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白衣若雪

10、第 10 章

　　顾沉先去见了他父亲，父子二人约着食堂吃饭，顾教授在这所大学任教二十五年，已经坐到一院之长的位置，但依然很朴素，学校食堂的饭他依然吃着，他爱吃的饭菜也就那几样，几十年没有变过，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长情的人。

　　顾教授给顾沉夹菜：“最近过的怎么样？我这些日子忙，没有顾上来看你，学业重吗？”
　　顾沉跟他笑了下：“还行，”
　　顾教授如陈青桥说的那样，温润儒雅，他同自己相处的方式更像是朋友，会关心他，但是不多干涉，尊重他。
　　如果不是知道了那些事，顾沉想，他们两个可能会成为很好的父子俩，一同做科研，一同讨论某个电影。
　　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顾沉回神时，听见顾教授跟他说：“快要期末考试了，你也不要学的太累，功课在于持之以恒，医学更是如此，我虽然不是学这个的，但我跟你妈也学了一些。”
　　顾沉看了他一眼，他说起他母亲时，神色温柔，并无异样，但顾沉却看不下去了，他借着点头移开了视线，他忘不了他父亲被那个男人揽在怀里时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无限的怀念以及不得不分离的眷恋，他一个旁观者都感受到了其中的遗憾与痛苦。
　　他毫不怀疑他们两个的关系，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同性恋，他不知道这样的基因有没有遗传，但在那一刻他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同他一样的，这辈子只会喜欢男人，但可笑的是他们两个都娶妻生子了。

　　如果他是一个外人，顾沉不会多厌恶一份，但他是他父亲，他无法从他口中听到他母亲的名字。
　　顾沉低着头吃饭，想尽快的把这一顿饭结束。
　　顾教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给他夹菜：“多吃点儿。”
　　他的这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长大了，长到比他高，肩膀也像是一个成年人那样宽阔，性格也仿佛随着身体变的成熟内敛，不再跟小时候一样跟他无话不谈，也不再是有什么问题都会问他。
　　他连上大学报专业都没有告诉他一声。
　　顾教授心里微微有些发酸，他不是怪顾沉报医学系，他的母亲是医生，他继承她的衣钵也很好，但他也没有忘记顾沉以前有多喜欢建筑设计，他小时候对着他的设计模型爱不释手，拆开再装上，乐不此彼……
　　他是什么时候不想学这个的呢？
　　是初中还是高中？顾教授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些年他忙，顾不上家也顾不上他，顾沉应该是怨过他的吧，但他已经错过了那些年，现在他已经长大到不需要他插手的时候了。

　　顾教授跟他轻声道：“这个周末你要是不忙的话就回家一趟，你外公生日，咱们一起去探望他。”
　　顾沉点头：“好的，”他停顿了下又道：“我外公身体最近还好吗？”
　　他外公现在疗养院里，并不是因为生病，只是无法同他们住在一起，他外公院校是济明医院的院长，但因为六年前的一场医疗事故，被迫……远离。
　　他母亲偶尔才会去看他一次，有时候都没有他父亲去的多，里面什么原因，顾沉也知道，作为一个后辈，他没资格说什么。
　　顾教授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对他外公确实非常好，无论多忙，每周末都会去看望他。
　　所以他只笑道：“老人家身体还健朗，我上周末去时，还问你学习成绩呢，说这次你要考试了，会非常忙，让你不用特意去看他。”
　　顾沉一笑：“我会去看他的，过寿辰是大事。”
　　他学医，算是继承了他的衣钵，从他每次都问成绩来看，他外公心里还是记挂着他曾经的行业。顾教授也看着他笑道：“我也这么跟他说的，今年是他68岁寿诞，应该要大过一下的。哦对了，”
　　顾教授像是转移话题似的道：“他最近还喜欢上了吃甜食，小周不让他吃，他还学会了去厨房冰箱里偷着吃。小周跟我打电话投诉呢，让我说说老爷子呢。”
　　顾沉也听出他父亲转移话题的本意，他们两个都不想提起医疗事故，顾母都因此换了行业，开了药房，所以顾沉也顺着笑：“我外公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顾教授笑道：“都说老小孩了，老人也是跟孩子一样的，都爱吃糖的。”
　　“是吗？”顾沉轻声说。
　　他很小的时候起就不怎么吃甜食了，他母亲是医生，把控着他们全家人的饮食习惯，一切不利于健康的饮食都不允许上桌。所以久而久之他也不怎么吃甜食了，后来也就不喜欢了。不过这世上就是有人喜欢吃甜食吧，比如那天的冉燃。
　　冉燃坐在他们寝室把一大盒糕点都吃了，说是来看他的，自己都吃了。
　　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能把人摁在地上差点儿掐死的人还嗜甜。
　　女孩子喜欢吃甜食能理解，从那些甜品店排队中人的性别就能分辨出来的，甜美可爱这个词是给女孩的。放在冉燃身上诡异的离谱。
　　顾沉看着前方走过来的人，思路微微开叉了些。冉燃是跟同学来的，看样子也是来吃饭，这一层食堂是教师专用食堂，菜色要好一些。
　　看他进了里面的包厢，顾沉便收回了视线。
　　顾教授也看他分神了，回头看了下：“怎么了？有认识的老师吗？”
　　冉少爷吃饭都进包厢，所以顾教授没有看到，顾沉也跟他道：“嗯，一个老师。”
　　顾教授笑了下：“那要去打个招呼吗？”
　　顾沉拿着筷子顿了下：“不用。”
　　顾教授嗯了声，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那咱们就下周周天去，我跟你妈说，咱们这次给他一个他能吃的蛋糕，少糖的，现在有很多店可以做老人吃的蛋糕，不加糖，糖尿病患者也能吃的。让你外公也高兴下。”
　　顾教授对他外公很好，事无巨细，顾沉没有好补充的，只点头：“好。”
　　等跟顾教授吃完饭，顾沉没有跟他一起回去，说要去那边超市买瓶水。
　　顾院长也忙，就先走了。
　　顾沉买完水，也没有走远，食堂的对面是篮球场，有几个在这里打球的，他站在树下看了没几分钟，冉燃便吃完饭出来了。
　　他就是在这里等他。
　　冉燃几乎一眼就看见他了，顾沉被陆凝眉她们说成是校草，那这个身影就非常好认，身高腿长，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浅色羽绒服也没有融进人群里，大概是他这人就不讨人喜吧，他不想用鹤立鸡群这个词去形容他。
　　冉燃脚步停了下，就看见他回头了，看这个样子还真是找他的，他在食堂的时候看见过他。
　　冉燃朝他走了几步：“你等我？”
　　顾沉点了下头：“去那边说。”
　　他当先带头往前走，都没有问问他同不同意，冉燃在后面磨了下牙，还是跟上来了。
　　顾沉腿长走的快，没多久就到宿舍楼了，他走的方向是楼后面，这边有一片竹林，里面环境不错，清幽隐蔽，是他们学校著名的恋爱场地，每到晚上这里一对对的小情侣，如果这是高中，教导处主任保证一抓一个准。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对你没有意思啊。”冉燃等走进来后凉凉的跟他说，他知道顾沉带他来这里大概是想还他钱，但金钱交易用得着找这么个谈恋爱的地方吗？
　　顾沉回头看他：“放心，我对你也没有意思。”
　　他用凉薄的语调说出这句玩笑话更像是调戏，因为跟他本人气质完全不一样，冉燃深吸了口气：“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这个地方进来后温度冷上了一度，竹枝上的残雪还没有化，凉亭凳子上都是枯叶，这个破地方是怎么想成是谈恋爱之地呢。
　　顾沉也没有跟他废话，从衣服口袋里把他包的红包拿出来了：“还给你。”
　　冉燃手插在口袋里没有动：“这是你上次帮忙的答谢费，我上次跟你说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顾沉直接给他放在了凉亭的小桌上：“冉少爷太客气了，我救你是看在陆凝眉的面子上，跟你没有关系。”
　　他手指点在那个俗气的红包上，声音淡漠：“再说了，这点儿钱还不够买我出手的，与其用钱还人情，冉少爷还不如下次别惹麻烦让别人救。”
　　他说完就走了，走的毫不迟疑，沿着这个竹林径自向前，冉燃看着他的方向恍然大悟，顾沉带他来这里，不过是因为这里是最靠近宿舍楼的路，这个季节这里不适合谈恋爱后，就成了顾沉回宿舍的就近之路，他的宿舍在最尽头，他上次已经去过了。
　　但问题是离他最近，那离他住的地方就远了啊！亏他还以为他带他来这里要说什么机密大事，以为他有什么特殊待遇呢。
　　冉燃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他忘记右胳膊断了，碰到竹子时才想起躲，但也没有躲好，竹枝上的残雪‘哗啦’的落他脖子里，冉燃冻得一个激灵，这真的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冉燃一边骂顾沉一边往外走，进来的时候只跟着顾沉走，他熟悉这条路，但冉燃不熟悉，这个竹林建设的跟八卦阵似的，冉燃绕了好几次才绕出来，路过那个捧书的雕像三次，他都觉得那个雕像嘴角的那抹笑是在笑话他。
　　冉燃折腾的这一会儿终于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想他是真的不适合做建筑设计，这么一个破竹林都能把他困住，他对园林设计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一点儿都没有继承冉镇平的天赋，冉镇平怕是要失望了，哦，不对，他从来就没有对他报过什么期望。
　　所以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