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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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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雾气朦胧,东面,隐隐有暖日的金辉透出云层,好似让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西面,一片混沌,那灰黑,似乎连利剑也无法刺穿。
黑白两色的大军,各据东西,壁垒分明。
照这阵势里看,似乎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无聊,老玩这种把戏也不觉得腻烦。”战局之外,黑衣的女子双手环胸,嘴角一撇,好似极为不耐。
在她身边白衣的男子面上却难掩忧虑,冰蓝色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战场。一片白衣倒下,又一片黑衣倒下。那两支军队的后半截隐在同色的浓雾之中,无法得知各有多少士兵,但前赴后继,似乎源源不绝。
见到男子面上的悲悯之色,女子唇角勾成魅惑的弧度:“不过是些没有生命的傀儡,不过是天魔两界的军事演习,不用这么紧张。”真是讽刺,这样有什么意义?偏偏“他们”乐此不疲。
男子只是不语。
女子笑着,眼睑缓缓垂了下来,掩住以内里浮起的悲哀之色——傀儡,他和她,有何尝不是?场上直杀得风云变色,她却浑然不觉,好似那喧嚣与她无关。
猛地,一道刺目的白光直直劈下,割裂云雾,蜿蜒而下。
女子似乎这才被惊醒,探身望去,看清了白光射向的地方,嘴角不禁越咧越大。
“又是‘晨阳学院’,有趣,有趣!”轻笑过后,女子身形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
男子伸臂,似乎想拉住她,却未碰触到她的衣角。“魍魉……”男子没发现,自己的轻唤,溢满关怀。
一、
安恒看见林梦月的时候,她正蜷缩在教室一隅的课桌底下,任谁碰了她的衣角,都只会惹得一片尖叫。
“林梦月。”教室里一片混乱,安恒的轻唤却带着奇异得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梦月抬头,看见他面容的瞬间,眼里闪过喜色,扯住他的袖子:“救我!”
安恒望着林梦月恐惧未消的脸,只见她大大的眼里水气氤氲,那模样,就似一只受惊的小兔。忍不住轻轻叹气:“我来,就是为你。”
安恒,三年A班新来的班主任,这是他第一天正式上课,就遇到如此棘手的事——他们班的尖子生林梦月,自早读课的一道闪电过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看见谁都只会尖叫。
“现在,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见林梦月终于从桌下钻出,安恒的叹息带上了欣慰之意。
谁也不知道,安恒的一句话千真万确,他之所以在这,完全是因为林梦月。
二、
林梦月拉着安恒的衣角,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被他领到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窗明几净,桌上还放了盆盛开鲜艳花朵的仙人球。可惜再明媚的阳光也照射不到林梦月心里,能驱散她内心阴霾的,也许只有安恒干净的笑容。
安恒不催她开口,只是鼓励地望着她。她现在内心所受的煎熬,他多少是知道些的。
林梦月终于缓缓开口,一出声,憋了许久的眼泪就滚滚而下:“好可怕……好可怕……我看见他们……”
安恒不住轻拍林梦月的后背,递温水给她,从她哽咽的话语中理出事情的脉络。
果然,一切要从早读时的那道闪电说起。
这之前,林梦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资优生。只是这一道闪电,着实诡异,似乎穿越重重障碍,蛇行至于她脚边。眼前一黑,再醒来,一切都不同了。
林梦月先是见到隔壁桌的女生一脸怨恨:“楚洁这个白痴,问她借两百块钱都不肯,真想一到劈了她的脑袋!”
初时林梦月尚没发现自身的变化,闻言也只当是同学间一句玩笑之语,尚能微笑。楚洁正坐在她后座,她便想回头打趣个几句。没想,这一回头,她就再也笑不出了……
她看到的楚洁的脑袋居然自头顶被一刀切成两半,只在脖颈处相连!没有鲜血涌出,却有一条拇指宽的裂缝贯穿整个面颊!楚洁正向她微笑,裂缝两侧的眉眼扬成诡异的弧度。
林梦月胃液翻滚,不敢细看,连忙转过头去,却在刹那间听到楚洁的低语:“黄凝那个家伙,说是借我鞋穿,谁知穿了一天就搞坏了,真想泼她硫酸!”
林梦月侧身望向自己的同桌黄凝,只见对方原本光洁的面颊变得如蟾蜍般凹凸不齐,那些水泡,像是有生命般翻腾着,滋滋作响。林梦月几乎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却又听见了黄凝的低语……
如此,便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不过一会儿工夫,整个教室的人都变得可怕起来。所有的景象,好象蒙上层浮动的光,一切的一切,都被折射扭曲出诡异的弧度。手心不小心被笔尖刺到的林梦月感觉到疼痛,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啊——”林梦月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这样一声尖叫,她钻入了桌肚底下。任谁拉她,她也不出来,因为她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各种恐怖的景象:有人身首异处、有人手脚分家、有人像被火烧……她的耳边,喧嚣不止,无外乎是某人对某人不满,某人想要某人怎样怎样。
林梦月死死抱住桌角,已没有手去捂耳朵,只能不断尖叫,去抵抗那快将她淹没的喧嚣声。这时候的林梦月,感觉自己就像独自漂浮在海洋的扁舟,无岛可栖,飘摇着几近绝望。
直到,她看见安恒。
他的脸,完全没有异样,他也没有像旁人那般恶毒的话语。
林梦月,好似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一抹曙光,抓着他,不愿再放开。
三、
也许是把心里的恐惧都说了出来,也许是安恒的眼神太过温暖,讲得口干舌燥的林梦月喝下一口温开水,感觉自己狂乱的心慢慢平复。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面前的教师。只见他年轻的面容不染尘埃的干净,眼神纯粹清澈,与那双眼睛相比,线条优美的鼻梁和嘴唇好似都成了陪衬。无可否认,这是一张英俊的脸,温柔如水的目光,叫少女晕红了双颊。
察觉女孩的走神,年轻的教师也顿觉不自在,清咳几下。
林梦月回神。她本是开朗的女孩子,现在看不到那些骇人的景象,听不见那些恐怖的语声,本性又渐渐回复。看穿教师的窘态,她竟嘻嘻一笑:“喂,你就是我们新来的班主任安恒?”
安恒因着她语气中少女特有的娇嗔微微失神,讷讷点头。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从来没有。
林梦月嘟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编乱造?”少女的心思转得快,一从荒诞的灵异事件抽出思绪,就纠缠于他信不信她这样的细节。
安恒面沉如水:“我信。你所听到的,是他们藏在心里的话,你所看到的,是那些恶念所导致的幻象。”
“幻象?恶念?”林梦月不及消化这几个词,皱眉喃喃自语。
安恒仿佛背书似的念出一段话:“林梦月,1990年生,于2008年春磁场发生未知改变,无法接受事实,神智错乱,卒于2008年4月30日。”
林梦月瞪大了眼:“你到底是谁?从哪来的?”
四、
2208年的夏天,有医学博士学位的男子在图书馆翻阅着什么。只有他一人沙沙翻动着书页,整个图书馆空旷而寂静。
在这个时代,电子书库早已取代了现实的图书管,没有人愿意这样费时费力来图书馆翻书。这里,更像是珍藏历史资料的博物馆。
他主攻的是脑科,两百年前的一宗案例,叫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他来这里,就是寻找病人的第一手资料——林梦月的日记。
他终于自层叠的书籍间,翻到那本不起眼的薄薄册子,像珍宝般捧起它,男子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我是安恒,脑科医学博士,来自2208年,欢迎指教。”年轻教师伸出手来。
林梦月跳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安恒自然有办法让她相信,掏出几件23世纪的精密物件给她一看,林梦月就接受了他的身份。连早上那么古怪离奇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根据我的初步研究,大约是那雷电改变了你的磁场,使得你的脑电波频率发生异常变动,导致你可以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看到奇怪的景象。”安恒神色专注,分析得头头是道。
林梦月不解:“我看到和听到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安恒微笑:“我想,应该是人们心底的罪恶之花——恶念罢。你听到的,是人们对他人的不满,是人藏于心底最深处的诅咒,而最奇异的,就是你将那些恶念导致的结果实体化,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恐怖景象。”
林梦月尚在思索,安恒已取出一副类似听诊器的仪器,摆出了医生的架势。
林梦月眨眼,盯着那仪器上不断闪烁的数字:“这是什么?”
安恒微微一笑:“它显示的是你身体的所有指标。”
林梦月有些发愣,望着安恒平静的侧面:“我该怎么做?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不在打雷前赶到,为什么不救她?
安恒淡淡开口:“我不知道。我做了许多准备,才恰好在今天,用一个合适的身份来接近你。”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林梦月脱口而出。
安恒轻笑:“我来,只是近距离观察病人,做好记录,以便我对你这宗案例做出最详尽的研究。”
林梦月半晌才完全明白他的话语,不禁眯起了一双月牙眼,咬牙切齿:“安恒,你是冷血动物!你居然把我当成白老鼠搞什么研究!”
“我们那里的人,都是如此。”安恒神色冷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说谎。也许其他人确实已经不知道关心为何物,他却是个例外,而使他成为例外的,正是林梦月。
五、
安恒平静地看着少女,作出结论:“你看到的,不过是浮光流影。可以说,那些都是假的。”
少女咬牙,簌地站起:“你说我会神经错乱而死么?那我们就来试试!”林梦月握拳,昂着头,好似在宣战。
安恒看到少女背脊挺直,更看到她极力掩饰的身体的颤抖,心弦微颤,喉结滚动,本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梦月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带着奔赴刑场般的慷慨,推开办公室的门。
和蔼可亲的女教师捧着书走过,见到她,关切地问:“林梦月,你好点了么?”
走廊里远不止她们两个人,音调各异而又同样阴冷怨毒的语声像潮水般自四面八方向林梦月涌来,像要把她吞没。林梦月苍白着脸,强迫自己向脖子上裂了个大口子的女教师微笑:“我没事,谢谢老师关心。”
女教师皱眉望了她几眼,终于起步离去。
林梦月长舒口气,靠着墙蹲了下来,抓紧了衣领。初春的风真是料峭,而从心里泛出的寒意更叫她不住哆嗦。
办公室的门自内打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从里走出。
林梦月想也没想就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帮我。”轻轻地恳求。她早失了方才在办公室里的豪情,像只畏寒的候鸟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闷闷地恳求。只有他,不会变得那么奇怪。
安恒微笑:“我说过,我本来就是为你而来,我会一直陪着你。”
少女似乎松了口气,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安恒这听来温柔的一句话,不过缘于他对“特殊病例”的照顾。
安恒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的关怀已经远远超过了研究者对病例的范围。
当他看到她的日记的那一刻起,当他产生来两百年前看她的疯狂念头,当他将之付诸行动……他早就不是情绪无波动的以自我为中心的“23世纪人”。
2208年,时光机刚刚问世,还存在极大的瑕疵。除了安恒,没有人愿意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进行时空旅行。更遑论,是为了一个从未蒙面的“病例”。
“研究”?呵呵,他在骗她,更在自欺。
六、
林梦月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放到楚洁的头顶,发现,自己纤细的手指根本无法插入那头顶的裂缝。林梦月暗自长吁了口气——他果然没有骗她,一切不过是浮光流影,都不是真的。她一抬头,正对上讲台前讲课的安恒的眸子。男子的眼眸纯澈,却盛满了担忧。
林梦月瞪大了眼,他也在关心她吗?安恒却是捧起课本,避开了他的视线。林梦月转头,仔细看大家的脸,直到眼睛酸涩,眼前的景物慢慢模糊,那些阴狠怨毒的表情似乎也渐渐变得淡薄,她可以透过那层面具似的浮光,看见那些与平时一般和善友好的面庞的影子。咬咬牙,女孩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恶毒话语抛开,搜寻他们真正的说话声。
“林梦月,你还好吧?”
她听见了!是楚洁溢满关怀的问句。虽然与那些喧嚣相比,这一句话听上去那么微弱,林梦月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我没事,谢谢。”
她不知道,此刻她闪着泪光的面容在安恒看来,恰如一株绝美的铃兰,脆弱,却又如此倔强地不向命运屈服。
林梦月向平时一样——或者说,她竭力装作和平时一样,上课、吃饭、聊天。
她知道,即使不是安恒的课,他也会站在窗外默默地注视她。
女孩已经不介意,他是否仅仅作为一名研究者那样观察他的“研究物”。因为,当她每每承受不住那些压力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他的眼眸,便安下心来。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她多么努力地活着。
天色渐黯,林梦月躺上床,为一天的平安度过长舒口气。
晨阳学院是寄宿学校,四个人一间宿舍。曾经林梦月十分喜欢这种安排,常搂着她的室友笑言:“多好,我们的宿舍比家更像家。”
可是此刻,她欲哭无泪,恨极了这样的状况——只要有人,她就避免不了听到安恒所谓的“罪恶之花”,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可还是被吵得无法入睡。除了吵,还有一股寒意不断自骨髓深处漫出——原来大家的心底,都有那样黑暗的一面。唯一庆幸的是,她听不到任何有关自己的话语。
“梦月,帮我拿杯水好不?”
夜深人静时,林梦月的上铺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毫无睡意的林梦月猛一睁眼,但见一颗乱发覆面的头颅倒挂在她帐顶。
“啊——”惨叫声顿时响彻整幢宿舍楼。
是,她是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她的心脏还是接受不了:半夜三更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在眼前乱飞,任谁也无法不尖叫。
七、
第三天,大雨滂沱,林梦月失踪。
安恒心急如焚。他不相信大家所说的她去了医院,他只知道,这三天,林梦月多么努力地微笑,多么努力地搜寻那些浮光之下的真实,多么努力地好好活着,却还是慢慢变得形销骨立。
几乎翻遍晨阳学院的每一寸土地,终于,在若水广场一角的大石后面,他找到了她。
当他把伞撑向她头顶的时候,她早已全身湿透,没有人知道,使她的发丝紧紧黏于面颊的,是汗水还是雨水。
林梦月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还是立刻认出了他,只是使劲将他一把推开,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还来做什么?连我怎么疯怎么死,你都要观察记录吗?”
雨声那么大,将她的话语就隔绝在那方寸之间。安恒忽然丢开伞,一手拉她起来,一手覆在她额上:“你发烧了。”他的唇在发抖。
少女全身无力,却是倔强不改:“不用你管,死了最好!”
安恒忽然怒气上涌:“你这么快就放弃了么?你忘了,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想活下去,你还赖着做什么?一把刀就可以结束你的生命!”
少女惊讶地抬头,他的面容在她眼里清晰起来,手抚上他的唇:“你生什么气?”
安恒深呼吸,盯着少女的眼睛:“我一直不明白,你已经看到了这么丑陋的人性,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林梦月感觉到了安恒对她的关心,不禁笑了,吃力地开口:“你说了,我听到和看到的,都是放大的恶念。人都有生气的时候,也会口不择言,那个时候说的话,根本作不得数,更不要说那些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了。人之所以可爱,就是因为人会遏制自己的恶念,不让它们变为现实。我这么努力,只是想撇开那层浮光,看到他们心底的善念之花。”她看到了,所以她没有输,她要是真的疯了或者死了,只能怪人类需要睡眠的体质。
雨滴重重地打在两人身上,安恒抱紧了她:“我会帮你,我们一起对抗命运!”她不会知道,她那些记在日记上的话给了他多大的震动。
“恩,不是说历史不能改变吗?”发着烧的少女还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
安恒将她抱得更紧:“林梦月,1990年生,于2008年春磁场发生未知改变,无法接受事实,神智错乱,卒于2008年4月30日。”他的声音颤抖,只有他知道,他确实是在背书,这句话,出自《脑科疑难杂症史》。谁都知道,“历史”,不是人力可以撼动的。他在恐惧,他害怕见到这样鲜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面前。
少女忽然眼睛一亮:“假的!我要是精神错乱,也不是因为不能接受事实,而是因为缺少睡眠!”
安恒突兀地问道:“你有没有写日记?”他的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他却不觉得痛。
“没有啊。”少女愕然回答。
安恒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今天是3月20,他看到的那册日记,是从3月18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经偏离轨迹了么?“那我们来试试。”他重复着少女曾经说过的话,呼吸急促起来。
雨丝很凉,两人的心,却渐渐暖了起来。
八
林梦月请假了。安恒带她去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以及高科技,亲自替她治疗。
没有人知道,晨阳学院年轻有为前途光明的教师为什么上了几天课就不告而别。
林梦月的身体不能进行时空转移,若非如此,不管付出何种代价,他都愿意将她带到他的时代,只为多一分治愈的可能。
其间的辛苦外人不得而知,不管如何,安恒没有辜负他23世纪的医学博士学位,在数次手术之后,顺利的控制住了林梦月的“病情”。她虽然还会看到听到些诡异的情状,却已可以凭借意志过基本正常的生活。
安恒憔悴了许多,林梦月心下五味陈杂。
2008年4月30日,“历史性”的一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的时刻起,安恒和林梦月就静静坐着,手交握在一起,谁也不开口,等待着改变了或是仍然没有改变的“历史”。
“呀——”门被轻轻推开,两人屏住了呼吸。
一个硕大的果篮出现在两人面前:“林梦月,身体好些了么?”果篮后探出张平凡无奇的女孩的脸。
林梦月张大了口:“木菲荏,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他们班最不起眼的一个女生,平时和她也没什么交集。
不理会两人防备的目光,木菲荏放下果篮,微笑:“我来,只是探望个故人。”说罢,就慢慢走向角落。
就在此刻,安恒的皮肤如最上好的白瓷,沁出细细的裂纹。
是幻象么?林梦月呆呆的,有些无助地望向木菲荏,却见她只是靠着墙,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恒笑容温暖,伸手抚了抚林梦月的发。、
林梦月瞳孔放大,她见到安恒的身体上蜿蜒出细细的血丝——这不是幻象!她见到的幻象里从没有血!林梦月手足无措,按住那些伤痕。可那伤痕布满了安恒的全身,她只能心慌意乱地看着自己手指上渐渐染上的猩红,心里的不祥之感让她无法呼吸。
安恒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地望着她:“丫头,你要好好的。”
屋子中间有刺眼的白光发出,光芒过后,出现了宛若神祗的男子,眼睛扫过木菲荏的时候,皱了下眉,却仍是沉静地开口:“安恒,那天的闪电只是个意外,我们挽回它对林梦月的伤害,你也回去你的时空,好吗?”
男子的声音很温柔,林梦月却望也不望他一眼,轻声问着似乎就要碎裂的安恒:“为什么会这样?”
男子眼里的悲悯愈盛:“这就是他强自呆在不属于自己时空的结果。”转头望向安恒,男子开口:“回去吧,我保证她不会有事的。”
安恒望着林梦月,轻轻开口:“那么,我们是否会忘记彼此?”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
林梦月紧紧抓住安恒的衣服,似乎怕他忽然消失。
安恒似乎笑得很满足:“那我宁愿就此消失。”他望向紧咬嘴唇的林梦月,眼神坚定,“原谅我的自私。我想要她记住我,遇见她,我的生命才有意义。有她的记忆,弥足珍贵,我不想失去。”
泪水迷蒙了双眼,林梦月紧紧握住了安恒的手,交缠的十指给了她勇气:“有他的记忆,我也不愿意失去。如果他会死去,我愿意陪他,一起等待来生。”
男子叹息:“来生?安恒,你知道,速度超过光速才能穿越时空,可你们根本找寻不出超过光速的物质,现在在这里的,是你的意识。如果这意识受了损伤,你就等于魂飞魄散,这样,你还不想离开么?”
“魂飞魄散?”林梦月喃喃。
安恒却浑不在意,淡淡开口:“我知道。”这就是穿越时空的代价。身体上的裂纹扩大,他的身影已经变淡,他就要变成粒子消散。
林梦月于此无能为力,感觉手心慢慢变得空荡,抬头间,望向男子的面容带上了恨意:“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为什么不快点阻止他?”
“哧,你们当那些天使都是吃饱了撑的,整天关注你们人类吗?如果不是因为未来造福人类的大科学家安恒就要消失,坏了‘伦常’,他们又怎会管你们这等小事?”角落的木菲荏冷笑。
“魍魉姬……”男子神色复杂,转头望向已变得透明的安恒,愧疚道,“我不能违背人类的意愿……”
安恒还在微笑:“我不后悔。”
木菲荏缓缓走近,盯着那两人的眼睛:“我看,你们还是投奔我的怀抱吧,我会让你们在一起。魔界代言人,魍魉界魍魉姬,欢迎你们走入黑暗的殿堂。”
“魍魉……”金发蓝眸的白衣男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带着光芒隐没于虚空。
尾声
“你又得罪了天界。”虚空中,金发蓝眸的白衣男子语声带了无奈。
木菲荏蜕变成面容绝丽的女子,黑纱裙角彼岸花灼灼曼妙。“呵呵,魍魉姬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他们都付出了代价。我要的,是他们的灵魂。”她指尖冥火闪烁——是她取得的酬劳。
“你要那些有什么用?”日君只是蹙眉。
“呵呵。”魍魉姬低笑。她看到,她的左手,与他的右手交缠在一起。多么像方才那两个两手交握的人类啊。
可惜,不同时代的人可以在一起,魍魉姬和日君,要想牵手,却是绝无可能。交缠的,只是他们的影子。他们永远触碰不到对方。
花开彼岸,相见亦不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