱又真实的梦而已。
“陛下?您没事吧?”富贵公公在外头担忧地问。
“孤没事。”李玉衡一说话,唇瓣相碰,被咬伤的地方疼了一下,“嘶。”
他眼睛登时一亮,抬手摸了摸唇上的伤口。如果当真只是一场幻觉,那这伤口是怎么回事?可若是真的,刚刚还在他怀里的眠眠,怎么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是他沉默太久,屏风外的富贵又问了一声:“陛下?”
“孤刚刚瞧见公主出现在这池子里,却是一副男人的身体,腰身以下不是双腿,却是一条满覆着鳞片的蛇尾……”李玉衡把手从唇上拿开,垂眸一看,指腹上沾着些微血丝。
屏风外的富贵公公一听,心道坏了,他们陛下别不是病糊涂了。当下他也顾不得李玉衡不准他进去的命令,把姜汤往一旁的凳子上一放,就急匆匆地走进去查看情况。
“陛下,要不您还是让奴才派人去传季大夫赶紧过来一趟吧。”富贵公公往池边一跪,大胆地伸手摸了下李玉衡的额头,只觉像一块刚烧红的烙铁,又红又烫,“哎呀,您的额头太烫了,眼睛都烧红了,还出现了幻觉,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你觉得孤是出现了幻觉?”李玉衡头疼欲裂,不禁抬手撑住额头。
富贵点了点头,见李玉衡没在看他,又叹道:“您忘了?公主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而且这殿里殿外那么多人,公主要是过来了,岂会没人通报一声?”
“可孤这嘴上的咬伤该如何解释?”李玉衡抬了下头,指着唇上的伤口给富贵公公看。
“这……”富贵一看愣住,若说是陛下病糊涂了自己咬自己,可咬得这么狠也早该清醒了啊。
…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先前被富贵公公搭在屏风上的外袍忽然掉在了地上。
李玉衡与富贵公公闻声,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那地上的外袍动了几下后,竟从中钻出一条小白蛇。许是浴堂内太热,小蛇身上本是雪白微粉的鳞片,此刻被蒸得粉似桃瓣。
佘夙眠化作的小蛇爬近了些,然后昂起圆润的小脑袋,让两人瞧见自己嘴边的一点红渍,故意误导两人把此事当做梦也好、幻觉也罢,总之别当真咯。
果然,富贵公公没叫佘夙眠失望,指着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奴才明白了!又是这小蛇咬了您!还有您看见的长着蛇尾巴的公主,恐怕也是迷糊间把这小蛇的尾巴给移花接木了!”
至于为什么在陛下的幻觉里公主是个男人,富贵公公则从头到尾都不敢妄议,毕竟他总不能说陛下潜意识里有断袖分桃之好吧?万一触怒了陛下,他可就完了。
“难道真是孤混淆了梦幻与现实?”李玉衡伸手抓住小蛇,指腹在小蛇的嘴巴上一抹,那红色果然是新鲜的血渍,然而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有一丝怀疑。无他,实在是那一切都太真实了。
“怕是如此。”富贵忧心他病出个好歹,不敢再拖延,忙扶他出了池子,把还热着的姜汤递给他先喝下,之后又伺候着人穿上寝衣,去床上安生躺着,等季御医过来。
而这期间,李玉衡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佘夙眠化作的小蛇不放。
他生着病,体温极高,掌心的温度更是烫得惊人。
佘夙眠觉得自己快被烫熟了,但最终他也只是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并没有伺机溜走。
一是,他怕再引来李玉衡无端的猜疑。二是,他得留下来观察被他无意汲取了气运后,李玉衡的身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上界各大宗门,约定修行之人不可接近凡间帝王。
原因之一,便是因为凡间帝王身负凡间这一界的气运。
若有误入歧途的修士心怀不轨,用邪法窃取帝王气运,恐将影响三界稳定。
且气运对人也异常重要,若有不合常理地流失,轻者多病多灾,重者甚至会短寿早亡。
佘夙眠虽不知自己怎会轻易就汲取了李玉衡身上的气运,但此刻也还不回去了,只得悄默默地往他体内输些灵力,不着痕迹为他降低身上滚烫的温度。
别人家季大夫还没赶过来,李玉衡就热死了。
…
不久,才回到半路的季宁,就被两个暗卫匆匆地架了回来。
佘夙眠见他来了,暂时停了给李玉衡输送灵力,以免干扰大夫诊治。之后,他就乖乖地缩在李玉衡温热的手心里,没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陛下是得了风寒。”季宁为李玉衡把完脉后,从随身药箱拿出一副已经配好的药交给富贵公公,让他尽快去煮,这本是他为佘夙眠准备的,没想到最后用上的人却是李玉衡。
“咳,季宁……”李玉衡想自己许是真病糊涂了,竟开始怀疑他的眠眠有没有可能是男子,“公主的脉象,确定是女子?”
“回陛下,微臣几次为公主把脉,脉象确为女子。”季宁虽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回答。但出于医者的谨慎,想了想,他又道,“不过人的脉象也并非无可更改。据臣所知,就有一些法子可以暂时改变脉象,但多为佯疾。至于男女脉象互换,臣倒还未曾见过。”
李玉衡听罢,眉头紧锁。
按季宁这话的意思,便是以他现今的水平,是看不出问题了。
“可给你师父传信了?”李玉衡随口问了一声。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收到了信,还给臣回了信,说十数日后,他们便可抵达京城。”季宁这次与师父传信,借用了一只天星司驯养的苍鹰,速度极快。
“他们?”李玉衡皱了皱眉头,“除了你师父,还有谁?”
“是叶家人有意来京探望您,正好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想来看看微臣,就跟着一起来了。”季宁不禁露出笑容,“他们月前就出发了,所以才如此之快。”
闻言,李玉衡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垂下眼,沉默着,久久无言。
见状,季宁敛去唇边的笑意,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
他对当年陛下被寻回皇宫一事的具体细节并不了解,只是某一天,他去叶府寻逃课的孟天河回学堂,曾隐约听见叶家小少爷向父亲哭喊——阿爹坏,阿爹把哥哥卖掉了……彼时,季宁只当叶小少爷胡言,可如今看陛下异样的态度,恐怕此事当真内有玄机。
“咳,罢了,他们来便来吧。”李玉衡喉咙一痒,又咳嗽了一声,“你且退下,让孤静静。”
“喏。”季宁轻手轻脚地退下,却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小厨房,看富贵公公药煮得如何了。
待室内安静下来后,李玉衡靠在床头,闭目了半晌,昏胀的脑海里浮现着的全是纷乱的往事。不可否认,他在叶府生活的那三年,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既不用担心一日三餐,也不用担心尔虞我诈。可惜,这世间,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忽地,他侧过身,伏在床边剧烈咳嗽了数声,“咳咳咳……”
闻声,佘夙眠惊醒,忙钻出他的掌心,一看李玉衡额冒青筋,脸色涨红,就连眼眶里都咳出了泪,顿时心道不好。
才不过一会的功夫,李玉衡的病状竟又加重了不少。
他赶紧缠上李玉衡的手腕,不要钱地把体内的灵力输进李玉衡的体内,为他驱散病气。
手腕上的凉意,吸引了李玉衡的注意,此刻他眼睛酸胀又泛起水雾,看什么都一片模糊,只隐约瞧见腕上多了个白色的镯子,用手一摸摸到了细密的鳞片,才知是被他抓回来的小蛇。
李玉衡抬起手,把腕间的小蛇抵在滚烫的额头上降温,哑声道:“咳,你这小蛇,咳,着实过分,竟害得孤做了那等荒唐的梦,咳,你叫孤日后该如何面对公主?”
“……”佘夙眠心里有苦说不出,若论原因,还不是他救人在先,迷糊在后,怎能说是他害的?
过了一会儿,富贵公公端着煮好的汤药进来,季宁也跟着一道进来查看李玉衡的情况。
有佘夙眠的灵力撑着,李玉衡的状态尚可,就连季宁都没有看出异样。富贵公公服侍李玉衡喝完药后,两人又一道退回了外间守着,一夜不敢合眼,时不时就进来看一看李玉衡的情况。
与他俩一样,佘夙眠也不敢轻易离开更不敢睡觉。整整一夜,他不是时不时地往李玉衡体内输些灵力,就是趴在他额头上或者心口处,用蛇身在他起热的时候为他降温。
如此辛苦到晨间,佘夙眠几乎耗尽了体内气运所化的灵力,李玉衡的病情才堪堪稳定。
而佘夙眠,却累得睡着了。
…
睡着后不久,佘夙眠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只微凉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想把脚抽回来,那手却抓得更紧了。
“放开!”佘夙眠有些恼了。
一个梦里看不清面容的人,也敢跟他放肆。
却听那人低笑:“眠眠乖,把尾巴露出来。”
“!”佘夙眠瞬间被梦中人熟悉的声音吓醒,无意识地一个翻身,啪叽一声,仍是妖身状态的他不小心摔下床榻,又滚进了黑漆漆的床底。
梦都是假的,梦都是相反的,梦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呸,不对……
瘫在地上做足了心理建设,佘夙眠才慢吞吞地爬出床底。
时间不早了,他该回邀月殿了,再不回去,他昨夜离开时在寝殿里施的障眼法该失效了。
刚一爬出里间,他就瞧见气色比昨夜好了不少的李玉衡,正坐在椅子上喝药。
一旁还站着满脸倦色、眼下青黑,似乎刚从外头回来的孟天河。
李玉衡低头,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苦涩的汤药,然后问:“可查出了什么?”
“微臣怀疑,此事极有可能与前朝遗民有关。”孟天河压低了声音道,“甚至上次寿宴上的刺客,也很有可能与他们有关。”
李玉衡的声音仍然有些沙哑:“说说看。”
“微臣先说上次的刺客。”孟天河严肃道,“那刺客的身份,微臣查了又查,都没有问题。没办法,微臣只好换个思路,从那刺客所用的暗器查起。微臣问过工部的官员也问过一些江湖人士,都说未曾见过那样精妙的暗器,就在微臣以为又要陷入死局的时候,微臣一个来自旧楚地的属下提供了一丝线索——几百年的西楚皇室喜欢摆弄奇巧淫技,曾做出不少精妙的玩意……且那暗器上所涂抹的毒,微臣找季宁看过,说是出自南方瘴气之地,也就是旧昭地……”
只此两样,孟天河并不能断定,寿宴上的刺客就一定与前朝遗民有关。毕竟北齐西楚和南昭三国已经大秦被灭了数百年,三族皇室后代如今徒有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爷身份,却是一无实权二无财势,不过是被大秦皇室所养着的三家米虫罢了。
问题出现在花朝节刺客一事上,当日,李玉衡与佘夙眠出宫游玩,晚间乘马车回京,他们前前后后派出了数辆以混淆视听。而他们也本欲直接回宫,不过是路上看见诸多百姓提着花神灯,李玉衡瞧见后随口一问得知还有个挂花神灯祈福的习俗,他们才临时转道去的花神庙而已。
也因着是临时的计划,天星司的人才没来得及仔细排查花神庙。思及此,孟天河不禁暗自懊恼,若是他聪明些,事先让人去排查了,花神庙之祸或许就可以避免了。陛下和公主虽侥幸未曾受伤,但他的几个属下和一些个无辜百姓,却不幸被殃及受了些伤。
“微臣推测,刺客们也是在赌,赌您与公主可能会去花神庙挂灯。”孟天河想起那盏在风雨中飘摇了许久都未坠落的精美桃花灯,“而他们之所以敢赌,是因为您与公主赢来的那盏桃花灯。”
“继续。”李玉衡轻轻地晃着盛着汤药的瓷碗,散去热气。
“事后微臣一查,那日百花园中与您和公主斗草的人里,就有齐侯、楚侯和昭侯三人,桃花灯便是由楚侯亲手所制,那日也是他提议把花神灯充当彩头。”孟天河道。
虽然李玉衡在登基后并未召见过这三人,但若是有心,这三人未必没有机会得知李玉衡的相貌,从而将其认出。
“就查到了这些?”李玉衡挑眉,“花神庙内大量的火药从何而来,可查清了?”
“时间太短,属下尚未查出来源。”孟天河惭愧地低下了头,然后又猛地抬起,“微臣问过一直奉命盯着那三家的暗卫兄弟,说当日那三人家中并无异样动静,花神庙内的火药应不是他们所为。但楚侯此人,与他的先祖一样善工,所制的十二花神灯精美绝伦,每年都有不少达官贵人上门求灯。若他有不轨之心,难免借此机会勾结他人。”
这个他人,除了曾想拿李玉衡当傀儡皇帝却被李玉衡打击成鹌鹑的世家大族们,别无他想。也唯有世家大族,才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花朝节当日,于人来人往的花神庙藏下火药。
“暂时别动他们。”李玉衡揉了揉额角,“你先暗中盯着,待找出他们的同谋后,一网打尽。”
“微臣一定会尽快找出他们的罪证!”孟天河道。
“孤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李玉衡不是不想多给孟天河一些时间,只是他现今身旁有了眠眠,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仗着自己武功不错,便把隔三差五的刺杀当成无趣生活的消遣。
这两次,眠眠侥幸未被伤及性命,但谁也无法保证,下回还能这么好运。
“喏!”孟天河领命道。
李玉衡把已经不热了的汤药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孤该去早朝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明。”孟天河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李玉衡问:“何事?”
孟天河瞟了眼邀月殿的方向,然后摸了摸鼻子:“您与公主遇见的那个小孩,后面他跑走,咳,臣没追上,也没找到。属下们在附近找了一夜,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李玉衡眉头紧皱,依着眠眠对那孩子的关心程度,若是知道那孩子下落不明……思量片刻后,他对孟天河吩咐道:“你切记,此事实情暂时不得泄露于公主,若是哪日公主问起,你就说那孩子并非京都人士,且已随父母平安回了家乡。然后你再派人继续在附近寻找那孩子的下落,一有线索,立刻上报。”
“喏。”孟天河领命。
趴在里间门口角落里听了全程的小蛇,闻言不禁冷笑,不好意思,他已经都知道了呢。
佘夙眠非凡人,自不会先入为主,把遇见的人都当成凡人。星星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如果一群大人找了一夜都找不到,这就很有问题了。
那夜,他虽未从星星的身上感知到灵力的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星星就一定是凡人了。上界人修结为道侣后,虽子嗣艰难,但若努力的时日久些,再辅以丹药,还是能孕育出子嗣的。
像星星那样眉眼间灵气十足的孩子,就很像他所知的上界人修的子嗣。
然而这些终究只是他安慰自己的猜测,佘夙眠心里仍十分担忧星星的安危。可惜他此时体内灵力不足,否则也可通过卜算之法,来推断星星是否安好。
…
趁着李玉衡去早朝的功夫,佘夙眠悄悄溜回了邀月殿。
他刚爬回床上躺好,撤了障眼法,两个被派来贴身伺候他的小宫女就来了。一个名为春花,胆子小些,说话温声细语的,一个名为秋月,胆子大些,人也爱说爱笑。
“公主,我们为您准备了些东西,您可以先用着,以免那个突然来了,弄脏了衣物。”春花把怀里抱着的锦盒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就红着脸不说话了。
佘夙眠做出一副刚醒的样子,捂着嘴小声地打了哈欠,懒洋洋道:“什么东西?”
“就、就那个呀。”春花一脸羞涩,声音愈发得小。
佘夙眠好奇地看了眼秋月:“那个是哪个?”
然而秋月却对他眨了眨眼睛,捂着嘴笑道:“公主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俩这般神神秘秘的样子,令佘夙眠颇为好奇,便没多想,伸手打开了锦盒,这一看,他登时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又把锦盒盖好,一把丢到床尾,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他怎么就忘了呢,这些个人都当他快来姑娘家才会有的葵水了。
“咳,你们先出去,我、我这就用上。”佘夙眠说这话时,脸红得滴血。
两个小宫女只当佘夙眠也害羞了,就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
等确定两个小宫女走远了后,佘夙眠顾不得心中的羞耻,连忙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几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勉强抽出一丝灵力将其化作猩红的血色,然后又红着脸打开锦盒,闭着眼捏出一个精致厚实的布带,把茶水倒了上去,然后卷了卷找到一个空盒子丢进去。
等做完了这一切,佘夙眠只觉像历了道劫,不由得躺回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不想沾着柔软的被褥,没一会儿,他竟睡着了。
过了约一个时辰,两个小宫女来查看,见他又睡下了,便没有出声打扰,刚要退出去,眼尖的秋月,发现了空盒子里似乎有用过了的东西,便轻手轻脚地过去端走。
“你先前还说没必要这么早送,看吧,公主这就来了葵水。”春花对着相识已久的秋月,倒是比面对旁人时要活泼些。
秋月笑道:“哎呀,谁知道我们前脚送来,公主后脚就来了呢。”
“公主昨天淋了雨受了寒,恐怕来了后,会比往常要难受些……秋月,你说我要不要去给公主煮碗红糖水备着?”春花问。她不是个喜欢献殷勤的人,可她实在是打心底喜欢现在伺候着的这位公主,长得像仙女,还没什么架子,也不动辄对打骂宫人。
“还是煮吧,昨晚公主的脸色瞧着一片惨白,这回葵水来得这么早,恐怕也是因为身子受了寒。”秋月道,“你煮好了先别急着送,等我回来后看公主醒没醒,咱们再一起去送。”
“嗯。”春花点了点头,然后便转道去了小厨房。
而秋月,则独自一人去处理了东西。
…
此后一连三五天,佘夙眠与李玉衡都没有怎么见过面。
李玉衡的风寒一直没有好清,怕过了病气给佘夙眠,便一直忍着没见他。只偶然在邀月殿外远远地看上一眼,或者是让富贵公公送些保暖养身的东西。
而佘夙眠也没急着攻略他,还用女子葵水为借口说身体不适,整日呆在寝殿里不出门,实则是在打坐汲取天地灵气,只偶尔化作小蛇溜去李玉衡那儿看一看情况。
灵气一恢复了些,佘夙眠便先行卜算星星的下落。虽然他对卜算之法不大精通,无法卜到星星的具体下落,但见试了几次后,结果皆为平安,他也算心安了。
至于日后他二人能否再见,便全看缘分了。
之后又过了两日,佘夙眠的“葵水”结束了,李玉衡的风寒也差不多好清了。
李玉衡下了早朝后,正要去看一看佘夙眠。
却被匆匆赶来的富贵公公拦住了:“陛下,太后娘娘回京了。”
“不是应该明天才到吗?”李玉衡皱了皱眉头。
负责护卫太后一行的天星司,此前曾传来消息,一得知他在寿宴上遇刺的消息,太后就启程回京了,但从五方山回来起码得后天傍晚才能到。
“呃,许是路途通坦?”富贵公公讪笑道。若是换做别的天家母子,他该说的就是太后担忧圣上安危,怕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可对着李玉衡,他是不敢这么说的。
见李玉衡沉着脸,富贵公公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便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要去迎一迎?”
过去几年,若是太后回宫时,陛下不在忙,还是会迎上一迎的。不管母子感情究竟如何,一些表面功夫,他们陛下还是会做的。
片刻后,李玉衡点了点头,却还是先去了趟邀月殿,然后带着佘夙眠一起去宫城南门迎太后回宫。若不是近日接连出现了两起刺杀,他本应像往年一样去城外迎接。
等着的时候,宫城门口起了风,李玉衡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佘夙眠身上。
“陛下也是风寒刚好,还是您穿着吧。”佘夙眠推拒道。他一条蛇,在这大好春日里吹点风,还不至于生病。
“听话。”李玉衡用内力使得手掌热起来,然后碰了碰佘夙眠的手背,告诉他自己不冷。
佘夙眠见推辞不掉,只得接受,任李玉衡把带着他体温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而两人这般亲密的姿态,也落在了刚回宫的太后以及随行回来一位姑娘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