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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初抵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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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的流言总是更新迭代很快,日头一升一落,街头巷尾传的就成了另一桩事。
那句“澡雪之棠,更新万象”已不再新鲜,就这么被九公主要去江南的消息给压下去。
既是专程去稳民心的,此行想低调些都不得。不过未到江南,一路上怕出什么岔子,身份该捂还是得捂一捂。
“所以燃哥哥,我们得改改称呼。”阮棠说得有理有据,似是深思熟虑过才道,“要不你喊一声‘甜甜’给我听听?”
这算盘打得够响,听得坐马车外透气的阮芥忍不住揭开轿帘,直言不讳地吐槽:“小九,你恶不恶心?还甜甜,你什么时候有的小名,我怎么不知道?”
阮棠一恼,用口型回:“阮芥,你滚。”
呼吸到宫外的空气,她心里难以抑制的躁动,言行举止完全放开了。什么礼节约束,统统被抛诸脑后,简直像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阮芥瞪眼,“你连哥哥都不喊,以为在外面就没人能管你了是吧?”
他一边被马车颠得想吐,一边气得不行,抬手想把阮棠给揪出来教训一番。
两人上回冷战还没有结果,现在又得同待在一架马车上,当然得闹。
偏偏谢泠燃还袒护得过分明显,淡淡拂开阮芥的手,未把他放在眼里,单冲阮棠道:“那还是喊你小九。”
其实不知不觉间,称呼早已改换,更亲近了一层。
“好。”阮棠得意地瞥了过来,半托着下巴,模样倒是乖乖的。
阮芥憋屈得不行,这俩人越腻歪,他就越是不自在。
他算是知道了,选择跟他们一起来江南,那就是没苦硬吃。
有谢泠燃护着,小九还能有什么危险,纯粹瞎操心的。
但转念想到出宫前答应了阮平帝的事,阮芥硬生生将胸口郁结的闷气咽回去,也不在马车外呆着了,非得在两人中间挤出个位置来。
马车越行越偏,穿过山谷,在泊了船只的堤边停下。
由山路转至水路,天气好时,日可行千里。
阮棠跳下马车,以为等着的最多是一叶小舟,哪知面前停了只挂帆大船,精致气派,如同一座小宫殿似的矗立着。
这跟刚才平平无奇的马车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要多打眼有多打眼,船行水中,怕是百里之外就能被望见。
阮棠不敢相信,转头确认,“燃哥哥,我们坐这么豪华的船?”
阮芥刚付了车夫钱,以前在宫中不觉有多奢靡,现在由他保管钱财,每一处都格外留意,生怕浪费。
他抬手指指另一处,自作主张,“我看旁边那小船就挺好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体验些不一样的呗。”
阮棠从没发现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八哥哥这么勤俭持家,还能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
她扯扯谢泠燃衣袖,“燃哥哥,坐这船得花多少钱?”
谢泠燃道:“不花钱。”
阮芥一听,来了劲,二话不说把行李提溜上船。
阮棠还没来得及问清为什么不花钱,就被他催着登了船。
船身推开青波,翻滚起白浪花,四面八方来的江风将帆吹得鼓胀。
船只偌大,甲板上却唯独站了三人,怎么看都不对。
疑惑间,头顶落下一声朗笑,“阮棠。”
这么全须全尾地被叫名字,还是第一次,阮棠抬眼朝二层观景台望去,眼里出现封戏卿那张春风拂面般的笑脸。
阮芥说出她心中所思:“我说怎么不用花钱,原来是你。”
拾级登台,开阔江面尽揽眼底,一望无垠。
阮棠无心赏景,直犯嘀咕,“为什么你也跟过来了?”
“宫中无趣,我此去正好也欣赏一番你们洛京的烟雨江南。”
阮棠辩驳:“我们又不是去玩的。”
封戏卿无所谓道:“是,但我是去玩儿的。”
谢泠燃站在身侧,听见两人对话,解释:“江南过去便是雪域,处理完江南之事,我需得去趟雪域。”
封戏卿插话:“哎,你不是喜欢雪吗?你与你燃哥哥一同去,我作为东道主,保准你能玩得开心,乐不思京。”
江南过去是雪域,由此折返洛京,换条道走,还能顺带去趟灵游阁。
心里盘算一番,阮棠装得勉强,“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盛情邀请了,我也不能扫兴……”
至于洛京宫中那边,大不了先斩后奏,玩了再说。
她与阮芥对视一眼,对方显然也是同样想法,从小厮混,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当即拍板,三人行成了五人行,另一个是非得跟牢自家世子的无锋。
抵达江南时已是次日清晨,雾锁江面,小雨淅沥,意境如诗如画。
昨夜香薰暖塌,阮棠睡饱了,起来后精神好得不得了。
出宫前忘记向棣儿请教该如何绾发,一大早自己捣鼓一阵,头发分成两股,发带一绑,再反手拧到脑后,勉强编出个还看得过去的发型。
在宫中自然是不行,在外面谁管这许多。
正编好发,廊上忽有脚步声响起,一听便知是谁。
阮棠跑去推开窗子,弯起笑眼打招呼:“燃哥哥,早。”
谢泠燃目光落到她身上,稍怔,颔首未多言。
阮芥打着哈欠从隔壁出来,瞅她一眼,直接问:“你这什么发型?”
“自己绑的。”阮棠不在意地甩了甩脑袋,像只得意洋洋的猫。
阮芥没眼多看,嘀咕了句:“乱七八糟。”
岸边忽停来一艘如此奢华的船,引来不少围观。
妖疫弄得人心惶惶,大家又不敢公然聚在一起议论,望眼欲穿,纷纷猜测是不是那位福星九公主真的来了,平白按捺住激动。
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妖疫,可谢泠燃却没有带上阮棠的意思,转头嘱咐她:“你与八皇子呆在船上,不必涉险。”
说完,又与封戏卿和阮芥传递了一个眼神。
——他将她暂且交给他们,千万得护好了。
阮棠不依,揽上他的手臂便不再撒开:“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我就跟在你身边,妖怪绝对不敢靠近。而且九公主都来江南了,但百姓们却连一面都没见上,不是很可笑吗?”
她这么搅缠一番,结果就是三个人都一起下了船。并且在妖疫未彻底驱除之前,公主的身份暂且还不能暴露,避免节外生枝。
这算来还是洛京之事,封戏卿作为雪域世子,不宜出面,未解决此事之前,便先待在船上,目送三人。
三人下船,率先被认出的是谢泠燃。
可众人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继而目的性极强地转移到了阮棠身上。眼前的少女,年纪和相貌都和传闻中的九公主相仿……
谢泠燃察觉,迈步将她往身后护了护。
阮棠倒是不怵,大大方方站出来,无论和谁的目光对上了,都回以一个甜笑,脸差点就僵了。
人群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发问:“泠燃君,你身后这位可是咱们洛京的九公主?”
谢泠燃正欲开口,被阮棠抢白:“不不不,我只是泠燃君的小师妹!九公主还在来的路上呢。”
既不能言明身份,师妹似乎是最合理的藉口了。
谢泠燃默认。
阮芥自然被认为是同行的小师弟。
众人宛若见了救星,目光中现出感激与希望。
泠燃君已经来了,九公主也即将要来了,前者降妖,后者缘福,妖疫何愁?
另一边,阮芥暗爽,自顾自牵着唇角,脑中的想法愈发强烈。
灵游阁弟子这一身份听上去比八皇子威风多了,行走江湖,除魔卫道。
与其困在宫中学那怎么也一窍不通的经世政论,倒真不如学身武艺来得好,还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护佑百姓。
谢泠燃不欲多言,直入正题问:“疫病复发源头在何处?”
“在沈娘家!”人群中有个小女孩被推到三人面前,“这位是沈家的小女娃,前些日子她爹在邻镇染上疫病去世,如今疫病折返,就是沈娘先染上的,让她带你们过去。”
谢泠燃和小女孩对上视线,认出彼此。
家中遭逢的变故让她没先前那么活泼伶俐,反而有几分怯怯的。
阮棠上前,牵起她手问名字。
小女孩答了两个叠字,叫夏夏。
夏夏家隐在街巷中,院外灰墙环护,静谧质朴。
推开门,院内栽一棵绿柳,一方石桌,石子漫成甬路通往房舍。
杂草无人打理,肆意生长,显出荒败迹象。
“娘亲在里面,已经好久没出过门了。”夏夏说着,抬手用衣袖揩了下眼角,嗓音强忍啜泣,“娘亲不肯让我见她。”
阮棠一看这模样就心软,夏夏已经没了父亲,母亲无论如何都得救下。
“燃哥哥……”
“放心。”谢泠燃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小九,你带夏夏在外边玩一会儿。”
阮芥指指自己,“那我呢?”
谢泠燃:“照顾好小九。”
阮芥闷闷不乐地“哦”一声。
倒也没错,他从始至终就是来照顾好阮棠的,只是原还以为有施展一番的机会。
院门阖上,阮棠拉着夏夏坐在门口石墩上,玩起剪刀石头布的游戏。
夏夏赢了几回,脸上逐渐露出些笑意,主动问:“姐姐就是你吗?”
阮棠茫然:“什么是我?”
阮芥倚在墙边,跟着看过来。
夏夏抬手指向院内,“那个哥哥上次来时,送了我一根糖葫芦,说是因为带不回去送人。”她扑闪着浓密的睫毛,眼睛乌黑发亮,“哥哥他想送的人,是姐姐吧?”
小孩心思单纯,并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三人谁是谁,只是把自己眼见的如实描述。
上次谢泠燃来江南的前一晚,阮棠因为一支糖葫芦鲁莽地亲了他。
在夏夏面前想起这事,她脸有点热,被阮芥逮个正着。
他语气不屑:“怎么?一根糖葫芦就能把你收买了?”
阮棠压着心中雀跃,清清嗓子道:“八哥哥,我照顾夏夏,你去街上买串糖葫芦来。”
阮芥点头,在给阮棠带好吃好玩的事上,作为一个好哥哥,他一向都很乐意。
等走在街上,他琢磨过来,阮棠说了买一串,可难道她自己不吃?要买就买三串,加上他,一人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