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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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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店长为店员做了一上午培训,再和设计人员聊了好一阵店堂陈列,秦川一直坐在工作台前看资料。
临时抱佛脚,在副店长看来不可取,岂料当他如期考核秦川时,秦川连他刻意搜罗的堪称刁钻古怪的问题都答对了。
副店长被惊到了,何云台跟设计师聊完,跑来观摩也惊到了。
副店长叹服:“是我太武断了,小秦总,您别见怪。”
何云台正对秦川刮目相看,副店长笑着向他伸出手:“何先生,欢迎加入我们的团队。”
何云台傻眼了,秦川很疲倦,揉揉眉心,没说话。
副店长说:“我之前误会小秦总了,既然他对家纺很了解,他推荐的人,我有什么可质疑的?”
何云台握住副店长的手:“魏店长,请多指教。”
秦川难掩疲态,何云台让他休息一下,他说才刚过正午,距离店里歇业时间还早,副店长赶他回家:“店员说,您熬了两个通宵。”
何云台回头去看工作台上那一摞摞杂志和资料,心生感动:“明天就做店堂陈列了,你得在场,今天去休息吧,磨刀不误砍柴工。”
秦川要开车回去,何云台没让,司机不能疲劳驾驶,他给秦川叫了代驾。
学车贵,也没时间,何云台不会开车。舅舅有几十年驾龄,每次借别人的小面包车去进货,都是舅舅开车。
等待代驾人员时,两人站在门口聊天。秦川看完那些资料不神奇,但副店长有的问题简直是存心刁难人,秦川眼皮不眨就答出来了,何云台惊叹:“你别告诉我,你都背下来了。你完全不懂诶,背都不好背吧?”
秦川轻描淡写:“当成鸟类就好记了。”
何云台乐出声:“这哪跟哪,八竿子打不着啊。”
秦川说是一样的,把各个品牌转换成各种鸟类,各种面料转换成鸟类的目、科、种、属等等分类,就记住了,而且副店长提的问题比他以为的简单点。
面料辅料,印染工艺,流行趋势……家纺的知识点多如牛毛,但有人不眠不休地背下来了,眼中血丝密布,只为另一个人能入职23号店。何云台越发感动,埋怨道:“你是店长,官大一级,可以直接压死他,干吗连觉都不睡?”
秦川说:“他是来帮我的,我对他是要讲点道理的。”
何云台脑中迅速一转,秦川这么做,会有两种可能,要么让副店长感觉被尊重,从此臣服于他,要么被副店长当成软柿子,骑到头上——照理说不至于,副店长又不傻,再说了,副店长敢欺负秦川,这不还有自己吗,从今天起,秦川是他大老板,指哪打哪。
但愿以后跟副店长共事愉快点,何云台说:“好样的,以礼相待,以德服人。”
秦川看着他笑:“晚上一起吃饭吧。”
店里陈列调整在即,何云台想先画个简单的效果图,明天和设计师再商量商量,秦川计划睡到下午五点起床,六点来找他。这条街街口开了一家粤菜馆,前天副店长和秦川见完面去吃过,味道很好。
代驾人员来了,秦川上车回家,何云台找副店长问过店名,在网上查了菜价,果然很贵。
好的粤菜馆对何云台而言都不便宜,他想想银行卡余额,团购了一个套餐。先前说不想朝九晚五,都是假话,上班多好,上班就有收入了,还能办信用卡,下次再请秦川吃饭,就不用抠抠索索算菜价了。
秦川睡醒时,沈遇在楼下做客。大概十二三岁时,沈遇被父亲沈庆华带着回国参加家博会,跟秦爷爷有过一面之缘。秦爷爷不大记得他,但跟沈庆华是老相识,对沈遇很亲切。
得知魏振是沈遇推荐的,爷爷赞叹不已:“这种人才肯到23号店屈就,你使了不少力气吧?”
沈遇说:“也是凑巧,我有个师姐是猎头,跟魏店长是老朋友。”
爷爷问起沈家父母,沈遇答道:“我一回国,我爸就催着我来拜访您,他说永好一直很照顾我家兴达厂,但我总想着,得先做点成绩。我爸妈他们年底就回来了,到时候再来看您。”
爷爷留沈遇在家吃饭,秦川洗完澡下楼,沈遇和他打招呼,秦川平平淡淡地回道:“你好。”
爷爷说:“去拿两瓶酒,等下敬沈遇两杯,他帮了你大忙,而且你们两个还是校友。”
家里的阿姨已开始上菜,秦川有点愣神,说:“我和朋友要去吃广东菜。”
爷爷问:“哪个朋友?把他喊来吃。”
“中午就说好了的,我去找他。”秦川边出门边查看手机上的电子地图,研究走哪条路最快,爷爷对沈遇说,“他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不拐弯的,别管他,我们自己吃。”
沈遇目光闪烁,笑问:“小秦总是去见女朋友吧?”
爷爷笑了:“他哪来的女朋友?就没开过窍呢,你怎么样?”
沈遇含笑:“我正在努力。”
下午五点半,何云台出发去占位,一路上止不住笑。副店长给他开的工资是普通店员的1.5倍,且不用坐班,他心满意足。若是全职,工资能再高点,但网店得进货,舅舅这几年腰不大好,他不想让舅舅搬重物,而且他想读设计。
秦川准时到了,靠窗的位置上,两人吃东西谈天。下午时,永好集团发布了设计比赛的赛制,分为初赛、复赛和决赛三个阶段,初赛题目是含有蝴蝶元素的窗帘。何云台第一反应是简单,但稍一揣摩,命题人心狠手辣。
花朵、蝴蝶和卡通形象,是国内家纺产品最常见的纹样,何云台总记得妈妈和要好的同事抱怨过产品部的人不思进取,每次出的新品都了无新意,从构图到配色跟上一季相似度极高。同事却说像妈妈这种喜欢素色的人不多,大多数国人家里的床品都是大花大朵,那是他们心里的富丽堂皇。
妈妈说所谓锦上添花,花是点缀,不宜大面积铺开,设计上稍不注意就俗了,不耐看,同事说好卖就行了,妈妈不认可:“别家大花大朵,我们也是大花大朵,只要卖得比别家贵一点,就不好卖了。”
工厂破产后,别的同事都只拿家纺成品,妈妈却拿了许多白棉布和染料,同事都说她净干些费劲的事,但何云台和妈妈摆地摊时,卖得最好的正是是妈妈借厂里的车间染的那些,青灰色、豆绿色、暗红色……
妈妈对同事说:“你看,喜欢素色的人很多。”
同事说:“好看是好看,但喜欢花色的人更多。”
妈妈说她也喜欢花,但厂里生产的那些花团锦簇产品不注重设计,不符合她的审美。何云台只叹当时年纪太小,妈妈关于印染的心得,大多数他都没记住。除了这句,他还记得妈妈说过,要善于用灰色,灰色能给人惊喜。那天给秦川讲解雾霾蓝时,他又想妈妈了。
妈妈去世数年后,素色真的流行起来了,带有灰度的色彩被众多人喜欢。妈妈的同事曾经说它们是老男人颜色,稳重沉闷得过了头,但如今买它们的年轻男人多,女人也不少。
妈妈说色彩不分男女,后来江宴云也应和过这个说法,比如大红色,古代美男子都穿它,“朱衣皓带,出拥华盖。”不然怎么有个词叫红男绿女?
因为妈妈去世,何云台才被送给江宴云收养,她们活着的时候,不可能相识,后来她们在天上见上面了吧?彩霞漫天时,她们会不会聊一聊色彩,想一想人间?
永好30周年庆典那天的刺绣蝴蝶床单在何云台心头浮现,面料是白色桑蚕丝,蝴蝶用银丝线绣成,一眼望过去非常端雅。
打记事起,何云台见过堆积如山的家纺品,但6岁时他仍被永好那款床单牵引了注意力,他得承认,妈妈是奠定他审美的第一人,他不喜欢把艳丽的元素运用得太艳丽,翻开做设计用的素描簿,做个备忘:“蝴蝶不能太实,要藏。”
何云台一聊起设计就滔滔不绝,服务员送来赠送的甜品时他才意识到:“光顾说比赛了,是不是听得很无聊?”
秦川眼睛亮亮的:“很有意思。”发觉何云台提前买了单,他笑意一收,何云台说,“你帮我找到工作,我不该请你吗?”
秦川说:“不是帮你,是我需要你。”
这话何云台爱听,但它不是事实,他说:“帮就是帮,我没学历,很难找到好一点的工作,别家招店员都要求最少高中毕业。”
秦川皱了一下眉,慢慢说:“何云台,我读的是一所很好的大学。”
何云台心想这还用说,培养得出鸟类学家的大学,还能不是世界名校?但秦川下一句话却是:“但是我的校友也好,教授也好,他们当中有人闹出过学术和生活丑闻,有的人还犯了罪。你想做设计,设计师是靠作品说话的,不是别的。”
何云台说不出话了。秦川是在告诉他,这世上多的是学历虽高,但人品堪忧之辈,他根本不用把学历低放在心上。为了赶走心间突如其来的酸楚感,他拆开独立包装的甜品:“他们每天送的都不一样,你上次没吃到吧?”
纸质的小包装袋上写着“风吹饼”,是潮汕地区的小吃,用红薯原浆和木薯淀粉为主料做成的,淡淡黄色,像一轮圆月,极脆,极薄,一口咬下去很酥脆。
风吹饼的甜度很淡,两人你一片我一片地吃着,走到店门口,何云台问为何叫风吹饼,服务员说它轻薄得连风都能吹走,故而得名,潮汕人中秋拜月娘时常吃。
出了店门,何云台举起最后一片,冲天上月亮晃了晃,转头对秦川笑道:“月亮要被风吹跑喽。”
秦川凑近,啊呜一口:“今天不是圆月。”
胖月亮被咬出一个小缺口,这家伙其实很淘气,但熟起来才能发现这一点。何云台飞快地把剩下大半个吃了,笑骂:“你是天狗啊。”
两人在弯月亮下散步,何云台又琢磨起设计大赛了,小甜饼都能轻盈得飞走,他想设计的窗帘也想要迎风飘舞的效果,秦川脱口而出:“白纱?”
在白纱上体现蝴蝶元素,很容易落入刺绣的思路,所有设计者都能想到。何云台计划明天早点起来去江宴云旧居找灵感,他小时候,江宴云的院子时常有蝴蝶造访。
江宴云种的都是白色花,再色彩斑斓的蝴蝶,落在花朵上都显得画面淡雅,不俗。蝴蝶之于家纺品太平常,平常可能导致俗套,但出题人考察的恰是不俗,得另辟蹊径。
秦川把何云台送回家后,回店里工作了一会儿才回去,沈遇早就告辞了,爷爷也睡下了。
阿豹说沈遇是有心人,不光帮秦川找来副店长,还给爷爷送了关节理疗仪,是国外一家医疗科研机构研制的,爷爷晚上试了试,比他目前在用的好,所以把小五他们送的红茶拿了两罐给他,因为沈遇夸它味道极好,礼尚往来嘛。
秦川便又想起何云台了,上次何云台请他吃面,今天他回请才是礼尚往来,明天中午就请。
然而,秦川和何云台共进午餐的心愿落空。何云台大清早就去了江宴云旧居,如他所愿,灵感乍现,他想抓住它,一口气画出初稿再回店,设计师下午四点才来,赶得及。
秦川问:“那你中午吃什么?”
“外卖啊,哪家满减力度大吃哪家。”何云台点了盖浇饭,坐在草坪上继续涂涂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