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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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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蓄哼了两声,没觉得好受到哪里去。那些附着在肌肉上所剩不多但是没什么用的肌肉跟随着心跳在跳动,每跳一次就疼一次。
这种疼痛来得毫无缘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疼。时不时就冒出来,疼得闻人蓄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小的时候还能挤出来两滴猫尿骗家里人把他抱在怀里揉一揉、哄一哄,长大了就不能了,都那么多年了,再瞎嚷嚷就矫情了。
夜里的风越吹越凉,不知道闻人蓄棉包纸裹的会不会觉得冷,但傅澈临才刚洗过澡,他的睡衣至今都还没换成长袖的,被冷风一吹,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但傅澈临觉得闻人蓄肯定也冷的,他身体太差了,今天天气其实挺好的,公司员工都把空调调低了些,可傍晚出门的时候他还套着一件松散的毛衣。
不知道为什么吹吹冷风能让闻人蓄舒服点,但总这么在风口底下呆着别的病就要被吹出来了。
傅澈临不是不会哄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情人愿意贴过来,主要是看他愿不愿意。
现在他就很愿意哄闻人蓄两句,即便这种直男式哄人听了很让人翻白眼。
“先回屋吧,外头太冷了,你这回头再给吹病了。”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也不算哄人,又干巴巴地加了句:“乖,听话。”
闻人蓄的胳膊一直在抖,蜷着的手松松合合就没消停过。他慢慢转过头来,眼皮没掀开多少,又闭了回去,没应也没拒绝。
他抖得太厉害了,刚才放回软垫上的胳膊都能把软垫抖掉到地上,连带着胳膊也被自己甩出轮椅扶手外去。
傅澈临觉得自己愣在闻人蓄面前等着回应的样子就像个傻帽,真是跟脑缺待久了自己都变脑缺了。
他没太大耐性了,一把掀开毯子不等闻人蓄再做什么回应,直接将闻人蓄抱了起来。
上次在电影院里抱闻人蓄是横抱着,闻人蓄就像一筷子烂面条一样,怎么都会往下坠,哪哪儿都需要顾着,不然不是胳膊掉下去就是腿往下坠。这次他索性像抱小孩儿一样直接把闻人蓄抱在胸前。
这个时候就比较庆幸闻人蓄长得又矮又瘦,实际身高就那么一丁点儿,就算这么抱起来都不费劲儿。
不费劲儿不说,还能腾出只手来把那个厚绒毯拎起来搭闻人蓄身上。
这种动作傅澈临做着太别扭了,他极少极少有过和别人这样的亲密动作,以前倒是有个小情人很喜欢这么蹦进他怀里让他这么抱着。
但那是小情人主动,跟窜天猴似的蹦他身上,也不会抱多久,估计没多一会两个人就滚床上去了。
重点是别人都有主心骨,即便蹦傅澈临身上也能定定立着,而不是像闻人蓄这样浑身软绵绵的什么力气都没有,要么往后倒,要么整个人都伏在他身上,反正总要一只手托着他后背。
不仅是这样,抱起闻人蓄时傅澈临明明已经把他两条胳膊搭在了做自己肩上,没料到身子软绵绵的没啥力气,胳膊倒是抖得蛮有劲儿,都还没出阳台胳膊就抖得掉了下去,塌在两侧险些没把绒毯扯下去。
够无语的,傅澈临闹心地长长叹了口气,微微偏过头对着闻人蓄耳边说:“你倒是趴好啊,不然回头摔了或者往后仰闪了腰我可不管。”
闻人蓄头靠在傅澈临肩头,先前突然将他抱了起来,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头晕得他想吐。
因为难受傅澈临的声音就算在他耳边也觉得离他离得很远,听得模糊极了,只能凭印象猜傅澈临说了什么,然后胡乱地点了两下头。
其实闻人蓄是有点怕高的,从生下来到现在,他人生最常用的两个姿势就是躺着和坐着,视线自然矮常人一大半。
即便移动位置时也是低低横抱起来,很快就放下了。还很少能这么抱着他移动,更别说傅澈临还那么高,闻人蓄一睁眼,随意地往下瞥一眼,立马吓得又闭上了眼睛,还往傅澈临颈侧缩了一下。
很多时候傅澈临真的觉得闻人蓄就像一只小猫,还是通体白毛的那种小猫。
小猫没什么作用,不能让股票涨一点,也不能让工程进度快一些。小猫就是小猫,只需要趴在主人怀里软软地粘着就已经足够让主人心情舒畅。
他笑了下,托着闻人蓄的身体抱得更稳一些。
“怎么?抱着还不老实?一会给你扔下去。”傅澈临存心逗闻人蓄,说着手还微微松了一下。
在他身上晃晃荡荡的闻人蓄真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顾不上身上疼,着急忙慌地求饶:“别……”
几秒的时间里,闻人蓄都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傅澈临就已经重新抱稳了闻人蓄。半句话含在嘴里,咽下去和吐出来都觉得奇怪,最后抵在舌尖的就变成了“你抱稳了,摔了你赔不起。”
“你……”傅澈临都气乐了,“那么金贵,回淮州得了。”
这句话几乎被他挂嘴边,只要两个人见面,他一天要说八十遍。大多数闻人蓄都不会理财,顶多掀开眼皮冷冷地瞥他一眼,然后再小声地嘀咕一句什么。
但没想到这次闻人蓄竟然回答得蛮快,脱口就是一句不要。
他身上疼得厉害,额头都沁出薄薄一层汗来,缩在傅澈临颈边,汗液全都黏黏糊糊地擦在傅澈临皮肤上,说话都带着颤音。
闻人蓄以为傅澈临会把他带回房间,却没想到傅澈临径直略过主卧,一直往最里面走进去,然后打开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当初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傅澈临应该是找人来又重新做了布局规划,这间房间看起来比主卧还要大一些。又或者是没什么大型家具,就几个懒人沙发随意地扔在地摊上,看起来就特别空旷。
傅澈临随脚踢开了一个沙发,用手肘顶了一下墙壁上的开关,正前方的巨大荧幕缓缓开启。温度偏低的风也从吊顶上的出风口徐徐吹来,比别的房间要低一点,但吹在闻人蓄身上刚刚合适,舒服极了。
傅澈临散漫开口:“一般这里面空调都会开得低一些,但都好过外面冷风,就在这呆会吧。”
他一手托着闻人蓄的屁股,一手揉着他的背,两个人在房间里晃悠了好久,闻人蓄还说自己背疼。饶是傅澈临再有劲儿,这么几趟下来还是不免得会手酸。
小崽子的个子不高,但腿算得上细长,脚尖向下垂着一晃一晃的。傅澈临再心疼也受不了了,没多想就一屁股坐到懒人沙发上,抱着闻人蓄的姿势也换成了横抱,只不过温暖干燥的手还是替闻人蓄轻轻地揉捏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这沙发和闻人蓄一样没什么主心骨,软得要命,他和闻人蓄几乎是嵌在沙发里,距离又近又亲密。
他笑着和闻人蓄打趣:“你说你小时候有没有那么娇气?稍微一点疼就要抱,一抱抱你半宿。”
闻人蓄靠在傅澈临怀里,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细绒绒的头发蹭在傅澈临的胸膛上。
“没有。”
“为什么?”傅澈临问。
傅澈临觉得闻人蓄的性格不像是会忍着的人,就算没见过闻人蓄小时候,他也能想象得到闻人蓄满脸挂着金豆子的模样。
低下头看到闻人蓄微微仰着头,似是真的在思考要怎么回答傅澈临。
活了好半晌,闻人蓄反问道:“你以前在国外的时候,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会哭着打电话给家里么?”
“当然不会。”傅澈临觉得好笑,“告诉家里有什么用?他们是能找个人来帮我赶ddl?”
闻人蓄也跟着扯了下嘴角,“那不就是了。”
回答傅澈临前闻人蓄也在回想。想想自己究竟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哄要抱的撒娇精?但好像也就很小的时候娇气一些,稍微身上不舒服一点就要抱要哄的,长大了就几乎不会了。
疼痛这种事情几乎如影随形,就算是身体健全的坐久了腰都会受不了,更别说闻人蓄了。总不能总喊疼,别说他受不了,就算是收钱照顾他的那些人也架不住。
就像傅澈临说的那样,他在国外遇到难处了也不会和家里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别人体会不到,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了也只会让旁人干着急,那还不如不说。
傅澈临反应过来闻人蓄的言外之意,胸口忽然间有点稀稀拉拉的疼。
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他竟然想魂穿到闻人蓄小时候,看看现在在他怀里的小瘫子,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
严格算下来傅澈临的家庭算得上非常幸福,虽然父母的婚姻也是家族联姻,婚前没多少感情可言。但母亲和父亲都十分要强,婚后除了搞事业没别的想法,两个要强的人憋着劲儿地将两个家族事业搞得红红火火,在工作中发现对方的好,日子看着倒也还算过得去。
小的时候傅澈临可能还悄悄抱怨过父母太忙没时间陪他过,但后面等他自己接手家里这些事情才能切身体会到父母有多忙,所谓的没有陪伴过也只不过是缺席了几次无关痛痒的家长会罢了。
但闻人蓄不一样,据他了解,闻人蓄是遗腹子,母亲也早亡。要不是还有个活得久的老爷子,他可真就算得上时孤儿了。
这样的小孩子,还满身是病,小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懒人沙发不大,闻人蓄细瘦的腿掉了一条下去,脚背扭曲地蹭在地毯上。傅澈临回过神来,一把将他的腿捞了起来,还用手护着以防再一次掉下去。
他问闻人蓄:“问我听说你还有几个堂哥堂弟,和他们关系怎么样?”
和闻人蓄结婚后傅澈临才查过这个家族,越查越想翻白眼。简直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全家上下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这两年的财务报表难看到傅澈临以为闻人家上上下下都是脑缺。
难怪那么大一个集团能落破到这个地步。
“有几年没见了。”一句话简单明了地概括了他们兄弟间的关系。
傅澈临觉得以闻人蓄要死不活的性子,能和亲戚们处成这样也算情理之中。可转念一向,心里那点不舒服又加重了一些。
没爹没妈,和家里关系也不好,活成这样真没劲。
可能是看出他脸上的情绪,闻人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身上的颤抖已经缓和了很多,只剩一点悉悉索索的动静,说话声倒是平静了很多。
“怎么?心疼我?”
“嗯……”意识到说错话,傅澈临立马吃了吐否认道:“扯犊子呢?狗才心疼你,你和你家里处成什么样关我屁事。”
人在说谎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做点什么动作去转移注意力和话题。慌乱中傅澈临动了几下,闻人蓄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笑骂道:“你没有就没有瞎扭什么?再乱动,我要掉下去了。”
闻人蓄单薄的身躯感觉到抱着他的人安静下来,揽着他的动作紧了紧。
他没戳破傅澈临,只放下心来靠在傅澈临身上,“玩不到一块儿去,所以不联系很正常。”
先前往后仰着很不舒服,现在被傅澈临往胸口圈住舒服很多,闻人蓄才能艰难地扭动一下脖颈,稍稍调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他顿了下,自嘲地笑笑说:“况且……”
“什么?”
“况且,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吗?总让人着他们活蹦乱跳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会很嫉妒的好吧?”
傅澈临笑了起来,没忍住捏了一下闻人蓄的脸。嘲讽他从小就动不了,竟然还会嫉妒。
闻人蓄没反驳,话当然是玩笑话。他当然没什么嫉妒之心,至少现在没有,以前稍有。
可偶尔,多少都会有一点点。
不多,只是偶尔一点点。
他家里人都长得高,包括他家老爷子快九十岁了都还很挺拔,唯独闻人蓄先天问题发育迟缓连一米七都没有。
他到五岁的时候都坐不稳轮椅,成天躺在床上翻身都不会,八岁了才能在系带等等东西的辅助下长时间坐起来,但还是一点风吹草动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倒下去,抬头都得费好大劲。
那会的小蓄夜里还得戴着氧气管睡觉,这样的身体家里就没指望他能长高发育,能正常喘口气都已经谢天谢地。
一直到他快都过了十三岁生日了,才有缓慢发育的迹象,起先还好,只是觉得他那些衣服短了一点。
这也正常,这一年多来,闻人蓄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大多都在家里休养而不是在医院,他能吃的东西也比以前多了很多。虽然说不能自己站起来像别的孩子那样跑跑跳跳,但是每天也在做很多被动练习。
这么一想,要是能真的长高一些也正常,以后长手长脚的,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看起来也俊俊俏俏的。
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就让闻人蓄就觉得很难过了,他只知道爷爷差人帮他买了新的衣服裤子鞋子,说他长高了,以前的衣服都短了,要穿新的了。
至于别的他没有体会到什么长高给他带来的好处,反而闻人蓄觉得长高一点都不好。
生长发育期小崽子会觉得腿莫名其妙的酸疼,这是正常的生长现象,每个人都有,也包括闻人蓄。
不同于病得很厉害时那种钻心的神经痛,这种酸痛是幽幽的,有些时候都不值得他叫出声。
可是这幽幽的酸疼,会让他睡不好,时长半夜要被疼醒,有些时候疼得会更明显,连坐在轮椅上都很不舒服。
不巧的是偏偏这时候家里生意太忙,爷爷很难顾得上他,又不放心下人照顾,便把伯母叫回到宅子里来,让伯母和下人一起看顾闻人蓄。
说是伯母,但实际和闻人蓄一点都不熟,他从小不是在家就是在医院,旁的这些亲戚很少能接触到。
换了人照顾,伯母不上心,闻人蓄自己也憋屈,很多以前能理所当然开口的事情,面对伯母就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已经十四岁了,男女有别这种事他已经明白,所以有些时候很难坦荡地开口对伯母说自己尿了,都是等着伯母走后下人进来才说,好几次脱开纸尿裤,屁股都被捂得通红。
还算幸运的是没长褥疮,这会还能这么白白软软地躺在傅澈临身边。
不然想想都知道傅澈临会怎么说,他那张嘴,闻人蓄再清楚不过。
这还不是最憋屈的,最憋屈的还是因为长高这件事。
闻人蓄还记得那是一天下午,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伯母也靠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一本杂志看得头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
小崽子刚要准备睡会,就觉得腿突然好疼,像是皮肉底下的筋都扭在了一起,疼得他叫出声来。
伯母手中的杂志掉在地上,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眼闻人蓄,问闻人蓄怎么了?
小小的闻人蓄躺在床上,腿疼得快哭出来,说自己小腿肚疼,很难受。
伯母家的哥哥就大闻人蓄两岁几年前就已经抽条发育过,抽筋这种事情伯母当然知道。
她没放在心上,哪个男孩长身体的时候没有抽过筋,于是也随口说道:“没事,就是抽筋,站起来跺跺脚,再捏捏腿肚,等这会过来就好了。我们家小蓄在长身体,抽筋很正常。”
等等……
小蓄!闻人蓄!!
闻人蓄怎么可能站得起来,更别说跺脚。
后面伯母反应过来后立马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抱着小蓄的腿帮他揉了好一阵子,也心疼地安慰了闻人蓄好久。
小小的闻人蓄没说话,只是说自己困了想睡会。等伯母替他盖好被子走出房间,他又有点想哭。他知道伯母说的本来就没错,别的男孩子就是站起来跺跺脚就好了,错的是他,他站不起来,也跺不了脚,他只能忍着疼这么静静地躺着。
这件事过后闻人蓄就更不喜欢伯母照顾他了,连房间都不让进。时间一长,伯母自己就不好呆在宅子里,自己收拾东西回了市里做她的贵妇太太。
那会爷爷还有点生气,问闻人蓄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都是大伙子了还反倒不懂事?
闻人蓄仗着做自己爷爷宠他不会真的生气,也理直气壮说伯母在这,堂哥会来家里,他看着堂哥活蹦乱跳得到心里嫉妒。
老爷子被闻人蓄的话噎得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好半晌后叹了口气,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可四下无人时闻人蓄问过自己,这到底算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嫉妒。
他从来没嫉妒过任何一个四肢康健的人,羡慕是肯定的,但绝对不到嫉妒那一步。人各有命,他早就认下了。
只是也觉得难过吧,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情,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对他来说却是这辈子都做不了的。饶是再怎么内心强大都会觉得有点难过。
爷爷已经很老了,家里也没别的亲人,想偶尔撒个娇都要掂量掂量。
烦死了,闻人蓄觉得这些连他做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比身上不舒服还要让他烦躁。
恍惚间,闻人蓄觉得有什么柔软的触感覆了上来。
傅澈临柔软的嘴唇落在他的眉间。
他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有这一个莫名其妙的亲吻,甚至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可先前一直托着他后背的那只手却迅速地移到了他的后脑勺,还往前推了一下。
闻人蓄避无可避,只能被迫又心甘情愿地缠绕在这个亲吻中。
傅澈临突然好想魂穿到小蓄小时候。像现在这样抱抱他,亲亲他,替他揉揉抽条时痉挛的腿,替他捏一捏坐久了僵硬的后背。
想对小小的闻人蓄说点什么,不过这些话,现在说也不迟。
傅澈临低声对双眼迷蒙的闻人蓄说:“现在可以了。”
他捏了下闻人蓄的小腿肚,是很多很多年前,闻人蓄长身体抽筋时没人帮他揉揉的那一块软肉。
“以前没好意思撒的娇,现在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