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灵童》四都中学

167、（九）准备

　　得准备走人了。巴图康回了趟海螺沟，交代一些事项，之后，他来到古寺一个宽敞的地下室，一个大房间，这里边是堆积杂物的，但也有东西藏在里头。它在夜间可能隐藏起来了，可能是地上的一个黑球，也可能是一块黑砖头，诸如此类的东西。白天，它会动，会跟着太阳动。
　　就像现在。地上有团黑色的东西在动，它正旋动着，朝他的方向。那团东西起初像牛粪，慢慢变成了蛇的长条状，是一些小颗粒在蠕动，不断变换方式，形成一种弯曲的运动，它们的行为类似于某种群居昆虫，比如蚂蚁或蜜蜂。它们能飞，还是更像飞蚁。当然，飞比爬更耗能量，因此，平常，它们都是用爬的。这个东西，技术还不够成熟，还不那么听指挥，一会儿朝那个方向，一会儿朝这个方向，也可能停下来，不知所措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能爬到他的鞋面上，附着在上面，就像一层鞋油，每个“飞蚁”只有几毫克，不用放大镜，看不出什么具体来。
　　最开始，它只是医疗微型机器人，后来研究变了方向，慢慢地走向了群体智能，再后来，遇到了瓶颈，这东西就算固定了，没办法继续创新性。但是，在巴图康看来，这个芝麻糊一群的微型机器人已经到了很可怕的程度了。也就是说，现在的微观才是最可怕的，比核武器可怕得多，这是当今世界最前沿的武器。相当可怕。
　　他在试着指挥它，它的一些部分被阳光照射，闪闪发光，呈现出灿烂的银色，另一面为黑色。它们能接受阳光，并存储太阳能，供自身的微型元器件用。现在的元器件已经可以达到接近纳米级别，因此微米级别的微型机器人成了可能，也让微米级的微型机器人拥有更高的活动性。
　　出发前，他要实验了一下，用这团东西去追捕一只雪兔。在山谷坡地的那簇荆棘丛附近，鼠兔跑出了洞穴，微型机器人堵住了雪兔，把它逼到了岩石边，并分成两拨，从左右两侧切断了兔子逃跑的路线。接着，它们扑了上去，看起来，像是行军蚁进攻兔子一样，雪兔身上爬满了机器人，跑了一阵子，最后在地上痉挛性地踢动，死了。
　　他过去查看，看看它们是如何杀死雪兔的。
　　那只兔子不再踢腿了，在微微地颤动，后来便停止了。这些微型机器人开始从死去的兔子身上退出来，接着结合成了一团，阳光照射在它们身体上，闪闪发光，那是银色的物质。他走过去，黑色的微粒爬到了他的黑色皮鞋上，覆盖在上面，跟鞋油似的。
　　那只可怜的兔子一动不动地侧躺在那里。那些追杀它的微型机器人大量涌入它的鼻孔和口腔，阻塞了呼吸道，使兔子窒息而死，看起来像被人闷死了似的。

　　带着这层特殊鞋油，巴图康出门了。从现在开始，他随时准备应付特殊情况的发生。哪怕是上厕所这么简单的事。
　　又要再一次躲藏起来，以另外一个人的名义，一味凄凉寂寞的感觉浸透了他的全身，同时忧郁起来。说实话，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这个巴图康的生活，习惯了旺姆阿妈和南无寺村，习惯了身边的这些淳朴的人们，尽管他丑。现在又要换一种身份说话，这样变来变去的，让人厌烦呀！
　　“想要一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害怕的时候，我能......”他唱起来，很有感触。
　　告个别吧。

　　回到南无寺的时候，天空的周围，承受着落日的余晖，四边有一圈银红的彩带。折多河的西岸有一座林木郁茂的小山，树林中间隐藏着几座民居，那是他非常向往的家。
　　平时非常寂静的家里，今晚上却带着些跃动的生气，灯火早早地亮了起来，而且也比平时格外的辉煌，发生了什么事了吗？阿妈他们可是挺省电的。
　　他慢慢的走到院门口，停住了足，偷偷往里头张望。明亮的灯光好多人影，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样子，笑着，说着，他们说话或者取笑的对象是赤来伦珠，看赤来伦珠眼里放光的样子，估计是他有什么好事。
　　他急忙走进去，三五步就出现在大伙面前，人们一看到他，起先是像触了电似的呆住了，而后爆发出一阵欢喜的哄笑声。旺姆阿妈和央金二姨等人一起朝他走过来，二姨解释说刚想通知他，没想到他自己回来了。他根据自己的感官，试着问一下：“是梅朵生了吗？”
　　“对。是个丫头。”二姨大叫起来，同时哈哈大笑。
　　巴图康往赤来伦珠和拉拉看过去，先给他们做个拱手礼，说恭喜恭喜，然后问：“次仁大叔没来吗？我得先敬他三碗酒，哈哈......”
　　“还没那么快，我阿爸还在医院了。现在被瘟疫给吓的，医院里都不能有太多的陪护，要不然，我们都会在那里。”拉拉说。
　　“那我跟伦珠去医院看看......”巴图康说。
　　“不是说了嘛，医院不让那么多人去。再说，你还是别去了，当心吓了人家。”旺姆提醒说。
　　“对，忘了这茬。”巴图康说，“那么......我也给跟你们喝几杯，人在哪？都围过来，咱们得庆祝一下！”
　　“谁像你这么闲呢，大家有好多事要忙呢。”旺姆阿妈赶紧解释说。接着她问饿了吗。
　　巴图康把旺姆阿妈拥在身侧，爽朗地说：“当然，饿了，但更重要的是喝酒。来，拉拉，二姨，先祝贺两位了，咱们得先喝三杯。”
　　“噢噢！谢谢……”

　　月亮上来了，夜色变成了灰色，几束灯光往公主桥那边而去。一个晚上没睡，巴图康对着那些灯束发呆，想到不久之后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他就睡不着。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降央卓玛发生关系，爱情是把杀猪刀呀！”他埋怨自己。说是这么说，只要他把眼睛一闭，他就会想到降央卓玛温香□□，眼前就会昏花起来，鼻子里就会闻到一种女人的异味，然后是一张床，床上面有绯红的绸被铺着。和她在一起，他几乎把世界的一切都忘掉了。
　　是呀，如果一个人把自己跟所有亲戚朋友都隔绝开来，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吃完早饭之后，他一个人去了格桑花茶楼。瘟疫期间，一路上没几个人，茶楼里更是空空荡荡。已经查出来一个从武汉回来的本地人发高烧了，人人都吓得躲在自家屋里不出来。
　　在二楼的、对着公主桥的方向的那间包厢里喝酒，看稀稀的人影，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内竟然喝了一斤多的青稞酒，正当他打算离开，他却发现了一个白衣女人的影子，那影子像降央卓玛，她也来啦？
　　千真万确。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宽袖藏袍，腰束着一条青黑色腰带，袍子看上去柔软得很，还淡淡地放光。她瘦了。
　　不久后，大概知道他在这儿，她找上门来了，静静地站在他的桌边。他请她坐下，给她斟杯酒。她服从命令似的坐下来，抿一口，眼睛仍然看着他。
　　“准备出门旅游散心了吧？”他问。
　　“对。”她说，“如你所愿。”
　　“来，干一杯，就当为你送行。”
　　他们碰了杯子。
　　鼻梁的齐匀高整，白白的脸，雪嫩的肌肤。他伸长了脖子，一口闷，过后，他张大了眼睛，差不多是要想把她的身体全部生生地收入到他自己的两只眼眶里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