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执》应得蕉下鹿

11、鬼太岁（四）

　　江一色步步逼近，柳月白按住剑柄劝道：“江少主，冷静点……”

　　“对不起！”谁知江一色猛地弯腰低头，鞠躬行礼。

　　这下连池陌都愣住了。

　　“江少主，你这是？”柳月白伸手去扶，却没扶起来。

　　“今日之事是我冒犯在先，但徐柔她们久随于我，情同姐妹，我绝不能看她们这样受苦，无论您有何办法，请务必算我一份！若您仍对我不满，我但凭处置！”

　　江一色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不似作伪。

　　池陌只是笑，“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

　　“师姐！”柳月白急切道。

　　江一色毫不犹豫地自腰侧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动辄便往小臂刺去。

　　柳月白慌忙去拦，池陌手一翻，一颗种子嗖的一下打中了江一色的手腕，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虽然蠢了点，到底也算有担当。

　　要眼睁睁看着她捅个窟窿，也不知道柳月白会不会当场跟自己翻脸。

　　兔子急了会咬人。

　　池陌被自己脑补的怒发冲冠版柳月白逗得一乐，说话温和些许，“行了，我当然不介意多个人帮忙，不过先说好，钱我们全要。”

　　“那是自然。”江一色喜出望外，“不知您刚才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别您您您的了，我还是比较欣赏你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池陌损她一句，带头往里走，“叫我陆不语或者陆十一都可以。至于办法，得先找到镇压太岁的镇物。”

　　镇物，即为厉鬼生前在意之物，用其布置阵法，可以激怒厉鬼，避免她同化为煞气逃走。

　　这方法池陌上辈子用不着，她杀鬼修跟杀人一样轻松写意，但却是柳晴亲口跟她说的，紫薇剑仙除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当是可信。

　　原本这是件顶麻烦的事，鬼太岁是两百年前的鬼，她那时候的夜壶放现在也算半个古董，一个厉鬼的在意之物恐怕早就泯灭无形了。

　　但这鬼既然是被封印的，那在她被封印之地，至少会有一件符合标准的镇物。

　　池陌踹了还在拉着成秋雨喋喋不休的于天阔一脚，对方哎呦一声捂着屁股转过身来。

　　池陌无辜地笑，“不小心撞到城主大人了，您不要紧吧？”

　　在后方目睹了全过程的柳月白和江一色：“……”

　　“没，没事。”于天阔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很快掩盖下去。

　　“没事就好，”池陌微笑，“我有件事想请教，听说那鬼太岁是两百年前被封印的，您可知她被封印于何地？”

　　“不知道！”于天阔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震得身后的成秋雨一个激灵，他脸上此刻已无半点笑意，满是戒备地望着池陌。

　　跟自己想得差不多。

　　池陌并未追问，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您跟落花城的首任城主，可有关系？”

　　“够了！”于天阔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本城主请你们来是除妖的！不是查探我的私事的！你们能干就干，干不了自然有别人愿意干！大不了悬赏翻番！”

　　言罢狠狠瞪了池陌一眼，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在场众人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成秋雨先开口，“这人不会被吓疯了吧？说翻脸就翻脸。”

　　池陌嗤笑：“人灵光的很，怕是做贼心虚被戳到脊梁骨了。”

　　“那怎么办？”江一色担心徐柔等人的安危，忧心忡忡道。

　　“他不说，我们就去问别人呗。”池陌无所谓道，“城里这么多人，还怕找不到一个知道的？”

　　“那我们现在就……”柳月白想说现在就去问，结果直接被陆师姐犀利的眼神顶了回去。

　　池陌打个哈欠，“我们现在就回去休息，明天干活。”

　　大半夜你不睡别人也要睡呢，小菩萨你做个人吧。

　　第二天一早，池陌是被柳月白的敲门声吵醒的。

　　“师姐，辰时了。”

　　池陌拉开房门，门口站着精神饱满的柳月白，哈欠连天的成秋雨，以及明显一夜没睡摇摇欲坠的江一色。

　　“师姐。”柳月白见她开门，嘴角微扬，规规矩矩地打招呼，猛一看还挺可爱。

　　池陌也笑，然后毫不犹豫摔上门，差点拍到柳月白的脸，“半个时辰后再来叫我。”

　　半个时辰后。

　　“师姐，半个时辰到了。”

　　池陌默默拉开门，门口站着精神饱满的柳月白，正往嘴里塞包子的成秋雨，以及已经靠着柱子昏睡过去的江一色。

　　她刚转身就被一人拽住了袖子，转头对上一双诚挚的绿眸，“师姐，你还要睡吗？”

　　池陌：“……”

　　照她的脾气，现在该说你这么急那你自己去吧。

　　但看着女孩忐忑得微微抖动的眼睫，她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我洗脸。”

　　考虑到城主府都是于天阔的近人，很有可能有知道原委者，再加上江一色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往外跑，池陌便让成秋雨和她留在府中悄悄探查，她跟柳月白去落花城的城记馆查看。

　　白日的落花城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许多，但每个人脸上都有戚戚之色，想来是鬼太岁惊扰所致。

　　柳月白心中失落，想着昨日自己若再拼命一些，或许这些人现在就不必如此忧虑了。

　　池陌随便找了个糕点摊买了包糕点当早餐，顺便跟摊主打探城记馆的所在。

　　城记馆，顾名思义，就是记载一座城的历史，风物，乃至城中望族名册的所在，一般城池都有设立。

　　卖糕点的大姐很热情的给她们指了路，却在池陌提及鬼太岁封印之地的时候脸色大变，几乎是以送瘟神的态度赶走了两人。

　　想来于天阔不仅自己不说，也不许别人说。

　　城记馆位于落花城的西北角，是个并不显眼的二层小楼，门口只有一位卫兵站岗，这里不是什么重要所在，因此卫兵看过户碟就很利索的放行了。

　　屋中几列书架整齐的排放着，上面的书籍有的崭新有的古旧，但都没有落灰，应是有人定期打理。

　　池陌爬上书架旁用于取书的架子，盘腿坐在上面，从挂着“落花城史”那一排的架子上取下最靠前的一本，一目十行的翻阅起来，顺手把后面几本递给下面的柳月白，“你顺着往下看，凡是跟鬼太岁或者首任城主有关的，都要留意。”

　　柳月白应了一声，也跟着翻起来，一时间小楼中只剩下书页的翻动声。

　　落花城，本名花寨，200年前战乱频发，有人在此地聚众为盗，首领名为于无。

　　首任城主，于无，在战乱中率领部下投诚了当时还未稳坐州主之位的梧州州主，战乱平息后论功行赏，州主便将于无的起势之地封给了他。

　　池陌翻过一页，却发现记载已经直接跳到了第二任城主。

　　首任城主遇害，包括鬼太岁的由来和其被柳晴封印一事，竟是直接略过了。

　　这不可能。

　　池陌用力分开书脊，找到了一点撕毁的残页。

　　有人撕掉了那段经过。

　　“师姐，这里，明显连贯不上。”此时柳月白也发现了端倪，把手中书本递过来，此书前一页还在讲落花城百姓经常过的节日由来，下一页就跳到了城中的习俗由来，一看也有撕毁的痕迹。

　　之后几本都是如此，大概跟鬼太岁有关的记载，都已被人刻意销毁了。

　　“哼，清理得够干净的。”池陌把书原样放回，笑道，“这位城主大人祖上到底欠了鬼太岁多少钱，连她的名字都见不得。”

　　旁边的柳月白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怎么？有发现？”池陌随口问道。

　　“不，”女孩眉眼低垂，手攥紧又松开，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开口道，“师姐，为何如此肯定这鬼太岁杀人事出有因？”

　　“啊？”

　　问这个干嘛？

　　池陌也没多想：“一般厉鬼杀人不问缘由，这鬼太岁却只杀了首任城主一家，明显跟他有仇。而且若她真是无差别杀人的恶鬼，柳晴……”

　　依柳晴的性子，肯定一剑送她去投胎，哪会大费周折的封印她。

　　池陌话说到这才发觉不对，想转移话题却见柳月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女孩那双平素总是冷静而忧郁的眼眸此刻瞳孔紧缩，竟有几分骇人。

　　“柳……紫薇剑仙如何？”柳月白声音沙哑颤抖，她从一开始就在想，娘亲为何不直接灭除鬼太岁，但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一是这涉及她的身份，二是无论如何，鬼太岁如今重现人间伤了那么多人，她不想有人埋怨娘亲当年除恶未尽。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想跟人分辨，娘亲当年的作为必然有她的道理。

　　她想成为娘亲那样救人于水火之人，想搞清楚当年娘亲背叛正修百门的真相。

　　但在柳家，柳晴之名是禁忌，在整个修仙界，柳晴都是公认的背叛者。

　　她一无所知，无从辩白，甚至不敢提起。

　　那些她以为宝藏的人和事，多年来沉沉的压在心里，慢慢便酿成了执念。

　　如今，终于有一人，光明正大的提及了娘亲的名字，并且跟她想法一致。

　　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想要上前抓住陆不语的手，问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或者说，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