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星光来》应岁禾

38、第 38 章

　　郑蕊和贺宇翔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一个夜晚。

　　那天网吧没有开门，贺宇翔和几个朋友外面喝完酒，罕见的有了吹吹风散步的念头。

　　于是在公园的湖边，撞见了披头散发满脸泪水的郑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把他的酒都吓醒了。

　　仅靠着朦胧的月色，他才依稀辨别出她身上穿的校服很眼熟，嘉市二中的学生，前途光明应该都不错的。

　　至少肯定会比他好。

　　这样想着，贺宇翔顶着醉蒙蒙的双眼，鬼使神差的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旁边。

　　“喂，想往里面跳啊？”

　　身边猝不及防坐了一个人，模样痞里痞气的，郑蕊也不免吓了一大跳。

　　一言不发的看向他。

　　贺宇翔或许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往常里多不耐烦的性子，可此刻对着她明亮亮的眼睛，就摆起了江湖大哥的谱。“说说吧，因为失恋想不开？”

　　郑蕊没有回答，只是嗤笑了一声。

　　听出她的不屑，贺宇翔倒是也不恼，摸出口袋里的烟，却只在指尖把玩没有点燃。“你们这些无忧无虑的好学生，不为了这种事，就是成绩没考好？”

　　郁燥的心情就被他冲淡了一些，郑蕊蠕动几下嘴唇，高昂起头，“我可是年纪前二十的人。”

　　贺宇翔登时乐了，揉捏着手中的香烟，斜起半边的眉毛，“没看出来，失敬失敬。”

　　“那这位年级前二十，你大半夜在这里，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啊？”

　　才刚昂起来一些的下巴，无声无息的落了下去，郑蕊盯着湖面一言不发。

　　贺宇翔就撕开卷烟的纸，碾着里面一片片干枯的烟叶，最后一点烟尘的时候拍了拍手。

　　她不说，他也没耐性了，不如少管闲事回去睡觉。

　　可郑蕊就在此刻开了口。

　　“你说，一个只会喝醉了打老婆的男人，我妈到底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少女声音古井无波，生生绊住了贺宇翔的脚步。

　　饶是他，自认为年纪轻轻就在这社会上闯荡过了，比学校里那帮小鸡仔要成熟的多，此刻也不免有些说不出话。

　　说完之后，郑蕊依旧盯着湖面，像是随时都要走进去似的。

　　贺宇翔默了许久，才突兀开口；“我也不知道，但是至少，你妈最不想看的一定是她的坚持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最后悔的一定是你妈，况且也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救她逃离出去了。”

　　贺宇翔没觉得自己说了多么具有开导性的话，他看不到郑蕊的表情，只感觉她的肩膀松了下去。

　　摸遍了全身的口袋，贺宇翔也没有找出来丝毫能安慰人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纸巾。

　　最后也只是讪讪笑了笑，先转身离开。

　　可他怎么也没想过，就这一次偶然的停留，会多了一个尾巴。、

　　郑蕊开始找到他，缠着他，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有别的意味。

　　——

　　看着泡面盒里冒出来的热气，何颖有些恍然。

　　她不敢相信贺宇翔口中说的那个人，会是郑蕊。

　　在何颖的印象中，郑蕊活泼大方，每天都笑呵呵的讨她开心，比起别扭的自己来说，温暖的像是小太阳。

　　怎么会是有着家暴的父亲，在半夜会郁郁跑到湖边的人。

　　何颖想不通。

　　许久之后，她才心情复杂的问，“你为什么要找我来说这些？”

　　埋头吃着泡面，贺宇翔叼起塑料叉子，没有看他们，“因为你是她的朋友，你们才该是她的朋友。”

　　这段时间，郑蕊越来越爱往他的身边凑，可他身边有什么好的呢？

　　是翘课打架被退学的人，还是网瘾少年？

　　“我还是不太明……”

　　“砰！”

　　泡面盒被一把挥开，连汤带面糊了大半张桌子，吓得何颖吞下后半句话。

　　高文谦也上前半步，挡在何颖的前面。

　　“意思就是，我很嫌她的破事情烦！”贺宇翔踢开脚边的易拉罐，点燃一根烟，“你们是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就想办法去照顾她的情绪，让她别再来烦我！”

　　贺宇翔站起来，脸色阴郁，“就像这种找不到她的时候，你们就该自己去找她，不是来烦我。”

　　何颖仰头看向他，却觉得他的话有些违心，“为什么？”

　　“为什么个屁。”贺宇翔爆了一句粗，烟灰跌落下来。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何颖，“就连你们自己，不是都很奇怪她会认识我这种人吗？我也算比她大几岁，害人前途的事情，做不来。”

　　已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何颖余光里，是漫天的霞光。

　　红橙相交的颜色，晕染在天际，像极了一杯好看的鸡尾酒。

　　“我这就去找她，以后也会多关心她。”何颖深吸一口气，拉着高文谦转身，“可别的我也不能保证。”

　　感情从心而起，又怎么会是别人说了算的。

　　匆匆忙忙离开后，何颖一边往郑蕊的家赶，一边用高文谦的手机不停歇的给她打电话。

　　却是怎么都没有人接通。

　　找到郑蕊家门口的时候，何颖深吸一口气，听着里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才敲门。

　　可还是半天没有人应。

　　“没人吗？”高文谦上前把何颖挤到一边，捏着拳头直接开始砸门。

　　巨大的声音在楼道里响彻，吵到了不少邻居。

　　对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缝里探出来一个老婆婆的头，看清是两个学生后皱眉骂，“干什么呢你们来？”

　　“奶奶，我是这家人女儿的朋友，我来找郑蕊。”何颖忙说道。

　　老婆婆脸色僵了一下，原来因为他们吵闹的不耐烦转变成了一声叹息，“真是作孽，昨天又打打闹闹了一晚上，这会她妈应该在医院呢，她陪着一起吧。”

　　何颖心中瞬间一乱，她急忙又凑上前，“昨天出什么事了，情况到底怎样？”

　　老婆婆却往门里面一缩，嘟嘟囔囔，“还能什么事，少问我，我就一个糟老婆子。”

　　随即便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不免怔然，何颖有些挫败的站在原地。

　　看来贺宇翔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她这个自诩郑蕊最好的朋友，当的还真是失职。

　　高文谦比她还茫然，搓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茬，不知道说些什么。

　　何颖不死心，又把他的手机拿过来，最后给郑蕊打了一通。

　　铃声却从楼下响起来，一层层越来越近。

　　忙往下奔去，何颖便在拐角处盒郑蕊撞了个满怀。

　　“诶呦！”

　　疼的两个人都捂住了头。

　　本来还在出神，郑蕊望着猝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诧异问：“你们怎么来了？”

　　先是把她从上到下扫了一圈，见安然无恙，何颖松一口气。

　　却讪讪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反问，“蕊蕊，我一直联系不到你，你干什么去了？”

　　眼神有些闪躲，郑蕊笑着绕过她，拿出钥匙开门，“我妈有事去医院了，我一直在陪她，现在来拿一点换洗的衣服。”

　　这样说着，她打开门径直去了卧室。

　　何颖就在门边，看到了一地的碎玻璃。

　　“你都知道了，对吧？”郑蕊拿着一包衣服出来，就看到何颖站在门边，眼中藏不住的心疼。

　　默默点头，何颖近乎小心的说，“如果需要帮忙的话……”

　　“不用了！”急声打断她后，郑蕊又怕自己显得太凶，勉强笑着补充，“我已经很熟悉处理这些事了，没事的。”

　　望着郑蕊的眼睛，何颖知道，这是她想要守护的自尊。

　　郑蕊顿了顿，才接着低下了头，“你是，从贺宇翔那里知道的？”

　　心知肚明瞒不了她，何颖一五一十的讲了一切。

　　包括贺宇翔的原话。

　　在听到他只觉得她烦的时候，郑蕊的眼神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可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无声的拉上房门，冲他们笑笑，郑蕊指着手里的袋子，“以后再说吧，我得先去医院了。”

　　何颖再也忍不住，上前猛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用力的想要传递一些自己微弱的力量。

　　“会好的，以后一定会好的。”

　　她们都会好好长大，这些因为年少无力改变的困局，终有一天会被她们打破。

　　——

　　回家的时候，路灯都已经亮了。

　　高文谦没想到会在自己家小区门口，碰到杨程然。

　　远远望见他手里提着一个甜品袋子，就站在小区大门的正中间，蹙着眉往路这边看。

　　都是同年级的学生，从那些女生们的反应中，高文谦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杨程然的长相很受欢迎。

　　此刻面容笼在路灯昏黄的光下，身形挺拔，眼睛澄澈清冷，气质干净的就像是山顶积雪。高文谦不得不承认，和他们这些汗津津又不修边幅的男生比起来，他受欢迎是应该的。

　　不觉就又想起何颖。

　　甩去脑袋里莫名其妙的想法，高文谦嬉笑着快步跑上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背，“在这干什么！”

　　眼眸转动，杨程然睨了他一眼，低头看手腕上的表。

　　他和何颖离开后将近三个小时，才回了家。

　　“你和何颖，干什么去了？”

　　杨程然开口，问的直白。

　　可高文谦面露难色，结结巴巴说不出口。

　　他还记得，楼道里那两个女生都哭唧唧的冲他嚷嚷，要他必须保密，一个字也不能跟别人说。

　　何颖甚至说，如果他告诉了别人，她就再也不会搭理他了。

　　再抬头，对上杨程然等他回答的眼神，高文谦心虚的笑，“没什么呀。”

　　“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会帮她。”杨程然耐着性子，一字一顿的说，眼神毫不避让。

　　高文谦头一次这么纠结，他索性一皱眉，“兄弟，不是我不愿意说，可是何颖再三跟我说过，不准跟别人讲今天的事。”

　　杨程然的眼底，不易察觉的愕然了一瞬。

　　他们两个人，有秘密了？

　　低下头，袋子里的抹茶蛋糕已经腻成了一团，杨程然目光一寸寸冷了下去。

　　“诶呀不说了，你难得来，去家里吃饭啊，我妈可想你了！”高文谦对眼下的气氛也有些尴尬，慌忙去勾他的肩膀，嘻笑着道。

　　反正他家肯定也没人，他一个人回去也冷清。

　　杨程然却往前了一步，从垃圾桶把蛋糕袋子扔了出去，恰好避开了高文谦的手。

　　“不用了。”

　　杨程然性子虽然冷，可并不是孤癖难以接近的人，对着朋友兄弟也非傲然的姿态。这是第一次，高文谦感受到了他明显的疏远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