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18、第 18 章

　　十八、

　　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短衣襟，周身利落，模样秀丽，原本应该小女家家的此时如同山大王般一脚踏在椅子上横眉厉喝：“不卖药开什么药铺，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我来了！”穆清茜话到人到，转眼站在小姑娘面前。

　　气势汹汹的小夜叉明显身形一晃，那条腿以极快的速度放下来，站好，还紧张的拉了拉衣襟：“小……”她扫了一眼周围：“姑娘~~”她拱拱手：“家中有人重病急需救命，望姑娘能大发慈悲卖给小女点药材，姑娘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长旺~~~
　　洪大夫~~~

　　女夜叉转眼变成家猫了？

　　穆清茜没心思理会这些，在听到家人重病的时候那颗心就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她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什么病？是被传染疫病了么？”

　　姑娘摇摇头……穆清茜浑身的肌肉缓缓放下来：“是伤？”

　　“嗯！”

　　穆清茜转身进了药柜随口说道：“洪大夫，去熬药，长旺扶你家主子去内宅休息！”

　　长旺抬眼……庄锦然瞳眸眨了眨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人尽心便是！”说完转身向后宅走去。

　　前厅只剩下穆清茜主仆：“冬儿，谁，谁受伤了？”

　　冬儿上前一步扑通跪倒在地：“冬儿见过小姐，是大少爷！”

　　“赶紧起来，大哥怎么样了？”

　　“大少爷战场受了箭伤，因那时将军性命垂危又接到皇命，伤势没能得到医治，再加上长途奔波如今昏迷不醒，小姐……见到你太好了！”说完冬儿哇的哭出声来：“小姐~~~~”

　　穆清茜将冬儿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别哭了，赶紧跟我说说！”

　　主仆二人在幽暗的灯下细细研究着药方，也多亏此次出来带了不少上等补药，穆清茜亲自熬了药，又把冬儿送出门：“小姐，你不去看看大少爷？”

　　穆清茜想去，百爪挠心，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大哥身边亲眼看看伤势，可是……庄王府陷入危难，穆府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给父兄带来灭门之祸？

　　不能，只要父兄没有什么动作，也许会逃过一劫。

　　她嘱咐了又嘱咐，交代了又交代，恐怕忘记什么，冬儿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浓重的黑夜里。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听到城楼更鼓的响声才缓缓转身……门口那盏风灯下一个修长孤寂的影子，那人站了多久，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她都来不及想，急匆匆上前：“这么冷怎么站在外面，风吹到怎么办，赶紧进去！”说着抓了那人的手就往里走，那手冰凉：“怎么这么不听话！”她唠叨着。

　　大手使劲拽了拽，将她搂进怀里，宽大的斗篷把她裹起来：“没那么娇气，你是不是忘记爷是个男人？”

　　“我？”俩个人面对面，庄锦然气息温热带着淡淡的药香，这个怀抱还是很温暖的，在如此冬夜竟有些不想离开的感觉，她看着那双近乎挨上的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咳，那个，进去吧，该休息了！”

　　“好！”庄锦然听话的松开她，牵着她的手走向内宅：“我已经让月苗备好了热水，夫人太累了，让丫头们伺候你去沐浴！”

　　穆清茜对这温情脉脉的世子爷有点不适应，怔了片刻，庄锦然停步：“怎么，需要爷亲自伺候？”

　　“什么？”穆清茜狠狠瞪了他一眼，面红耳赤转身跑了。

　　庄锦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笑意里满是憧憬，“总有你愿意的那天~~”

　　天还未亮，不久才修好的药铺门板再一次被砸开，寒风卷着雪花呼地吹进来，门帘被风吹得啪啦啦直响，长旺打着哈欠往前院走，嘴还没闭上，眼睛从一条缝迅速扩大到铜铃-------一群凶神恶煞手持棍棒走进来。

　　“你，你们什么人？”

　　“什么人？”来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他狞笑着敲着药柜：“什么人？你们不清楚么？”

　　“这位爷，我们初来乍到没惹到各位吧？”

　　“啪！”木棍狠狠地打在木板上，柜台上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在地，“初来乍到就敢开药铺？谁给你们的胆子？没本事治病倒是有本事医死人了，来人啊，把人抬上来！”

　　几个壮汉抬进来一个架子，架子上盖着麻布，上面是……长旺瞳孔微聚，他瞬间明白了，回头喊了句：“靖书，赶紧禀告主子！”

　　一个老妇人衣衫破旧，她坐在药铺门口拍着冰冷的地面：“不得了啊，大伙来评评理，我家老头子昨天来这里看病，吃了这个药铺的药，半夜就死了，大伙快来看看，是什么样的黑心商家，他们不是治病，是要命啊……”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我可怜的老头子啊！我可怎么活啊……街坊邻居给评评理啊？”

　　“可怜我这个老婆子无儿无女，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对，偿命！”

　　“偿命！”

　　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把他们赶出衡阳城！”

　　“对，赶出去！”

　　“赶出去！”

　　人群蜂拥而上，仅剩的半扇门板也哐当砸在地上，被无情的踏过，有人冷笑着退出人群，只是这得意的笑容没能维持太久“劈里啪啦~~~”

　　“哎吆~~”

　　“谁啊~~”

　　“我的屁股~~”

　　人形麻袋被一个个扔出来，哀叫声此起彼伏，穆清茜将人都扔出来，拍拍手接过月苗递上来浸满白酒的帕子仔细擦着手，身形款款，慢慢走出来……

　　叫嚷的人群突然安静了，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出来一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姑娘，看年岁也就十七八，为首的从地上爬起来，拄着他原本的拿来吓唬人的棍子，他往前迈了两步，因穆清茜又往外走了走，他不自觉地后退：“你，小姑娘，赶紧让你家大人出来！”

　　穆清茜站在那漫不经心瞟了他一眼，：“你谁啊？找我家大人干什么？”

　　“这~~这~~”他左右看看，“人呢？人呢？”

　　“谁啊？”穆清茜装模做样也四处看看，那人踮起脚扯开嗓门喊道：“那个我抬来的死人呢？”

　　穆清茜冷笑，“死人，死人没看到，快死的倒是看到了！”

　　“你，你说谁快死了？不对，呸！”他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别耍心眼，是不是你把那人藏起来了？”

　　“藏？往哪藏？一个得了瘟疫地病人我把他藏起来是嫌命长么？”

　　“瘟疫？”

　　“瘟疫？”

　　人群里地人开始后退，刚才抬木板的几个汉子纷纷惊慌失措的看着那个男子，“你，你别吓唬人，明明是吃了你家的药才死的，你就是推卸责任，乡亲们，他们不是好人，把他们赶出去！”

　　只是这回没人往前冲，穆清茜叹了口气，吩咐人把熬好的药汁端上来，“街坊邻居，昨日我收治了几个传染疫病的病人，这是我自己配的药汤，有预防的功效，最近没事少出门，更别到药铺来。”

　　“是啊，是啊？我来一碗！”

　　“大嫂子，赶紧回家吧！”

　　“是啊，兄弟，家里还有孩子呢！”

　　“喝了药再走啊！”

　　“对，对，赶紧的！”

　　就连哭天喊地的婆子也不见了踪迹，那几个抬人的汉子抢命一样咕咚咚灌下去撒腿就跑，好像跑慢了就能被染上瘟疫一样。

　　不多时，门口孤零零就剩那一位了，远处，刚刚还自鸣得意的那人脸色阴冷起来。

　　穆清茜转身往里走，看到门板回头：“用不用请你进去喝杯茶，顺带把这门安上！”

　　“不……不用了，这个，那个，我……”他觉得手中的棍子格外碍眼，咣地往地上一扔，“我也喝碗药行么？”

　　“行啊？五十两！”

　　“你，小小年纪这么……”

　　“不要拉倒，长旺，关门！”

　　“要，我要！这是银票！”

　　长旺拿着银票轻轻吹了一下，又对着天空照了半天：“放心吧，真的！”

　　“那可不好说！”长旺笑嘻嘻揣进怀里，转身端了一碗药出来，穆清茜进屋就看到满脸大汗的洪大夫：“怎么样，那人醒了么？”

　　洪大夫抹了把汗：“醒了，灌了药又睡过去了！太险了这要不是夫人这人就没了。”

　　“嗯，小心看护，过了今晚才算能捡条命！”

　　“是！”

　　下午又有几个症状近似的人被收进来，好在这家药铺后宅够大，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安置病人，傍晚，忙碌一天的穆清茜还心心念想着城外的百姓，她通过两天的观察，试药，对这次的疫病有了大致的方向，记录好病案她抬头，对面是靠在榻上看书的庄锦然，一袭白衣，灯光跳跃映着他姣好的容颜，那人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

　　“过来！”庄锦然朝她招招手，穆清茜不明所以的走过去，那人身手一拉，她跌入到那个温热的身体上，“别动，靠着休息一会儿！”

　　穆清茜腹诽，我靠哪不能休息，非得靠你身上？不过，这样还是很舒服的，她踏踏实实靠上去。

　　庄锦然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放松下来，他的手垫在穆清茜的后颈，轻轻揉捏，“看我多心疼你，夫君好不好？”本来眯着眼睛很享受的穆清茜蓦地睁开眼睛，看那人弯弯的睫毛冲她眨了眨，哼，本姑娘不吃你这套，她继续装迷糊。

　　庄锦然笑了笑，眼神透过窗棂看向漆黑的夜，君书还没回来，是不是？

　　“主子~~”长旺在门外喊了一声，声音抖得厉害：“您快出来看看！”

　　“又怎么了？”穆清茜起身嘟囔：“又来病人了？”

　　“不是……”长旺急得都要哭了，庄锦然率先一步出了房门，“等等，冷~~”穆清茜抓起斗篷赶紧跟出来，前面那人倒是听话，在门外乖乖等着，让穆清茜给他系上斗篷，然后扫了一眼外面对长旺说：“去找人收拾收拾，把那些病人挪走！”

　　穆清茜愣了一下，只见她一直认为的柔弱男人拍拍她的手背，“有我在不怕，夫人也去收拾一下！”那个身影挺拔坚定的走向前院。

　　墙外----

　　“街坊们，这里面就是瘟疫传播的老巢，为了我们的家人、孩子，为了衡阳城的百姓，一定要把这病源消灭，大家想想，一旦瘟疫蔓延，我们衡阳将是一座死城！”

　　“就是，你们想想，如果瘟疫能轻易的被一个开药铺的江湖郎中治好，那还是瘟疫么？他们死后会感染土地，只有烈火才能完全消灭疫病，大家别看热闹了，他们跑出来就坏了！”

　　“对，对，大家赶紧的，给你火把！”

　　“干草都堆好，快，快火把扔上去！”

　　火舌忽地窜起老高，寒风卷着火花冲向内宅，庄锦然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火光，他喝住了长旺开门的手：“别开，走！”

　　“主子，这些人简直太~~~”长旺的眼睛被火光映得通红，他愤愤得转身，“哎！”庄锦然叹了口气：“不能怪他们！”

　　“夫人为了救他们累成什么样了，这些人恩将仇报！”

　　“后院的病人都收拾好了么？”

　　“好了，从后面能出去！”

　　“世子爷，不好了，”月苗提着裙子跑过来，“后院也起火了！”

　　“看，主子！”长旺惊呼，“东、西都有火光！”

　　四四方方一座宅，四面火光成瓮城，上天入地都无奈，除非……天降神雨救危难！

　　只是这天-----不会降雨，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只是这路在哪？

　　庄锦然疾步回到内宅，进屋就把穆清茜紧紧抱住：“又让你跟着爷遭罪了，我们要是命丧于此害怕么？”

　　穆清茜仰起脸摇摇头：“我不会让你死的！”她固执的说道，庄锦然苦笑，“除非夫人能上天入地？就算夫人能，那些病人呢，你能忍心扔下他们不管么？”

　　穆清茜沉默片刻，不能，即使她能带走庄锦然，那么多病人怎么办？她轻轻推开庄锦然：“我去看看！”

　　“一起！”庄锦然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想分开：“我们一起！”

　　穆清茜看着这个目光坚定的男人莫名觉得死了也值得，老天爷让她重生也许就是要遇到他，陪伴他，这个人是她命中的那个人。

　　“嗯！”穆清茜破天荒的回应庄锦然，掌心互相贴紧，“一起去！”

　　所有的病人都被挪到院子中央，庄锦然带来的人也都在这里，月苗见主子出来慌忙迎上来：“主子~~”

　　穆清茜笑笑，拍了拍月苗的脸：“怕么？”

　　月苗扫了一眼周边的火光，挺了挺胸：“有主子在，不怕！”

　　“嗯，大家别怕，死就死在一起，我们不会扔下大家不管的！”

　　不少病人这会儿都醒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个个面露愧疚之色，都是因为他们给恩人带来杀身大祸，这会儿听穆清茜如此说一些人控制不住情绪小声抽泣起来。

　　“走，我们去后面看看！”穆清茜拉着庄锦然向后走去，火光冲天，边上的房屋已经烧起来了，浓烟随着寒风灌了过来，庄锦然皱眉，紧忙拿过湿布巾给穆清茜捂在脸上。

　　“没事！”穆清茜说：“我们走这边，不要迎着风。”

　　后面是原来的内宅，虽说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但是门窗还是木质的，呼呼的火苗欢呼着爬上房檐，后门已经烧成灰碳，靠在门口那颗大柳树也被火舌吞噬。

　　这棵柳树少说也几百年了，足足有两三个成人身体那么粗，按说冬季应该是枯枝残叶，可偏偏树梢绿意盎然，在火光中摇摆，轰隆隆，旁边的屋顶塌落下来，几根熊熊燃烧的廊下圆柱倾倒，七零八落砸在大树上。

　　火苗猛地迸发，凭空出现巨大的漩涡，像一条火龙腾空而起飞向天际，庄锦然拽着穆清茜紧忙后退，火龙咆哮着张开大嘴------

　　一道绿光从穆清茜手指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