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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二)给自己一个理由 ...


  •   为了安慰自己,也为了那个不安的灵魂,现在她每天都到跑马山转山,当然她都是选择在临近晚饭的时候,那时外面的人比较少,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奇怪,不好见人。
      有时候不知不觉就过了傍晚,她顺便到跑马山步行街逛逛,好久没逛街了。夜幕下,旧货市场没去年活跃了,小贩招呼人的声音比顾客的多得多。对她来说,四处逛逛也许是一帖镇痛剂。看见路边的小吃摊,她买了几串烤羊肉串,肚子有点饿了,先垫垫。除了辣味,其他的味道都感觉不到。一个可怜的女童挎着一个篮子走过来,轻声问她要不要买束花。因为女童的声音好听,也因为觉得她可怜,她买了一支桃花。接着穿过拥挤的广场路,进入一家咖啡屋的旋转门,觉得没意思,又转了出来。到了格桑花茶楼附近,把花交给梅朵,开车回文成庄园。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又是一天早上,拉拉来过几次,见门里没动静,又回去了。现在大家都感觉到她有些奇怪了,一个个在私下里悄悄议论,但没人敢当面说出来。终于等到铃响了,拉拉把一个托盘送进了房间,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奶茶、一卷煎饼和一杯果汁。拉拉把托盘放在桌上,并帮忙把窗帘打开。

      “卓玛,你今天早上睡得真好!”拉拉故意这么说。
      “九点多了?”降央卓玛睡眼惺忪地瞄了墙壁上的挂钟,“这么晚了?”她坐了起来,到卫生间去洗漱,过后换了衣服,吃了早餐。
      今天的心情仍然不见好,从镜子上可以看出来,她脸上的喜色还没出现,依然是阴天,谁见她这样都不会喜欢的。她知道庄园里的人一定对她有议论,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相比于那个心结,这些议论什么的,根本不是个事。她并不想研究镜子,也不想听别人说什么,无解的心理问题才是根本呀!

      报纸都登出来了,手机上的新闻也有——阿莉死了,何野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后来死于自杀,阿莉(柳眉)的父母跟何野的母亲正在为别墅的归属问题纠缠不休。可是这一切都是错的,都是巴图康搞出来的,他才是真正的罪犯。而她也算一个,因为知情不报,违背良心和佛教教义。巴图康无权这么干,而她也很自私,包庇罪犯。

      一想到那么丑的脸上还有血的污点,一阵痛楚悄悄袭上心头。可一想到他是转世灵童,她接着又为他辩解。而心里呢?有时屈服于他的诱惑;有时迷信那个“白牦牛”;有时厌恶他的狰狞可怖。他应该别锁进牢房,远离阳光。更多的时候,感觉无所适从的她在念经,为自己祈祷,也为巴图康,她希望那个凶杀画面早点从她可怜的心头消失。以前,有错误的时候,她的念经和转山能让她的灵魂回归平静,但这次不能,大奸大恶转山念经是没有用的,即使这样,她没放弃她的转山和念经。
      观看镜子中的自己成了她每天的例行检查,她在通过镜像跟踪自己的心里变化和思想变化,甚至探究最深的隐秘处。镜像很好地展示出她的灵魂。时间确实会让良心麻木,相比于一个月前,她脸上的血色回来了些,也不那么缘颤抖了。想想那时候的样子,真不敢见人啊。血色褪去,留下苍白,脸像假面,木然的眼睛,迷人的青春不见了,一切像静止或者死去。
      天光透进窗户,天上有云彩浮动。现在的降央卓玛也怕照镜子,她是个大美人,但她跟巴图康似的,也怕见镜子,那个丑人有这种感受是正常的,她一个大美人突然怕照镜子,这是后天造成的。生活就是这样,不正常,并在不正常中,人人把最弥足珍贵的东西给失掉了。

      “你为什么老待在这儿呢?卓玛,年底好玩的事情可很多,”金安生过来拜访她了,她说,“昨天晚上我找上门来,他们说你去转山了,还一连好些天了,出什么事了吗?要是可以的话,我和莎莎她们想约你去看一场戏‘敦煌舞姬’,得上成都去,那可是相当出名的舞剧,你该知道的,听说今年春节晚会上要出场的,要表演其中的一个片段——千手观音,媒体上为此报道了很多,都是聋人的表演。你一起吗?跟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看舞剧吗?”降央卓玛慢吞吞地说,嗓门儿有点生硬,并含着一丝不乐意。“我看还是你们自己去吧,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可能是最近走的地方有点多,身体吃不消,累的。也有人告诉我,我可能碰上什么‘肮脏’的事了,要多念经转山,因此,最近,我一直在这么做。”
      “哦,是这样呀,那行,那我们就自己去了。”金安生说,“有人在猜你这样子可能又是感情问题了,这些人呀,哈哈哈.....真不是好人呀。只有浅薄的人才在感情上纠缠不清呢。现在的我们这样的女人,都是独立女性,随性,自得其乐,尤其像我,我可不愿受男人和家庭的摆布。我要享受情绪,征服人生。”
      在这一点上,金安生倒是和降央卓玛站在一边,也许她想拉一个人入伙,免得自己过于特别。

      “安生,你在我们这儿一直很特别!不过你还真是奇妙的人,有时候,我都怕自己受你影响。”
      “这也没什么不好呀。”说这话的时候,金安生想到了什么,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也就不再说了,沉默了一下就告辞了。
      窗外一片阳光,树木正在闪烁的嫩绿是叶子,那片西部牧场的那些牧草也有近一米高了,可以收割了,春天正在旺盛起来。
      “金安生是来打探消息的吗?她不知道我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吗?好像不是的,那么她来干什么呢?看戏这种事,打电话也是可以的。看来,她此行不简单呀!多亏了巴图康,”降央卓玛心里想,“要不是他,我还真没防着金安生。人真是复杂呀,谁都看不透谁。相比于这些个鬼精灵,我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曾经爱慕虚荣而已。是呀,我为此也得到了些惩罚,这样的惩罚,现在还没完全过去。年轻人想要爱情,但一遇到金钱、名誉、事业,总把爱情移到后边去。过后,又抱怨爱情不来。”

      金安生的到来,安慰了降央卓玛不少,让她有心思替巴图康想了想,甚至认同巴图康的那个理由——想想,当小白鼠,多可怕呀!当然,这样的理由是降央卓玛刻意找出来的,而且觉得这个影响真的很大。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是客观的,而是主观的,是主观在起作用,在找一个个理由为自己开脱或者安慰自己,也找一个理由毫无原则地赞同自己人。

      巴图康,转世灵童,没的说,得天独厚,不能以常情论之,那些打动过她的东西依然存在,更因为转世灵童所代表的“白牦牛”让降央卓玛在迷信中认可和支持了他,不管他做了什么,她不想反对。当然他的恶行仍然摆在那儿,不能因为半神的身份而降低分毫,因为这南辕北辙的两个不同的斗争,搞得她都不知道要如何重新定位她和他的关系。
      转世灵童的是很大的优点,正在慢慢掩盖他的杀人。不,事实摆在那儿了,他不算高贵的人,跟她心目中的转世灵童差远了。当然,也因为这个,她才敢以平等的身份跟他相处,而不是膜拜。

      不管如何,巴图康算是一个奇货,接受他是更合适的选择。她的“失踪”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引起她的朋友或是自认为是他朋友的人的奇怪猜测。现在她必须正常起来,出门应酬。
      打扮半天,看着自己的镜像,镜子里的那张脸变了,阴狠了些,讨厌的皱纹开始雕刻额头和眼角了,再看看镜子外边白皙的手,好像没多大的变化,这个感觉真的很奇怪呀。现在她的容貌应该还是和先前没什么区别,但是镜子里的她正在变丑陋,那变丑的应该是她的灵魂吧。她什么时候能看到灵魂了呢?跟巴图康睡觉后,自己也有点超能力了吗?她带着恶狠狠的态度取笑一下自己。人干了坏事真的会有报应啊,只是这样的报应是一波波的,等有一天,聚集起来,那就相当可怕,那时可能得到的是变形的躯体和衰朽的内脏。

      上流社会的关系就是这样,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在某个贵族家里,来一次聚会,有音乐家,有美食,以这样来取悦宾客,宴会规模不大,而那些银质餐具和装饰格调十分高雅的餐桌就是显摆了,更高的显摆就是收藏了,金银器,古董,摆在架子里,微妙得很。说真的,尤其是那些年轻人,他们看到的不是古董,而是自己想象的价格,并私下里讨论起来。只有老贵族才会真正欣赏艺术。老贵族中,收藏是一种传统,也是他们的时尚,跟年轻人追求香包等是一样的。年轻人的派头首先是强调现代性,衣装的式样和模仿名人的一举一动,主要好事出于好玩,充分显露出纨绔子弟的作风。他们屈从于时尚,愿意向人请教一下什么场合戴什么宝石,怎样戴领带,新的消费方式,这些主要是服务于表层的感官。

      年底,参加一次这样的宴会,降央卓玛就被大家认为恢复了正常。还是有人继续对她大献殷勤,现在她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她升级了,那些原始的动物性感受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要了,所以,她更看不上洛桑旦增这类人了,追求超脱已经成为她新的精神的主要特点,一种新的生活形式已经出现,得重新设计生活道路,把生命的意义从凡人的庸俗中解救出来,超越生命本身。这个意识跟修禅差不多,但不是为了当喇嘛,而是另一条道,从巴图康那儿来的,因为那更真实。挥霍和放荡已经变成庸俗,金钱的感觉也开始迟钝,享乐主义已经没什么吸引力,甚至包括文化和艺术也已经被边沿化,因为它们都是生命的陪衬,而生命很容易转瞬即逝。
      “如何才能活得长久或者更有意义呢?”这是降央卓玛现在思考的课题。就像天亮了,降央卓玛醒过来一样,她觉得以前的岁月好像都是梦!
      降央卓玛变成这样,这是巴图康所没想到的,转世灵童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一切开始抖动起来,无声的影子,奇形怪状,黑乎乎一片,每个角落,随时都会扑上来。如果他想到会是这样,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很明显,他对降央卓玛不设防,因为爱。爱使人愚蠢!
      为这个,陈蛋蛋没少跟他急。

      又过了几天,又想通了些,心情自然就好多了,降央卓玛再看看镜子,脸色真的好多了,又恢复了以前八成的脸色和神态,看来,人是很容易原谅自己的罪孽,对,她正在慢慢原谅自己和巴图康。此时,离谋杀案过去了半个多月,除夕夜已经到了。
      罪恶的心一过去,另一件事就来了,她现在想到了巴图康。没错,就这近半个月的封闭和身体内部的积累都让她难免想到了巴图康,想到了床上那样的事。这不难理解,但也不好面对。跟巴图康滚床单的那种日子,如果不看他的脸,简直妙不可言,简直完美。现在更因为转世灵童这种身份,她的崇拜开始起作用了,她甚至想为转世灵童生个孩子,说不定,这样的后代也是超人。当然,超人有时候还不如正常人,正常人不至于出现像巴图康现在所处的危险境地,但她在想,也许这个孩子不那么超人呢?那就完美了,生一个完美的宝宝,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未来呢?这个假设对一个母亲来说很吸引人,并不亚于崇拜本身。
      这样想着,她就想去找他,可是他已经变了,即是半神,也是那个手持雪亮的弯刀的狩猎野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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