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爱你》一只玮玮

1、01

　　大三那年秋天，天气出现断崖式转凉。我站在迎新生的车站对面马路，看着枯黄点缀的街道，枯叶被风吹的一阵响，披散的头发一直都不安分。那些手里提着行李箱的人被风吹得手忙脚乱，我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听到的声音大多来自因为车辆延误险些赶不上报道的人，这好像就是平淡的生活里简单的样子，我一直觉得能在萧瑟的秋风中走一遭，这人生也不算萧索。
　　过惯了伤古怀今的日子，早已疲倦不堪，就让这秋风修复我残缺的灵魂，一直吹，吹到天涯海角，吹到世界彼岸，风没有终点，永远自由。

　　我做好了登记，朋友负责将他们带上直达学校的大巴车，等到将最后一批新生走后，我和朋友也搭上了回学校的车，车辆行驶过立交桥，还有繁华街区。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拿起手机和朋友讲有个动漫特别好看，等我再转头，看见窗外的人影特别像纪涵。
　　但是第二秒我反应过来，他不是纪涵，纪涵也不会出现在这。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纪涵，是在大二那年的国庆假期。

　　故事回到三年前，报考当天我运气好，卡在了一二本学校的收录末线。那年夏天格外闷热，我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根据导航找到了学校的位置，路上结识到一个男生，那男生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好看，我也承认我是个颜控。
　　从学姐手里接过学生卡后，我将行李安顿好，去食堂的路上我看见他站在教学楼前。他没有看我，淡淡的说：“我好像迷路了。”
　　我：“哦，这是教8，往前走穿过小树林是四食堂。”
　　他手指缠着档案袋的拉链，“我不是这个学校的，我只是帮人来送个东西。”
　　“我是。”我试图从他手里的档案袋看出来点什么，“我听学姐说，接收档案的老师不在教8，好像在教3。”

　　其实我刚才拖行李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那，顺嘴问的。
　　后来他说要加我联系方式，我犹豫了两秒，还是给了。
　　他说他叫纪涵。

　　之后的一两个月里，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因为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或许就是擦肩而过，然后记住了他的名字而已，至少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我开始继续每天的正常上下课，和朋友在食堂吃饭，日复一日。

　　在临近11月的某一天里，我又见到他了，在电影院。
　　他似乎也看见我了，从后排座位绕了过来，坐在我旁边，“又见面了。”
　　我捏着手里的票券，影片开始灯光暗了下来，黑暗中我只看到了他的侧脸轮廓，我承认那天我对他的脸产生了想法。
　　影片播放到一半我突然觉得有点犯晕，大概是低血糖犯了，头倒在他肩上的最后一秒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影厅的人已经散了，只有收垃圾的人还在清扫，草莓味的糖果甜味弥漫在整个口腔，“影片结束了。”
　　“结束了，你看到一半就昏过去了，我给你喂完糖发现你睡得还挺香。”
　　我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起身的一刻他扶住了我，我下意识的往后退，“谢谢，可我要回学校了。”
　　他架着我胳膊走出影院，“我打车送你。”
　　一路上我们各玩各的手机，直到他开口问：“你是不是快放寒假了？”
　　我点头，避开他的眼睛，“校历上说是1月12号。”
　　“那我到时候来找你玩，”他摇上车窗，“单位有假。”
　　我手愣在半空，手机屏幕还在亮着，很随意的问：“你上班了？”
　　他勾了勾嘴角，解开了衬衫的袖扣，“我高中毕业之后就不念了，运气好碰上了一单位，家里也支持，就一直干着了，你开学那天正好我来送东西。”
　　“哦哦哦。”

　　其实我那天什么也没听进去，光顾着看他的脸就已经被迷的七荤八素了。

　　中途好几次他都跑到学校里来，在女生宿舍楼等我，和他接触的越多，我便越觉得他这样的人有趣，也刚好能捕捉到我的笑点。
　　他说他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高铁，只是说来看看我。
　　我起初很疑惑，因为不可能有见过两面就不远万里跑过来看你的人。
　　可当我迎上他的眼睛，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特别真诚。
　　我又信了，因为我觉得这好像就是他。

　　我知道我和他不一样。
　　他见过的风景和走过的路比我吃的饭都要多，他更像是野蛮生长的荆棘，而我还生长在温室里被精心栽培着。
　　在我的认知里，一朵被准确科学计量的花会长成什么样，从它被埋在土里的一瞬间就已经确定了。
　　可纪涵不一样。
　　他可以是荆棘，也可以是荆棘里盛开的花，他是我这十八年来看过活的最肆意的人。
　　再后来，他找到了我上课所在的教室，等我下课休息回神之后发现他坐在我旁边。

　　“你们财会的课这么无聊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我可是特意跑过来找你的。”
　　“找我？”我指着自己说：“你不应该在上班吗？”
　　“按部就班活着是会傻得，小孩。”他从兜里掏出巧克力放在我手心里，“你看，巧克力不是突然有的。”
　　我能感受到被他指甲轻触过的手心都正在灼灼发烫。
　　烫的我心跳开始不自主的疯狂跳动。
　　我听得清那头小鹿在来回奔跑。
　　于是我和朋友打了招呼，趁上课铃没响抓着他就往教室外跑，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当然我也知道我在做一件极其大胆且不合常理的事情，可我还是没忍住。
　　在确保小操场没人的时候，我突然亲在他的侧脸。
　　可能就是一瞬间的蛊惑。

　　纪涵似乎被我吓到了，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那时突然空了半拍，其实我并没有完全亲到他嘴唇。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我侧身前倾亲过去的时候，只碰到了他的唇角。
　　我立马坐回原位，眼睛偷瞄到他一动不动，我觉得这样坐下去更是尴尬。
　　我趁他还在发呆，直接逃走了。

　　之后的几天里我会格外注意宿舍楼下和教学楼，他来过所以堵我简直是太容易了。
　　周五那天我参加学生会演讲，演讲结束统一离开之后，我发现他在楼梯平台等我。
　　他穿的很休闲随意，白色的印花t恤黑色休闲裤，低帮的板鞋我只在网上见过宣传图便因为价钱望而却步。
　　我疑惑的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纪涵被看的嗤笑，问我：“还看？再看可就要收费了。”
　　我眨了几下眼睛。
　　他快步迈上几个台阶，赏了我一个爆栗，“回神。”
　　我负气道：“回了。”

　　“哦。”他握着我的手腕带我跑到教学楼最高层，我看着他的背影，朝着光的方向走，“好了，就是这，带你来看黄昏。”
　　“我在教室里也可以看。”
　　“可我想和我女朋友在一起看。”
　　“……”我直接脸红成落日的夕阳。
　　他揉了揉我的头顶，“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大概可以猜到这应该是身经百战过，所以面对这种脱口就来的话十分淡定。
　　我看向窗外，“不知道要说什么。”
　　“明白，不会说，做起来倒是有一套。”纪涵朝着侧面走了一步，我们肩膀挨着肩膀。
　　我只要再往前走一小步，便可以直接钻在他怀里。
　　纪涵没有其他的动作，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你是第一次亲吗？”
　　离得太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洗衣粉清香，也看见了他他喉结的上下滚动和胸腔的起伏。

　　我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或早或晚。
　　在落荒而逃的当晚，我脑子里打着各种草稿，也设想过要以什么样的口吻讲出来。可真看见他，我什么都讲不出来。
　　我该说什么？
　　说你长得好看，我就是单纯看你的脸就想亲你。
　　还是说我脑子抽了，那时候的我不是我，是被外星人控制了，他们说要我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带我回外星。
　　我深知我的脸和我的个性简直不是一个系统配合度高达99%的原装内容，它偶尔会出现让我意想不到且控制不了的小概率事件。
　　比如亲纪涵。
　　我闭着眼睛，抱着必死的心，抬头说：“我当时就——”
　　话还没说完，我感觉到有一阵热风传来，而后唇角一热，被软的，带有一定温度的东西碰了一下。
　　我后知后觉，那是纪涵的嘴唇。

　　印象中上次亲到的唇角，而这次给我的感觉一样，是软的，舒服的。
　　但下一秒我就觉得不浪漫了，因为这是在教学楼，随处可见的监控和来回在走廊里溜达的学生。
　　我意识到这点后下意识的往后仰，他没有防备，跟着我的方向，借而亲在了我的额头上。
　　抬头就是摄像头，当众社死。
　　但我又想到这是大学，都是成年人了，男女生偷偷亲一下应该也正常，小树林里的可要比这种蜻蜓点水刺激多了。

　　后来这个想法被纪涵知道了，他笑了我很久。
　　我承认。
　　他长得好看，说什么我都同意，有条件的话还会作为忠实观众在台下鼓掌。

　　和纪涵在一起的第二周，他告诉我他在上班，刚好学生会临时有活动，我把书包交给朋友后一个电话把我叫过去拉赞助。
　　我们在一起的事除了他家里人没人知道。
　　纪涵的爸妈从事商业工作，她妈妈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很早就进入社会了，小儿子还在初中的题海中遨游。
　　纪涵就是那个大儿子，按年龄算比我还要大上一岁。
　　他和我讲过，他在广东是一个人住，他爸妈带着他的弟弟在澳门，妈妈偶尔会回来看他一眼。
　　听起来有点不受宠。
　　我有一次和室友聊天，或许是因为话题使然，我突然问到他如果以后结婚了，要生几个孩子，他和我说一个，随后就是各种希望，希望孩子无忧无虑。
　　我看着聊天界面发呆，喝了好几口水，给他发了一条晚安。

　　大一那年过得很快，我和纪涵的地下恋情依旧没有公开，我打着学校不按着校历放假的幌子，只身一人跑到广东。
　　发成绩当天我躺在他的腿上感叹谈恋爱并不影响学习，反倒会促使人进步。其实大一最后的半个月，我有空就把自己关在寝室学，希望可以拿到奖学金。
　　而拿到奖学金的最终目的，就是去看纪涵。
　　那半个月里他认为我生气不理他了，和领导请了一周的假，没有拿到全勤奖金，坐上飞机就往无锡跑。
　　他带着黑眼圈站在我宿舍楼下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傻了。
　　与其说我激动他这样的表现，不如说我心疼他。
　　因为前一晚他加班熬夜到第二天凌晨3点，飞无锡的航班是早上7点。

　　那几天里我除了上课，就是陪他呆在酒店里。可是时间过得太快了，尽管我已经克服了异地恋带给我的阻碍，也给自己做了很多心里建设，但我在机场看见他一个人背着包进入安检之后，我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回头隔着人海望我的那一刻，我已经泣不成声。
　　纪涵还是舍不得我，和领导又请了事假，留下来陪我多呆了两天，他比我还要熟悉我学校教学楼的所在具体位置。
　　在我背着书包和朋友来回找教室时，我的确给他打过电话。
　　他和我说他已经记下了我学校所有建筑设施的平面图，也能够准确的对我在的位置进行定位。

　　临近过年的那两天，我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我和父母坦白了我谈恋爱的事情，但对我们认识的时间上说的还是很模糊。
　　可我的父母对于数字时间等概念再熟悉不过，他们以我从未和他们讨论高中班级有这号人为基础理论，加上高考之后的时间开始推算，得出来我步入大学初期就已经谈恋爱了。
　　我不太擅长撒谎，便默认了这件事。
　　我不太懂父母为什么朝我发了这么大的火，我猜想大概是我从一开始就抱有隐瞒他们的想法，但我没有沉默，我拿出了我的成绩单和我的奖学金记录，还有我荣升成为学生会部长，试图用这些来说服他们。
　　“我知道瞒着你们是我的不对，可是我这也单方面印证了谈恋爱不会影响学习，而且他帮了很多。”
　　是的，他帮我搜罗出来一些复习资料，看着我背单词背句型。
　　我一直重复这些，父母逐渐冷静下来坐在沙发上，可能是钱的作用，成绩的影响，也可能他们意识到，我成年了。

　　他们突然的沉默让我觉得有些可耻，我清楚的知道我上的这份大学，是在他们不曾见过大世面的基础上。
　　尽管我不喜欢他们对我的教育，但我也曾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思考，也许在他们的认知里，这是他们认为好的东西。
　　而我也只是默然接受，接受了他们这些多的让我无法呼吸的爱。

　　父母开始接受了我谈恋爱这件事，但好像不是坚持我和纪涵谈恋爱这件事，准确的说，他们觉得纪涵有问题。
　　他高中毕业之后就进了社会，懂得要比我多，家境也要比我们家好，为什么会看中我一个正在上学且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
　　我知道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我没有反驳。
　　因为我觉得，学历和家境不是衡量两人是否能够相爱的绝佳标准。
　　年末纪涵和我讲，他谈成了一合作，功过相抵领导还提拔他做了相关部门的部长。
　　我把开学日期提前，买了机票去广东。可当我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时，我发现啤酒罐从卧室里滚了出来，他胡子拉碴，碰的我肩膀很痒，我在他面前跪着，被他横抱起放在桌边。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庞，他忽然凑过来亲我。

　　我被他压在床上，房间里的酒精味迟迟不肯消散，他身上也有，可我没有阻止他。
　　他亲着亲着，把头埋进我脖颈处。
　　我能感受到他在哭。
　　我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问：“怎么了？”
　　他唇瓣贴着我的脖颈，沙哑着说：“小孩。”
　　“嗯？”
　　“我爸妈离婚了。”他滚烫的眼泪刺在我心脏上，“我的爸爸不爱我的妈妈了。”
　　我眼睛发酸，安慰他，“你之前也管我叫爸爸。”
　　“……”
　　“聊天记录还有显示呢，不信我现在给你找。”
　　他笑出了声，撑起上半身看着我，“爸爸。”
　　“儿子。”我捧着他的脸，“你等我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我觉得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是我先亲的他，结婚这事也是我提出来的。
　　不过纪涵没答应。
　　他在我旁边躺下，双手抱着我的胳膊，鼻尖在肩头来回蹭，我侧过身，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看见他瞳孔里映射出来的我。
　　我想我很幸运，可以来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