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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六章 Desperation(中) ...

  •   在嘉拉缇雅和加隆交谈的时候,我将苏兰特叫到了花圃中,神色凝重地望着他。
      “苏兰特。”我终于打破了连日来我们之间一直不言自明的几层默契之一,“加隆先生也是海界的人吗?”
      苏兰特的惊讶仅仅维持了一瞬。他的表情放松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暗红色的眼眸望向一边:“你果然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那次我是在海底神殿见到昏迷不醒的你的,然后——”
      “我的身份并没什么。”我在他说出父亲的名字之前打断他,“你难道就没有察觉这个男人的奇怪么?他的小宇宙……”
      “我知道。”苏兰特的声音依然是素来的清淡平稳,却稍稍绷紧了些许,“但是既然海底神殿的守护者默认了他,就不应该有异议。”
      “没有异议,与有所交往是两回事。”我说,“苏兰特,我相信你并不是乐意看到嘉拉缇雅对加隆先生所倾注的。尽管那对于她而言或许无可厚非……毕竟只有三个人的生活圈子,太狭隘也太寂寞。她不应该,也不会知道更为复杂的东西。”
      那是属于他们的、彻彻底底完全隔离于普通人类生活之外的世界。
      苏兰特暗红的瞳色似乎更深了些。他的目光转了回来,与我仅仅对视了一瞬便又垂下,秀丽的唇线抿得紧紧的。
      “无可厚非……”他轻声重复,“开什么玩笑。”
      他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听上去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姐姐喜欢他。”
      我猛地一怔,在意识到了这个“喜欢”的意思之后几乎惊得跳起来。这不可能!就我刚才的观察,嘉拉缇雅并没有……然而对嘉拉缇雅并不能如对寻常人一般揣测,更何况按照她的猜测加隆应当是通过苏兰特才与嘉拉缇雅认识。以苏兰特那样稳重的性格与缜密的思索,若是在一开始察觉到问题的可能性便不会行动。
      隐隐地我似乎抓到了问题所在。
      “苏兰特。”我迟疑着问,“你介意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与加隆先生认识的?”
      苏兰特看着我,停顿了几秒。
      “如果是你的话,不介意。”他静静地说。
      听着他不急不缓的叙述,我之前的猜想被推翻了。
      加隆首先是以表兄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然后他发觉了苏兰特的小宇宙以及被选中的迹象,将他带往海界并且训练他。
      我微微地蹙起了眉,有一件事情令我觉得很可疑——嘉拉缇雅和苏兰特似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加隆是他们的表兄,并且潜意识里其实并未排斥他。然而嘉拉缇雅和苏兰特并非如此容易亲近的人。
      是有什么隐情么?虽然这个可能性似乎并不大。
      ……并且,对于所谓的“表兄”我可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嘉拉缇雅和苏兰特对他们的身世闭口不谈,而我有一次在书房里无意中找到了一本书,泛黄的扉页上的庄重漂亮的签名映入我的眼帘。
      哈布斯堡-洛林。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
      况且,这里是奥地利。

      蓝色。
      每当望着手臂上新出现的颜色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奇异的荒谬感。
      现在只差一个紫色,就凑齐彩虹的所有颜色了。它们在我的手臂上,开出一朵缺了一片花瓣的七色花。
      自从我的视野变成一片死寂的灰之后,我在大地上的时间寥寥无几,碰到的人也极少。但是他们带给我久违的色彩,让我一直不曾忘记这个世界其实应当一如我的记忆,那么美丽。
      这究竟是惩罚还是救赎,我不知道。
      我在心里默默统计了一下六个颜色所对应的六个人:红色是一辉,橙色是嘉拉缇雅,金色是卡妙,绿色是苏兰特,蓝色是加隆,靛色是我的父亲特里同。
      这朵花本身代表了什么,这些色彩代表了什么,这些人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静静地握着手臂,我半晌无言。
      而你又在哪里呢,雅典娜?如果是你的安排,这是不是代表着希望?
      随着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对于自己无力的愤恨也随之逐渐增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雅典娜为了挽救我的生命而做了多少,而父亲即使在重重监视之下也默默保护着我,无论我遇到什么样棘手的麻烦,他总是会伸出援手。而我只能千年来一世一世地龟缩在圣域之中,躲在保护之后,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作为圣战的主战场之一与司令部,圣域无疑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我安安分分地待在女神殿畔,不抛头露面,不参与事务。
      (唔,明白了,原来我是古代封建社会的闺阁女子,圣域是封建制度专权地区。嗯,从那森严的等级制度和不与时俱进千年不变的设备与结构而言似乎的确俨然一个封建社会啊……原来我无意间发现了真相。难道这就是最高领导过于长寿的弊病么?改革不力、不彻底、或者根本不发生……不,雅典娜,我绝不对不是咒你早死,作为债务人我绝对绝对希望你万岁万岁万万岁……呃,似乎一般定律都是债务人希望债权人早日成佛?……不,雅典娜,圣域有一个处女座就够了……作为一个人品绝好的新良家少女,受过你帮助的我绝对不会恩将仇报……等等,我这是在抽什么风?这个无厘头对白似乎偏题得真厉害……)
      不过现在隶属冥界籍的我也没好哪儿去。冥界也是主战场之一,也是司令部——只不过是敌方司令部。而我有没有那个能力玩无间道还是个问题——要不然没被圣斗士轰至渣就先被双子神发便当了。还有其他种种无法估量的危险……我自己挂掉没关系,只是万一被发现什么雅典娜的麻烦就大了。冥界不鸟奥林匹斯不假,但是能够反攻千年来一直压着他们雅典娜的圣域,这个诱惑估计是挺大的。但若是真要我定下心来全心全意当潘多拉,更不可能。
      两难什么的最讨厌了啊混蛋!
      不过,最需要担心也是最纠结的,永远是现在。
      “……卡德摩斯和安菲翁宫旁的邻居啊,人的生活不管哪一种,我都不能赞美它或咒骂它是固定不变的,因为运气时常抬举,又时常压制那些幸福的和不幸的人,没有人能向人们预言生活的现状能维持多久。克瑞翁,在我看来,曾经享受一时的幸福,他击退了敌人,拯救了卡德摩斯的国土,取得了这地方最高的权力,归他掌握,他并且有福气生出一些高贵的儿子,但如今全都失去了。一个人若是由于自己的过失而断送了他的快乐,我就认为他不再是个活着的人而是个还有气息的尸首。只要你高兴,尽管在家里累积财富,摆着帝王的排场生活下去。但是,如果其中没有快乐可以享受,我就不愿意用烟子下面的荫凉向你交换那种富贵生活,那和快乐生活比起来太没有价值了……”(选自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
      “……忒拜本邦的居民啊,请看,这就是俄狄浦斯,他道破了那著名的谜语,成为最伟大的人;哪一位公民不曾带着羡慕的眼光注视他的好运?他现在却落到可怕的灾难的波浪中了!因此,当我们等着瞧那最末的日子的时候,不要说一个凡人是幸福的,在他还没有跨过生命的界限,还没有得到痛苦的解脱之前……”(选自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
      最后一个音节在空气中轻柔地落定,我呼出一口气合上书,取过床头柜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
      躺在床上的嘉拉缇雅轻轻笑出了声:“有那么渴?”
      我歪了歪头,笑道:“其实应该并没有那么渴,只是我觉得自己渴,我就渴了。”
      哀怨地看了嘉拉缇雅一眼——美人卧床都我见犹怜愈发娴静温婉,一个静态的侧面都令人忍不住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近,生怕一旦惊扰,那美丽就如同花上小憩的蝴蝶,腾空飞走。
      至于我自己,想都别想……(喂喂,孩子你是走彪悍女王的路线的!假如潘多拉成了病西施……噗,就连稍微联想一下都觉得不寒而栗啊混蛋!)
      “说起来,嘉拉缇雅你是怎么做到把每一句台词都背下来的?”我无不钦佩也无不好奇地问。
      嘉拉缇雅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奇怪。据苏兰特说,本来经过几年的慢慢调养,她的心脏病已不成大碍,能够与正常人无异地生活了——只要不过于劳累或者情绪起伏太大——但是就在最近忽然衰弱了下去。她的身体一切正常,只是心脏的功能在慢慢地走向衰竭,由此产生一系列类似的连锁反应,精神也越来越差。
      现在她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而苏兰特不在的时候,只有我陪她消磨时间。今天她突发奇想让我捧着索福克勒斯的剧本你一句我一句地接台词。我背诵不出全篇所以只能照着书念,而她却倒背如流。
      “我经常闲着没事干就只能看书,从头到尾翻几遍下来也就记得七七八八了。”嘉拉缇雅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更加哀怨了——才女啊……(喂我说你是走彪悍女王路线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玩这个。”嘉拉缇雅怀念地笑笑,“以前我经常用这招来激苏兰特多看点书,你别看他现在文文静静的,从前总想着怎么摸索着开发自己的力量,一研究就是一整天,在屋子里呆不下来。我好容易才磨到他愿意自己看书,不管是自学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眼睛怅然地望着窗外,神情有点恍惚。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下微微地一阵紧缩,移开了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苏兰特啊,他现在大概正在海界跟加隆训练呢……”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慌忙打住,条件反射地紧张地看向嘉拉缇雅。
      我是笨蛋……
      我是个笨蛋……
      我是个无敌大笨蛋……
      我是个宇宙无敌大笨蛋……
      平时无论是我还是苏兰特甚至是加隆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那在某方面可以说是将我们这些本来毫不相干的人聚到一起的关系到正常人类所不应有的能力的问题。我们都清楚嘉拉缇雅即使不说出来,但是总会为此感到黯然。
      那是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却是我们三个终将属于的世界。
      一旦提到,似乎就是在提醒着某些我们总是避而不谈的尖锐矛盾。
      而我们都明白,在矛盾爆发之前,嘉拉缇雅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而如果那样,矛盾就永远都不会爆发。
      战士与普通人的距离,究竟有多遥远?
      而虚幻的认知与记忆所培养出的感情,就算是真实的,也如同玻璃容器一般,随时都会破裂。
      嘉拉缇雅却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担忧,微笑着应了一句:“哦,加隆啊……”
      我看着她的神情,没来由地想起了苏兰特的那句“姐姐喜欢他”。
      虽然苏兰特并不一定辨认得出什么,但是他也不会捕风捉影。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至少嘉拉缇雅已经完全地信任了加隆。
      可是,如果我的推测是真实的话……
      我抿了抿唇,忽然开口:“嘉拉缇雅,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吗?”
      “当然记得。”嘉拉缇雅疑惑地望着我,但还是回答了,“我记得那个时侯是在一座神秘出现的城堡前,那个时候你明明长得很可爱,但是却凶神恶煞的。”她半开玩笑地道,可是我连一个僵硬的笑容都扯不出来。
      “那你应该还记得……”我犹豫着,“那个时侯,我是想封了你的记忆的吧……”
      “是啊。”嘉拉缇雅点点头,“我理解的。毕竟,这种事情……让我这样的普通人知道并不适合。”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急促地打断她,“我只是想说,既然存在能够消除记忆的法术,那么改变记忆的招数也是存……”
      我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因为我与数分钟前一样犹豫不决。
      这样好么?仅凭一时冲动……并且,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无证据。
      我抿了抿唇,慌张地又灌下一大口水,差点呛到。
      嘉拉缇雅眨了眨眼,看着我反常的神情,微微怔了一下,却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啊。”
      她依旧微笑着,眉眼弯弯,温柔而美好。
      她苍白的脸色在明亮的阳光下甚至显得透明,有些微不真实的感觉。
      “不用那么为难啊,伊蒂薇尔……我知道加隆其实并不是我们的表兄。”
      我现在是真的呛到了。我咳嗽着,脸涨得通红,惊骇地看向嘉拉缇雅。
      她并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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