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Placebos

1、DJ Mix

　　收到涂蕊的微信时，梁雪正被一个女人当众辱骂。

　　酒店大堂。
　　人流最大的地点。

　　梁雪面前的女人大概四五十来岁，五官协调，皮肤状态拥有她这个年龄的衰老。

　　但昂贵的穿着和精心的妆容，再配合她怒到极致的双眼，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两个保安。

　　有热闹可以看，酒店大厅路过的群众纷纷驻足，掏出手机，就差吆喝一句“打起来”。

　　——大婆暴打小三的场面，听起来烂大街，但也不是谁都亲眼见过。

　　从对方刺耳的女高音中，梁雪终于摸清事情的大致走向。

　　女人控诉梁雪以工作为名，行不轨之事。

　　决定性证据就是梁雪昨晚在她先生名下的套房里，待了足足两个小时。

　　而梁雪那句“如果我真和你先生发生点什么，用不了两小时，可能两分钟不到就完事了”的辩解，并没有结束这场闹剧，反而被泼了一杯茶水。

　　几分钟后，保安姗姗来迟，将那位女士安置在另一个休息室中。酒店经理前来道歉。

　　待看戏群众渐渐散去，梁雪身边傻了眼的小模特终于回过神，上前小心询问：“雪姐，抱歉啊……我没拦住。”

　　小模特就是梁雪这次的拍摄对象，身高一米九，有点小帅。但名气不大。

　　要不是《粉黛》杂志社的老板给了太多钱，以梁雪在时尚摄影圈的地位，绝不会给他拍硬照。

　　梁雪摘下嘴边的茶叶沫子，随手撇掉，往酒店外走，垂首看到手机上涂蕊在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宝贝，救命！我装医保卡的包好像忘在你那里了，快点帮我送过来TvT】

　　涂蕊从上周开始牙疼，熬夜抢了几天号，终于抢到一个普通号，这会儿忘带医保卡，正在医院外焦头烂额。

　　梁雪立即想到玄关处，涂蕊落下的水桶包，语音回她：“在我这，待会儿给你送去。”

　　小模特见她白色T恤已经湿了，沾有难看的茶色水迹，于是把自己的休闲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又看她正在检查肩上的相机包，想表现一把绅士风度，“雪姐，我来帮你拿。”

　　梁雪没察觉他还跟着自己，只感到相机包的肩带被人拉扯，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自己的相机。

　　“喂，你别碰我的……”

　　话音刚落，左脚从最后一级台阶踩空，梁雪整个人往左边倒去。随即，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空气安静几秒后，梁雪还没出声，身后的小模特看着空空的手心，后知后觉地大喊一声：“雪姐！”

　　“别鬼叫。”

　　梁雪抱着怀里的相机，从地面撑起上半身，席地而坐。

　　第一反应不是去看胳膊肘的擦伤，而是检查相机有没有摔坏。

　　梁雪内心滴血，早知道就不该把这个相机带出来，锁死在家里。

　　小模特心惊胆战地看她摆弄相机：“雪姐，你没事吧？”

　　梁雪不作答，默默把相机放进黑色相机包里，脸色竟比刚刚被人指着鼻子辱骂还要冰冷，抬眼一字一字道：“你，说，呢？”

　　***

　　三十分钟后。
　　A大附属三院。

　　涂蕊一眼从攒动的人群中看到梁雪乘坐扶梯，出现在候诊区。

　　她实在不得不注意到她。

　　本来梁雪就是美女，身边更出现一个高个子帅哥。帅哥还小心翼翼地扶着梁雪，想不注意都难。

　　等候区的病患已经开始掏出手机，以为是什么明星。

　　梁雪不是什么明星，但也是网络上的红人。

　　她本职是独立摄影师，大学没毕业就拿到国际摄影大赛金奖，履历金光闪闪。

　　近几年，让她出名的则是她给《粉黛》时尚杂志拍的几组封面写真。

　　大胆的用色和视角，个性与视觉的反差，让她一下子在网络上出圈。
　　成为明星和粉丝中的神级摄影师。

　　长久以往，明星们上了封面大满贯也就是数据上可以吹一吹。但被梁雪拍个硬照，那是真正的高逼格。

　　靠着才华与颜值，梁雪也经常参加综艺，输出一些争议性的观点，经常上热搜。

　　人红，是非也多。
　　梁雪并不在意，任网友在社交平台上针对她写下千字小论文，她本人在家美美数钱。

　　涂蕊最后才看清梁雪左脚高高肿起来的脚踝。她今天穿的是修身窄口牛仔裤，方便工作。

　　涂蕊多瞅了几眼她旁边的小帅哥，接过医保卡：“谢了。但是，宝贝，你是不是太够意思了，不惜牺牲自己的健康，也要陪我来医院？”

　　梁雪不理她的调侃，忍住左脚的疼痛，往四周张望，好几年不来这家医院，都陌生了：“我要挂个骨科。”

　　涂蕊见她脸色比平时还要白一个色号，赶紧刷了医保卡结账，一边帮她在app上查看骨科门诊。

　　“已经没有了号了。我陪你挂急诊吧。”

　　有了涂蕊，就不需要旁边的小模特搀扶她。梁雪挥挥手，让他离远一点。

　　小模特在两米之外的距离，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190的个子像个鹌鹑。

　　涂蕊这才鬼鬼祟祟凑近梁雪身边咬耳朵：“咋？新欢啊？挺野啊宝贝。”

　　梁雪伸出一根食指将她脑袋戳远，“不要侮辱我的审美。”

　　那小模特在时尚圈里还能看，但脸型有点崎岖，肩膀有点耷拉，也就性格比较讨喜，是个氛围帅哥，距离梁雪心中的标准审美还有一段距离。

　　涂蕊懂了，她就说，梁雪的审美应该更高级一些。尽管这么多年，作为经纪人，都没见过她对谁看得上眼。

　　涂蕊：“说到这个，我刚才看到个医生，长得很不错诶！”

　　听见医生两个字，梁雪愣了下，脑中闪现某个人转笔念书的剪影，随即立即反驳，“你确定不是医生滤镜？”

　　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套上白大褂，能随便让一个普男的颜值上升成白衣天使。

　　“可能会有吧，但脸是真不错，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待会儿我带你去找一下他的照片。巧了，好像也在骨科……”

　　涂蕊在等梁雪的时间里，把这家医院逛了个遍。

　　“饶了我吧，骨科在三层。长成天仙也不值得我去看。”

　　梁雪弯身去揉脚踝，避开肿起的包，一开始没觉得疼，这会儿，迟钝的痛觉顺着神经横冲直撞。

　　她这会儿才发现，不止脚踝和手肘，左边的膝盖也在隐隐作痛。但牛仔裤包裹着，也不知伤得如何。

　　梁雪把刚才的事跟涂蕊讲了讲。

　　“靠，你也够倒霉的。这人怎么不调查清楚？那女的四五十，老公不得五六十了？谁会看上一个老头啊，图他老人斑？图他大肚皮？”

　　梁雪还在查看相机，像是对这件事没什么想法：“谁知道。”

　　这不是梁雪第一次被传绯闻，却是最离谱的一次。

　　涂蕊一脸无语地往身后的小模特瞅了瞅，相机对于摄影师，相当于厨师手里的刀，程序员的电脑，是极其重要的设备。

　　更何况，梁雪手里那个，是她用了七八年，每次出门采风，都会携带的索尼。

　　由于设备老旧，只用来记录生活。用它拍东西就差点意思。

　　梁雪很宝贝这台索尼，连涂蕊都不让碰。比起被人当成小三、被泼水、被暴打，还是相机被摔更让她心疼。

　　梁雪检查了三遍，暂时没发现相机坏掉或者破损。

　　意外一场，她也不能向小模特发火，只是喉咙里有股闷气，吐不出又咽不下去。

　　等了半个多小时。

　　期间，有个车祸的病人送进来，大半边身子都是血，人手不足，急诊的医生聚在一起会诊。

　　一片兵荒马乱中，梁雪不经意扭头，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

　　周围太吵，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见动作干脆地按压患者的心肺。

　　病人很快进了手术室。急诊科恢复平静。

　　涂蕊问她怎么了。梁雪只是摇摇头，吞下护士给的止痛片，把冰袋按在脚踝。

　　又等了四十多分钟，才叫到梁雪的号。

　　急诊区域，都是排队和复诊的病人。一片嘈杂声中夹杂几道撕心裂肺的咳嗽。

　　偏偏，梁雪首先看到的，是那道侧影。
　　和刚刚那道眼熟的身影一样。

　　梁雪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吧。
　　然后去瞅他的胸牌。但他侧着身，看不到具体名字。

　　也是刚下手术台，墨绿色的手术服还沾着新鲜的血。他快速套上白大褂扣上扣子。

　　最近流感猖狂，男医生的头发被手术帽包得严严实实，口罩也严丝合缝地覆盖下半张脸。只一双桃花眼和英挺的眉骨暴露在外。

　　眼睫毛非常长。如果不是鼻梁的高度是标准的男性，看起来像是女生。

　　他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电子病历。

　　眼皮儿往上一抬，先是在患者全身扫一眼伤势。然后，目光才挪向她的脸，眼睫在刹那间闪动，声线是标准且冰冷的程式化询问：“姓名。”

　　梁雪坐在患者的椅子上，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冰袋，里面的冰块咯咯作响。

　　像是做最后的挣扎，梁雪目光看向他别在胸口的工作证，三个熟悉的字映在眼底，不是幻觉，不是重名。

　　是她认识的那个前男友。

　　而她脑中第一个念头，竟是计算在此之前，她和徐燕亭分开多久了。

　　好像是……
　　七年。

　　一个简单点的破镜重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