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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苏敬中十年前突中奇毒,多年来不良于行。当年名满圣都城的锦绣苏郎早已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色枯槁的废人。

      看到自己的妻女后,他平静的眸中渐渐生出浓浓深情。轻轻将书放在膝上,提了提盖在膝上的薄毯。

      “香儿,满儿。”简单的几个字,他说起来却是费足力气,气息也有些不稳。

      杜沉香心头一酸,尽力掩饰自己的难过,小跑着过去帮他盖好膝上的薄毯,“中哥,天气有些凉,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我睡得够久了,到外面透透气。”苏敬中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气喘。

      杜沉香红了眼眶,十年来丈夫饱受余毒的折磨,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最近更是成宿疼得睡不着,更别说睡够了。她紧紧握着丈夫瘦成枯柴般的手,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高神医说,恐怕就是今年的事,让他们多少有个准备。

      苏敬中无力地抚摸着妻子的发,眼中全是不舍与眷恋,“香儿,你别这样,不过是迟早的事。好歹我也多活了十年,看着闻儿满儿长大,也该知足了。”

      “我不管…你说会一直陪着我,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杜沉香再也忍不住,压抑地哭泣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肯定能找到解药。”

      苏敬中宠溺地抚摸着妻子的发,“你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满儿还看着呢,你也不怕女儿笑话。”

      苏离眼睛发涩,泪水不自觉滚落。

      当年父亲突然中毒,宫里的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如果不是高神医用银针将毒逼到膝盖以下,恐怕父亲早就毒发身亡。但是高神医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这些父亲体内的余毒全靠针灸压制。

      她这一世的针灸之术,就是和高神医学的,为的就是方便每日替父亲扎针。高神医是民间神医,她跟着学了个七七八八,算得上是对方的亲传弟子。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最近她感觉针灸压毒越来越吃力,也知道父亲怕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而今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更有外婆倾囊相授的技艺。她突然生出无比的庆幸,如果不是经过生死一遭,她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上一世的事。所谓福兮祸兮,她这一世没死成,是否代表他们一家已经偏离原书的轨迹。

      既然偏离,就能远离。

      看到女儿准备给自己施针,苏敬中眸光黯然。他比谁都知道,那一套针灸之术对他已经无用。不过他不想让女儿知道,和往常一样配合女儿施针。他瘦得太过厉害,两条腿更是形如枯棍。好在因着家人的精心照料,膝盖以下只有轻微的萎缩。

      这双腿苏离不知看过多少回,却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心酸。她握着银针的手微微发抖,眼眶沁中湿意。脑海中是前世今生交错的场景,耳边似乎还听到外婆的谆谆教诲。

      只一针下去,苏敬中就看出女儿手法的不同。女儿用的不是往常的针法,且动作更为娴熟精准,行云流水般将银针扎进穴位之中。

      “满儿,你这套针法是哪里学的?”他问。

      “无意间得到的。”苏离扎下最后一针,这才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他,“爹,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苏敬中眼神柔和,心中越发不舍。他有慈爱的母亲、青梅竹马的娇妻、懂事孝顺的一双儿女。他一点也不想死,他想给母亲养老送终、想和妻子白头到老,更想看到儿女们成家生子。

      可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他真的已经时日无多。“满儿,生死有命,不能强求。有你这样的女儿,爹此生无憾。”

      说话的功夫,他感觉自己的膝盖以下疼得越发厉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以忍受。他双手死死抓在椅子上,生怕让妻女看出端倪。

      苏离看到他额头的汗,道:“爹,你忍一忍。”

      经年的毒已经入了骨髓,要想逼出来绝非易事。那种痛像在撕扯着骨肉血液中侵附的杂物,堪比抽筋剥皮之痛。

      杜沉香忧心又心疼,“满儿,你…”

      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都到这个地步了,说什么都没用。满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如果不尽全力试一试,恐怕也不会安心。既然如此,他们能做的也只有不留遗憾。

      一刻钟过后,苏敬中已快撑不住。他感觉膝盖以下疼得几乎麻木,十个脚趾更是从红肿到乌黑。

      苏离见时机已到,取出一根银针扎进他的大脚趾正中,然后用力挤压,乌黑的毒血冒出来,散发出腥臭的气味。她将乌黑的血水挤进瓷瓶中,一滴也不愿放过。十个脚趾逐一采完毒血之后,苏敬中瘦弱的身体已经脱力。

      杜沉香的心疼得无法呼吸,抱着丈夫泪如雨下。

      苏闻不知何时进来,眼眶发红双拳紧握。他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悲痛,痛恨自己不能为父亲分担痛苦。

      “哥哥,你抱父亲回屋歇息。”苏离擦着额头的汗,对他说。

      苏敬中个子很高,如今瘦得不成人形。苏闻轻而易举就将人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屋内走去。杜沉香跟着他们,小声叮嘱着什么。

      苏离眼睛涩得厉害,她记得小时候父亲抱着自己,母亲牵着哥哥,一家四口每日来回在去祖母院子的路上。那时候父亲在她的眼里如松柏一样挺拔,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而那时的母亲温柔娇美小鸟依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与现在泼辣刚烈的性子完全不同。

      她走到屋外,举目望天。

      日头已经西沉,艳阳如熄火的圆球显露出原本的样子。火球坠落之处红霞漫天。像极揉杂五颜六色的锦缎,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闭目凝神间,她闻到一股花香。花香从院子的东南角传来,那一处是父亲精心打理的花圃。花圃里色彩斗妍,红黄粉紫的菊花开得如火如荼。

      她不去想前世今生是不是一场梦,也不理会那什么破书,更不管那什么女主男配,她所求不过是家人康安骨肉齐整。

      睁开眼时,她看到从屋内出来的苏闻。

      苏闻小声说父亲睡着了,母亲在里面守着。他说这话的时候似悲是喜。悲的是父亲受的折磨,喜的是父亲睡得比以往都要沉。

      “满儿,你老实告诉我,爹是不是…”他隐忍着情绪,声音都在发颤。算年纪他也不过十九岁,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世人瞧着他们荣归侯府富贵无边,又有几人知道内里的龌龊与争斗。成长的环境注定他不可能像别的世家子弟一样鲜衣怒马,他在同龄人当中是少有的沉稳与寡言,心思也比一般的敏感。

      苏离看着他,“我一定会治好他的。”

      “真的能治好吗?”苏闻很想相信妹妹,可是连祖母都告诉他,爹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能。”苏离语气坚定。

      杜沉香一出来,就听到兄妹二人的对话。她心跳得厉害,一把抓住女儿手,美目中全是希冀与激动。

      “满儿,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能治好你爹?”

      苏离反握着她的手,语气更加坚定,“我能。娘,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爹好起来。”

      杜沉香嘴唇嚅动着,女儿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如果不是有把握,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女儿这么小,连有神医之称的高神医都无力回天,这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她心中又有侥幸,因为丈夫竟然那么快睡着了,而且还睡得那么沉。十年了,这好像还是头一回。

      “满儿,你…你真的可以吗?”

      “娘,我可以的。”苏离握紧她的手,“我无意间得了一个不为人知的高人留下的手札,上面不仅有解毒的针法,还有一些解毒的方子。”

      杜沉香不疑有他,这些年女儿为了给丈夫解毒四处搜寻医书,或许真是老天垂怜他们,才让女儿得了前人留下的东西。

      “那高人真是活菩萨,如果能找到他的后人,我们定当重谢。”

      苏离闻言,泪水盈于眼睫。外婆的后人就是她,她现在却是连去老人家的坟前上一柱香都办不到。上一世她三岁就跟着外婆学认草药,八岁就学习古医书都没有记载的医术。有些东西她以为不会有用到的一天,没想到能在这一世派上用场。

      这或许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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