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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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的初春寒凉的厉害。
太阳犹如一团滚烫的火焰漂浮在穹顶之上，将热气聚拢凭心情洒向人间，云朵荡漾四周，宛如动人的涟漪。
叶霜匆忙系上鞋绳，从出租房的窄小冰箱中拿出两片不太新鲜的面包，叼在嘴里就有一股冷气袭来，她打了个哆嗦，冰凉的指尖松松将波浪长发一拢，踩着那双说不出来年份的老旧匡威弹射起步，冲出家门。
这是第一天去水族馆上班，迟到了可不好看。
傍晚的天空像一片明艳的水彩，接连阴霾三天的天空终于迎来了全方位胜利，在这个周六的傍晚，最终受益者就是市郊的那座巨型游乐场。
叶霜在老胡同里穿梭，刚出炉的包子热气升腾，她摸了摸比脸还干净的衣兜，无奈叹了口气。门口的老大爷有一搭没一搭跟浓妆艳抹的大娘聊天，和这慢悠悠的烟火气背道而驰的，是在人群中狂奔的自己。
距离表演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四十分钟，应该还来得及。
手机在口袋叮铃作响，叶霜坐在公交车上喘着粗气，终于有空当打开手机。
【陈琰回来了。】
【真的假的？？！】
原来是已经沉寂良久的高中群聊。
叶霜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冷静之后，像被人生生挖走一块儿。
她苦笑一声，那段尘封的记忆终于缓缓显露，陈琰回来了，他们已经十年没见面。
她的神情有些木然，一直到司机师傅中气十足那一嗓子：“终点站到了！”才将叶霜从恍惚中唤醒。她露出个不好意思地笑容，一颗虎牙俏皮跳脱。
已经这么久了，久到心都有点麻木。
手机依旧嗡嗡作响。
【您的好友“周沫”邀请“陈琰”加入群聊】
直到看见那个灰色基调的头像，叶霜才相信，陈琰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口腔中全麦面包的香气还没有消化完全，叶霜从风衣口袋中拿出一片口香糖，慢条斯理塞进嘴里再次拿起手机。
沉默了这么久的班级群终于再一次热络起来，这些年她的手机一直没有换过，也从来没有清理聊天记录的习惯。两年前成立的高中毕业群到现在所有的聊天信息，全都静悄悄躺在手机里。
上一条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班长在群发的新年快乐。
叶霜站在水族馆门口，忍不住放大陈琰头像的那张照片。
灰色的背景，上面还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叶霜轻笑一声，忍不住吐槽他还真是少女心爆棚。
然而下一秒，她却发现异常。她将那张放大的照片截图搜索，在网上果然得到一张类似的照片。
原来是情侣头像。
叶霜哑然失笑，她觉得心里有些空，果然少年时期再炙热的感情也不会到现在还留有余温。
群里已经开始大规模复制粘贴祝福语，她硬着头皮，将上面那句【欢迎回到我的怀抱】的信息又复制了一边，发送过去。
手机突然安静了。
两分钟之后，叶霜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在她之前发送的是高中时期和陈琰关系很好的男生，他好像把【欢迎回到祖国怀抱】改成了【欢迎回到我的怀抱】。
叶霜瞳孔地震，撤回！撤回不了了！
她看着自己最后更新的那条“欢迎回到我的怀抱”，恨不得直接顺着网线爬到卫星上，把班群的信号拦腰切断。
天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发完之后群里就再也没人吭声！
叶霜的心情就像小时候做错事正好被大人发现，满脑子全是“离谱”。
这句话说完已经过去两分钟，还是没人接茬。
叶霜无语。
五分钟之后，手机猛然震动一声，叶霜感恩戴德看看究竟是哪个大善人回了一句帮她解围，结果正好看见那个灰色头像生硬的语气：“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复制粘贴欢迎我回来。”
......
这个大家好像只有她叶霜一个人吧。
“磨蹭什么呢！赶紧开始表演了！”
负责人老刘响遏行云的怒吼直接将叶霜当机的脑子唤醒。
叶霜穿着一身“海的女儿”红蓝标配表演服，巨大的鱼尾下摆正往下滴水。
劣质的蓝色鳞片经过一场下来，折腾的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内里的海绵吸水变得异常沉重，这种布料，九块九包邮她都嫌贵。
临下水的时候，她看着面前那条丑了吧唧的大鱼，有点犹豫，小声问道：“那个刘哥，这鱼，咬人吗？”
那人没好气道：“放心给你上着保险，赶紧下去。”
怎么看这鱼都像是不好惹的样子，虽说她从小游泳不差，但是还没好到鲨口逃生的地步。
叶霜一咬牙，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栗色的头发在夕阳照耀下闪烁着梦幻的光泽。
水下的世界好安静。
顷刻之间，水族馆挤满了人，幽暗的通道终于被堵得一丝光都不剩，人比鱼多，此言不虚。
叶霜在水中翻滚着，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光是被人观赏，甚至连鱼都在看她。
旁边那条长得奇丑无比的鱼耷拉着眼，双目无神盯着前面的方向。
叶霜挤出一个微笑，纤瘦的肩膀在水中灵活游动，带着浑然天成的观赏美感。
“我都说了不想进去。”
“阿琰，你就进去看看吧，我从小就喜欢美人鱼，你就当是陪我去。”
叶霜并不能听见厚厚的玻璃外面嘈杂的人声究竟在喧哗什么，她只知道，在光影交织的地方，出现一个熟悉人影。
怎么是他？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和现场的一片拥挤格格不入，就像是卖小龙虾的摊位上忽然上来一只澳洲暴龙。
叶霜趴在玻璃上仔细观察，那个西装革履气宇轩昂的，可不就是陈琰吗？
真是冤家路窄。
核查完毕之后，叶霜赶紧给身旁搭班的姐妹招手，示意自己要上去透透气。
很显然她的手势太过外行，别人根本听不懂什么意思。
碧蓝的背景之下，天边的最后一缕光亮正好浇筑在水箱，水中的一切闪烁起来，像一颗颗钻石镶嵌在墙壁。
叶霜已经坚持不下去了，眼前那人就要像自己走过来。
她的头脑中甚至能听见，那双皮鞋清晰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叶霜选择溜之大吉。
既然没有办法上岸，那在水里躲起来也行。
下水之前，老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去珊瑚丛旁边，但现在她只能以身犯险。
叶霜嘴唇青紫，头也不回直接转身游到珊瑚后面。
好在什么也没发生。
她能感受到，身旁的目光开始集中起来，最先开始发现的是三两个小孩。
小孩子手中拿着棒棒糖，一只手指着珊瑚后面的角落地带，说的什么话叶霜都能猜出来。
“美人鱼怎么躲到珊瑚后面了？”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就连满脸抗拒的陈琰都无意之间往这里瞄了一眼。
然而这一眼之后，他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它身上。
叶霜眼看着那人越来越近，在靠近玻璃的时候，陈琰果断回头，朝刚才身边的女人轻轻招手。女人对他的话奉为圭臬，超大的相机举在眼前，原来只是照相。叶霜松了一口气，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也许他并没有发现自己。
然而她不知道，此时的陈琰早已青筋暴露，手中松松握着的那杯易拉罐可乐终于被捏扁。
日思夜想那么久的人，终于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不过是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叶霜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去了英国，生活的很好，永远都不回来了吗？他的唇角勾出一个凉薄的微笑，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叶霜被捞出来的时候，迎接她的果然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被水浸湿的头发干瘪贴在胸前，叶霜擦了一把脸，脑海中依旧浮现出陈琰最后难以捉摸的笑容。
今天简直是囧爆了。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今天幸亏是没发生什么事，你要是敢给我把水族馆家庭温馨片变成惊悚片，我一定饶不了你！”
老刘咬牙切齿，跟现在池子里好斗的小鳄鱼不分伯仲。
叶霜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刘哥。”
鱼和其他动物一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尤其是对第一次来表演的自己。
那朵鲜艳的珊瑚就是它的宝贝，今天叶霜算是撞大运，躲在珊瑚后面竟然没被那条丑八怪找麻烦，真是奇特。
老刘说了半天，终于舍得脱下那身海豹行头，长期抽烟泛黄的手指对着叶霜就是一阵乱点：“这次就算了，幸亏没接到投诉，要是被客人投诉了你就直接滚蛋！”
叶霜心里恨不得把这个欺软怕硬，视员工为孙子的领导一脚踩死，可面上只能装着谦卑：“刘哥说的是。”
话音还没落，只听见刚才跟着她一起搭班的女孩儿头发上的水还没擦干净就赶紧跑过来：“刘哥，叶......叶姐，有顾客投诉。”
......
叶霜能看出来，老刘那张黑红的脸就差原地爆炸，接过手里的照片：“这什么意思？”
姑娘小张不好意思道：“刚才那个顾客把这张照片投诉到游客中心，说照片上的美人鱼......”
老刘炮仗脾气，一生最恨结巴：“赶紧说！”
小张吞了口吐沫，结结巴巴：“说照片上的美人鱼太丑，还没旁边的石斑鱼好看，而且躲在珊瑚后面疯狂抢镜。”
......
叶霜听见太丑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后面天灵盖的位置被人扔了个炮仗，直接着了。然而她在看见老刘那张分分钟准备将她锤到地缝里的脸的时候，顿时刹住了火气。
以后恐怕是没法上班了。
但今天的工钱还没给，不能失态。
那张被挛得皱皱巴巴的照片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叶霜真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气的升天了。这哪里是在拍石斑鱼，分明拍的是自己！
珊瑚后面一个错位，直接将杵出来的一节拍成了她鼻孔的位置，这样看起来，整张脸上唯有两个粉色的大鼻孔最显眼。
陈琰站在光线和黑暗交错的地方，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深不见底，像是海底的宝藏。
认识这么久，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虽然......
丑爆了。
她知道是陈琰搞的鬼，分手见人品，虽说他们两个人只是进行到单方面表白的地步，但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也能看出来陈琰对自己的态度。
可以用恨之入骨来形容。
没办法，都怪自己年少轻狂。
生活不易，叶霜叹气。
叶霜不好意思摇摇头，一颗虎牙没认准时机冲了出来：“刘哥，其实长得丑不能说是我的错，是我爸妈的错。”
下一秒钟，三百块钱甩在她手腕上，水族馆一日游到此结束。
叶霜在后台慢吞吞收拾东西，镜子里那张出水芙蓉的白净面容确实不能用丑来形容。
她的睫毛长度惊人。一睁开眼，浓密的眼睫毛就是一条天然的眼线。嘴还有点嘟唇的感觉，涂上唇釉之后让人看见就想起了刚摘下来的樱桃。
这张脸是叶霜最骄傲的地方，然而今天却被人说丑。还真是怎么想怎么憋屈。
小张有些犹豫走过来，看来是真有点同情她。
“姐，干咱们这一行就是不容易，服务行业嘛，有些客人就是矫情，姐你其实长得很好看啊。就是你不愿意化妆，素颜出镜那个角度又那么刁钻，肯定不行。”
小张从口袋中拿出三张红色的钞票：“姐，这是......刚才老刘让我给你的，他也觉得那顾客无理取闹了。但是你今天差点除了事故，而且又被人举报，肯定呆不下去了。老刘虽然脾气爆，但是人不坏，干我们这行，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起码找工作这几天你宽裕一点。”
叶霜的眼泪都快掉下来，看看人家小张和老刘，再看看陈琰！
赤.裸裸的差距。
曾经的同学，还不如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叶霜那凉了半截的心顿时热乎起来，泪眼朦胧拉着小张的手，颇有些佘太君送儿孙上战场的架势：“丫头，你要是招待朋友去灯唇酒吧，报姐的名，给你打折！”
作者有话说第1章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