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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迷惘 ...

  •   我喜欢知煦吗?
      我从没怀疑过这个问题,却是站在姐弟的角度。也许在外人看来,我与他的举止实在过分亲密了。为避嫌而避嫌,在我们从未有过。豁达如师父者,并不以为忤;师姑和妙兰略说过一两回,我也没在意。只有知媛最清楚,一直以来,我憧憬的对象都是闵师哥——直到两个月前我都这样认为。
      归根结底,我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我以为我很仰慕师哥的时候,他的眼中只见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我庆幸有个无话不谈的师弟时,他却说再也不会叫我师姐。
      三天来,一切能请人代劳的,我都请人代劳了——那晚的尴尬我可是铭记于心。每一个清晨醒来我都怀疑自己是做梦,但理智在不断申诉:这绝对是现实。
      虽然仍旧不懂如何应付这种情况,但一直躲避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我敲开隔壁的门,他正坐在窗边,捧着一本《诗经》,脸色说不上红润,倒还不差。他见到我也不说话,只是丢给我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不出声,我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事先好像有满腹的话要讲,这时脑子却空空如也。脚步虚浮,简直不晓得在走向哪里。我找把椅子在他旁侧坐下,发现掌缝指间都变得湿润了。我、我究竟是干嘛来了。
      “我……”一张嘴就磕巴。“你的伤没有再加重吧?”
      “啊?”他仿佛没听清,愣了一下。“没有大碍的,你不用担心。”
      真糟糕,这种格外生分的感觉。有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作对比,我的紧张更严重了。我装得若无其事,开始东拉西扯——从天气到饮食,全都是没要紧的套话。稀里糊涂也不知都聊了些什么,心里那个逃走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的一刹那,他伸出手来想抓住我的左手。我几乎滑脱—— “几乎”而非“确实”。“男女授受非礼也”一类语句罕见的从我脑中翻滚而过。我尝试挣开的动作,不过使我们俩手指相连处晃了两下。
      他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他说:“我以为你还有别的话的。”
      笨蛋!肚子里狠狠骂了一句,也不知是骂谁。“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半响,我才补充道:“你之前的话……我很困惑。”
      “果然会困惑……”他头微微仰着,清澈的目光一丝不漏投射进我眼睛。“那么,你有结论了吗?”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有些气愤的瞪着他。“我当你什么都没说过行不行?”
      错愕的神色在他脸上只是一闪而过。他竟然莞尔:“那便慢慢考虑?好了好了,别急着走。我们说点别的成不成?”
      我犹豫一会,还是坐下了。他放开手的瞬间,我感到轻松不少。无论如何,我现在给不出答案,尤其是知煦想要的那一个。
      “师父来信,说师姑和师伯都留在蜀山过年了。他没法子脱身,觉得对我们有愧疚,写了好多安慰的话。啊,还叮嘱一番上回同样的事。你要不要看看?”
      “好。”我顺手接过信笺。“之前干嘛不告诉我?”
      他些许赧然:“我一时忘了……”
      拜读完师父那一手漂亮的颜体,也不是特别难过,因为原本就没抱希望吧。“唉,早料到这一冬回不去了。马马虎虎,就在这里过新年喽。”
      知煦也不见得如何沮丧。“是啊,反正也挺新鲜。”
      “说到新年……要怎么个过法?”姑且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话题让我兴奋了点。
      “所以,‘拜托’你拿主意了。”他这般笑,一如平常。
      因“病”客居他乡,人生地不熟,仍思量着要玩耍取乐闹新春的,掌柜和店小二恐怕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们行事原本一副老成模样,纵使容貌欠沧桑,还不太引人注意。这会儿店小二却上心了,兼之怀疑起我们的年龄身份来。我估量他没准还上衙门打听过一二。
      年关逼近,客店里旅客锐减,小二反而更忙了。有多少张窗纸要糊,有多少间房子要扫。床柜桌椅都得仔仔细细擦个两三遍,直到其上漆层泛光,铜活发亮。我和知煦也跟着收拾装饰。童年往事且不提,在昆仑这些年,虽曰清修,迎新春时还是有许多喜庆礼节。师父也曾带我们下山置办年货什么的,当下我们就依葫芦画瓢,只是更加随性了,爱什么拿什么。知煦身体恢复不少,但仍不宜太过劳累,我们外出回来,往往得雇个脚夫帮忙挑担。掌柜的嘴巴上刻薄些,待客其实厚道,见我们两个“少年”滞留异乡,便格外赠了好些果品。我和知煦都连连称谢。于是这些日来,房中越堆越满,很有几分充实感。
      二十九下了一整晚雪,除夕当日潭州城又见银装素裹。听着各家各户喧哗热闹,街上却是行人寥寥。往年此时在昆仑,须行诸多祭祀礼仪;今日皆草草遥祝,算是尽了心意。吃过午饭四处转转,在路边看小孩子堆雪人滚雪球,我恨不得加入其中。知煦忙拦着,努嘴耸肩以示无奈,我也不好意思再提。其实在逐暮峰顶也没少玩雪,只是许久不曾像这些孩童一样放肆追撵,颇为怀念而已。
      年夜饭在傍晚时分便摆了出来。掌柜厨师店小二统统是要各自归家团圆的,自然要早些将客人们的事料理妥当。客店只剩四个客人,我和知煦以外,便是是两个黔北行商者。他二人是从粤东收账回来,路途遥远阻隔甚多,一个又恰巧疟病发作,索性等开春再走。这些时日我和知煦轻易不敢与人攀谈结交,说起自己来历只管含糊其辞。此刻四人围桌吃饭,掌柜亲自布菜,鸡鸭鱼肉极为丰盛。掌柜喜欢热闹,见我们彼此不熟交谈颇少,便欲活络气氛。我和知煦始终寡言少语,他就多引那两位黔商说话。我们有时听着话题有趣,也插几句嘴。这会听闻他二人居于苗疆边陲,掌柜大是来劲;我亦心念一动,差点就要询问那传说中的苗家蛊毒究竟如何如何厉害——想着于礼不合于节不符,才勉强忍住。
      那厢两位黔商被掌柜东赞一句西夸一句弄得兴致高涨,又多喝了几杯,更是话匣全开,说个不停。因见一屋中都是“男子”,就聊起苗家女子。说她们容貌平平,打扮却极有韵味,赤着一双足,教人心旌摇荡;银饰也是极入目的,有多又亮,尤其头上哪一顶,看得人眼前闪闪心头痒痒。又言道苗家女子在族中很有地位,断不容男子花心、始乱终弃。若有男人长年外出的,回家便须去那石门缝隙中走一遭,倘有负心忘义的,就教头顶山石砸中他——甚至有些女子还要下情蛊。我只盼他们接着这里继续说下去,他们却就此打住,大约也是嫌这些话语不祥。
      接着说起的苗人山歌传情,竟大有《诗经》之风。“我碰过那寨子里赶集,唉哟那叫一个热闹,好多小哥对着中意的阿妹唱山歌,一直唱一直唱。也有那阿妹主动唱的。两个人歌要是对上了,就此好了的也有。”
      “这算什么,我还听过更古怪的。有的寨子男男女女看对了眼,就两个人住到一起去,还想分开就分开,根本没什么结亲不结亲。除非两个人有了娃娃,才正式办个礼——这礼倒是很严,发誓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否则天打雷劈。”另一个更说得眉飞色舞。
      “这么一讲,只要生不出娃娃,都不用休妻,那男的拍屁股走人就是。”掌柜的笑声听来有些刺耳。
      “这还要倒过来想想。要那男的不行,岂不是一辈子连个煮饭婆都留不住?”那黔商跟着打哈哈。“还是咱汉人好些。”
      几人再说笑一会,眼见天已全黑,掌柜们还要各自回家,年夜饭也就早早散了。桌上摆些瓜果酒食,留个孤身小二听使唤,掌柜瞧一切安排妥当,才放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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