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流风余韵》二叶舟

39、未知

　　虽非尘埃落定，但也暂时归于平静。“蓬莱”众人决定先回仙岛再作打算。蓬莱人要闭门谢客，中土之人是决计叨扰不着的。而石先生言，或许会想些法子，让之前诸事更快平淡下来。我和知煦也觉得多少有些欣慰。
　　分别在翌日晨。师叔临行，忽而对我和知煦说道：“你们可明白你们这一辈为何定为‘知’，乃是取自‘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之典。”他仰天长叹：“世人道庄周劝人勤学，却忘了他下一句其实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唉，纵使苦苦钻研一世，不知离真实又能近几分！”
　　石先生却说要多留片刻。他引我来到庭院之中——“蓬莱”出手豪阔，临时租的房舍很宽敞——捧出一个沉甸甸的刚玉匣子，道：“你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我有点费力的掀开匣盖，泪水猛然夺眶而出。
　　是广莫。
　　那通体碧绿，玉佩样精致的东西，是广莫。
　　“我与甄道长他们会合后，总是不死心，一个人在阴山左近寻访过一段日子，很意外竟发现了它。”
　　我泪如泉涌。
　　“很多年前有传言，说有人在山中发现一块美玉，认作明妃遗物，一并进了坟墓。西北边陲，对昭君都敬仰有加，轻易不会动她的墓。又因为盗墓贼知道那些墓大都是平民为她修的衣冠冢，也不去光顾。于是我暗中查了几座墓冢，结果被我找着了。”
　　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曾踌躇要不要将它拿出来。但想到‘八正’齐集，你极有可能性命不保，于是便藏下了。此种刚玉有阻隔外力的功效，连你也察觉不到它的所在。其实我隐约亦有与你同样的顾虑：‘八正’到底为何而生？如果我们之前判断有误，而使得常世毁灭，该怎么办？权宜之计，还是再等等、再想想吧。”
　　他朝柱子后说：“你既然听着了，就不必再躲躲闪闪，出来吧。”又向我道：“你老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知煦慢慢走出来，有些尴尬的望着我和石先生。我梗咽道：“我记起来了，是我把广莫击得粉碎。但，但它怎么会自行聚集复原，这是有违天理的！”
　　石先生笑道：“天理，我倒想听你说说，什么是天理。”
　　我的舌头宛如不受自己控制般，飞速的振动：“天理有恒，能为人所识，为人善用，却不为人更改。如夜尽天明，水往低处者，不以人之意志而转变。倘若长夜无尽，不复天明；又或者不息川流，由低向高，便是违拗，便是错乱。‘八正’之生，是为了摒除一切错乱，巩固这天地间应有的规则。”
　　他道：“这应有的规则……又是何人定下？”
　　“这规则是天地固有，只是偶有错漏，并非人所能定。而一旦打破，万物运行将无所依从，或许便会由此灭亡。而‘八正’齐集，则灵石湮灭，天地回归混乱。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他居然笑了笑。“明白。看来三大派流传的倒是真话了。”
　　“他们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到底安定了常世，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八正’万万不可齐集。”他赶紧合上匣子。“‘广莫’的封印亦不该再解开。可惜天宫之说，原来不过是笑谈。”
　　“不，我也有疑惑。如果全是谬误，为什么他们又能驾驭‘八正’？最最奇怪的，还是广莫。”我抹抹不知为何流个不止的眼泪。“它的自行凝聚，显然与天理相反。可‘八正’应该锁住了最初的一切错乱才是。”
　　石先生感慨万千：“这一切只能如之前所说，慢慢去思考慢慢去领悟了。‘广莫’我必须带走。你自己保重，未有确定答案前，决不可轻举妄动。”
　　望着空中越变越小的光点，我终于回过神来，刚刚那些话，都是‘不周’的意志么？我一阵迷惘：“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知煦渐渐从惊骇中恢复，走过来替我擦擦脸。“不要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知煦陪我在这户院落发了两天呆。我说，我是不是该去罗布淖尔，看看能有什么发现；又说，或许该先回昆仑，跟师姑汇报一切；又说，应该跟石先生他们去蓬莱的，徐福的那么多书里，总会存着些有价值的东西吧。
　　知煦敲了下我的额头：“那么多人千百年来都没弄清楚的，你也不用太急进。你说要去这里那里，其实没一件十分紧迫的。师姑那边的信我已写好，拣该说的都说了。师父、知媛、知非他们，也都能照料自己，你不必操心太甚。就连在这附近的舒妤骆骏，也摆明了与你无关。你要是左右定不下来，我就先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我支颌侧头看他：“去哪里？”
　　“洛阳。这时节大约牡丹都开了。”
　　他的表情极其认真。“还有，请你就此嫁给我。”
　　我默然。许久才回答：“成婚……可是我的身体也许要继续‘物化’下去，也许活不了多久，也许永远也生不了小孩……”
　　他的手贴在我腰上。“你老惦记着苗家那习俗，不生小孩便不能成婚是不是？那也不要紧，反正无论如何，你我这一辈子就混在一起了。”
　　他粲然：“不过，生孩子这种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