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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牵机(完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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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机是种毒,剧毒。
前朝南唐李煜饮下它后,号叫至喉头喷血,最后头足佝偻相接而死。仿佛他不过是只提线木偶,身体四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折粉碎,团成一团之后,随意丢弃一隅。
命运总在暗处窥伺,不动声色,手里紧抓着所有人的生死。
我却从来不曾因此心慌意乱。
只有牵机,才是我的神。
“霍家女泠锦,年十七,知书识礼聪慧纯良,特立为皇后,统驭六宫……”
这些不过都是场面上的虚词,十七岁的毛丫头,凭什么爬上皇后的位子,靠的无非是霍氏一族在朝堂上日益扩张的权势。迎娶姓霍的女人,一方面是为了显示对霍家的尊宠;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是维系霍家和皇族和平的工具。有了她,霍家的血就可以流进皇室尊贵的血脉中,可以稍稍抑制一下他们迫切而不可告人的野心。
就这样,霍泠锦,霍家最受宠爱的女儿,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嫁给了皇帝。
不知你怎么看待皇后这个身份,足以遮天的权力,亲族崇高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我猜你唯一想不到的,就是夫妻间的恩爱。
是的,像我这样的皇后,什么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丈夫的爱。古往今来,几乎所有的帝后,最多可以做到相敬如宾,却难得一对伉俪情深。
这就是权力的副作用,两个手握足以毁灭天地力量的人,生来就是相忌的。
3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我十七岁生辰那天。那天,我随母亲进宫请安,母亲恭谨的陪太后闲话家常,我一个人坐的无聊,就偷偷溜出殿外。
皇宫一如意料之中的气势宏大,我一路游玩,从慈宁宫到勤政殿,再到御花园。
终究是自小缠足,弓鞋凤头窄,我坐在石阶上,偷偷褪下银缎绣鞋,揉揉酸痛的脚踝。
旁边却“忽”的伸出一只大手,捏住我的绣鞋。我大急,劈手去夺,却扑了个空。
我恼怒的抬起头,却看见那样的一张脸。
满不在乎,戏谑的笑着,阳光照在他脸上,我有些眩晕。我看见我的绣鞋静静的停在他的掌心,鞋尖上的那对银铃铛兀自响动,泠泠泠,泠泠泠。一时之间,我的心,也跟着轻颤不已。
我垂下头不敢看他,晕红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我听见他的声音,温柔的,有一点戏弄:“你是那个宫里的宫女,怎么不好好当差,跑到这里来偷懒?”
我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宫女。”
“哦?是吗?那你是哪个官员的亲眷?还是外国来的使臣随从?”他把玩着手里的绣鞋,以指腹拨弄那对小小的铃铛,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让我想想,今天岭南和肃州的太守携家眷觐见,还有新罗和大食的使臣和突厥的公主,告诉我,你是他们哪一个呢?”
“我才不告诉你。”恼怒他失礼的行为,我几次想从他手中夺回绣鞋,却总是被他轻轻巧巧躲开。
“鞋还给你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泠锦,我叫泠锦。”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抬起头望着他,眼里有我自己也不了解的期望。
他的目光却突然暗沉,声音冷冷的像掉进冰窟:“你姓霍?”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下一刻,他将鞋狠狠掷在我面前,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开。
4
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我的洞房花烛夜。
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他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我心里是怎样的狂喜,可是这样短暂的喜悦,很快就湮没在他厌恶和鄙视的目光中。
“霍家大小姐,当上皇后就那么值得高兴吗?”他的手绕上我的发丝,狠狠地不留情的将我拽向他,我痛出了眼泪。
“你不要太得意,霍泠锦,你听着,你休想像你的父兄那样左右我,我是皇帝,不是你们霍家的傀儡。”
“我没有!”我的心痛得厉害,几乎晕厥。
他冷冷的笑了:“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从朝堂上,从我的后宫里,彻彻底底的清除干净。”
“……霍泠锦,你听着,我不会爱你,永永远远,我也绝不会爱上你。”
然后……我多么希望没有然后,属于我的然后只有疼痛,各式各样的疼痛,他给予我的,别人给予我的……
十年的光阴,我终于学会冷下心肠,无动于衷,应付所有。
史书记载:永锡十年,刘贵妃有孕,未及临盆,皇后赐千年老参汤一盅,贵妃饮之,次日血崩而殁。
永锡十一年初,彰氏有宠于帝,二月,擢升为美人,赐白银千两,珠钏十二副,如意枕、龙凤帐、九玉钦、火蚕衣等物;四月,立为婕妤;七月,累升至淑妃。皇后赐缺月簪一对为贺,簪头镶嵌千年东珠十颗,红蓝宝石各四颗,金珠为穗,淑妃爱之;忽一日,簪尾划伤贵人脸面,须臾,淑妃以手扼喉,其状痛苦,号叫至喉头喷血,越十日,头足佝偻相接而殁。
永锡十五年,圣上独宠霍贵嫔,霍贵嫔名玉儿,乃当今皇后胞妹,恃帝宠久不参谒皇后,后遣人招其质训,霍贵嫔当日未归,次日清晨,有宫人见其卧于皇后宫外,面色乌黑,七窍流血,气绝多时矣。
……………………
应贵妃,曾丽妃,岑嫔,蝶贵人,华夫人,西域进贡来的美人可丽儿,还有小宫女采珠、胭脂,琥珀,金婳……
十年来,究竟有多少人在我手中结束,渐渐得连我自己也数不清。
就连我的未央宫,也变成这后宫最阴暗恐怖的角落。人皆传言,皇后以牵机剧毒诛杀受宠嫔妃,以致人人自危。
皇上屡屡忿而欲废之,终因皇后一族强谏相阻而止。然帝后失和已久,相见如同陌路。
你听说过没有?牵机是一种毒,剧毒。
命运总在暗处窥伺,不动声色,手里紧抓着所有人的生死。
我却从来不曾因此心慌意乱。
因为我有牵机,它是我的神。@
5
花蕊夫人圣眷正隆。
我不介意,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处置过太多,牵机是这样忠诚的保卫着我的后位,不管是掺在汤中饮下,还是涂抹在首饰上,甚至是无意中吸进体内的一缕暗香……
直到那天,他来到我面前。
“这位子你已经坐得太久了,也该是时候让出来了。”
“除非我死,否则永远别想。”我贪婪的注视他的脸,连眨一下眼也舍不得。
下一刻,他的手已经死死扼住我的脖子,“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我早该杀掉你,你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放过,你根本就是个杀人的魔鬼,”
“……我真好奇,那些被你毒死的妃子,半夜不会来找你来索命吗?霍泠锦,你和你的父母兄弟一样,歹毒的让我作呕。”
我的呼吸渐渐停滞,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看见一只小小的缎子绣鞋,鞋头上有一对小小的银铃铛,泠泠,泠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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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泠锦,现在我不杀你,但是你记住,不出十年,我必将你霍家九族斩草除根。”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我宁愿你只是十年前梨花树下的小姑娘,如果……如果你不姓霍……”他渐渐松了手,大量空气涌进胸中,我咳的连眼泪都流出来。
我仰起脸来,期盼的看着他,他却避开我的目光。
“霍泠锦……泠锦,我们,只能等来世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次次,狂乱的抚摸他在我颈上留下的瘀伤。那上面还留有他的灼热体温,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那样的温暖。
我低低的笑着,声音嘶哑——那些死于牵机的女子,她们会来索命吗?
比起她们,我反而更像只含冤女鬼。十年来,我不眠不休,追随在你身后,除掉所有可能阻碍你视线的可厌女子。
我只求你爱我,如果不可以,至少不要爱上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但你却总叫我失望。
……好渴,这样的渴求,如同身处炼狱,灼烧得我苦不堪言。
从袖中寻出一只翡翠瓶儿,打开盖子一饮而尽。
瞬间,平息了我所有的不安和焦灼。
人人闻之色变的牵机,竟原来,是这样的甜美清醇如蜜糖。
命运总在暗处窥伺,不动声色,手里紧抓着所有人的生死。
我却再也不会心慌意乱。
等待不来时间总是不长不短
心中有渴望和你静静谈一谈
而雷声轰传却让人心慌意乱
终于我冷却了心情窗外的天色已晚
开口之前泪光已在眼里旋转
你无波的心情比我的泪还冰凉
而再三思量离开你又能怎样
想走却没有方向迷乱在狂想的路上
夜那么长足够我把每一盏灯都点亮
守在门旁 换上我最美丽的衣裳
夜那么长所以人们都梦得神魂飘荡
不会再有空闲听我的爱断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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