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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讨好 ...

  •   点了火盆的书房温暖如春。

      “我犯错了。”
      觉舟叹气,笔尖在宣纸上留下浓浓的墨点。

      桌上搁着一盘葡萄,这在冬日里算是稀罕物,顾纨吃得不亦乐乎,分神望了觉舟一眼:“我们小叔叔是江山之主,又英武神明,能犯什么错?”

      觉舟笑着摇摇头,没过多久又叹起了气,“可我做了会让先生生气的事情。”

      顾纨想起徐雪轻那张淡然的神人面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压低声音问:“小叔叔做了什么?”
      觉舟不肯说,“你告诉我如何哄先生开心就好。”

      顾纨倒是有一堆主意,但是余光瞥到角落处端坐的起居郎,怕被后代史学家批判媚上,话到嘴边就收住了:“小叔叔,我有心无力啊。不过,若是不会妨害天下百姓的事情,国师先生不会在意的吧?”

      觉舟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先帝无子又急病去世,宗室这一脉又单薄,最合适的皇位继承者只有远在郴州当郴州牧的觉舟。若不是徐雪轻力争,恐怕他现在还在偏远的封地里就蕃。
      可他从小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君子六艺,从未学过治国之策。从郴州被接回京城后,对于政务两眼一抹黑。一直是徐雪轻亲自教导他的课业,故而徐雪轻对他管教极严,几乎连衣食住行都要插手。

      上次觉舟只是多吃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徐雪轻就吩咐御膳房以后再也不要做这道菜。

      专制、可恨!

      觉舟嘟着嘴团起写废的纸,扔到火盆里。

      顾纨见他实在烦恼,就将自己讨好父亲的把戏教给觉舟:“……总之只要心诚,又足够嘴甜就好。”

      觉舟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就是很废话,因为他一直是这样应付徐雪轻的。
      ……小错可以轻易敷衍过去,但这次的错实在太严重了。

      一直到顾纨告辞,觉舟都没想到解决的方法。
      他有列计划的习惯,取了新呈的纸,把自己最近要做的事情一一记下,藏在厚厚的《左传》里。

      刚合上书,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国师到访。
      觉舟急匆匆整理好衣冠,迎接徐雪轻来书房:“先生,外面还下着雪呢,你怎么亲自来了。”

      雪不小,落在徐雪轻削瘦的肩膀上,却未浸湿衣裳。他的眉眼是很寡淡的,抬眼看人时,与身后的冰雪一致的凉。

      徐雪轻不紧不慢地转着轮椅,问:“课业做好了吗?”

      “还差一点。”觉舟乖巧。
      其实是只写了一点。

      徐雪轻看了他一眼,径直转着轮椅向书桌而去。

      觉舟急得有些冒汗,假装下去催御膳房做热的点心送过来,其实是为了躲开徐雪轻。
      他早就摸透了徐雪轻的性子,若是生气了,只一时半会儿会冷肃,片刻后就和缓了。

      觉舟要避开的就是这一时半会儿。
      可惜宫里上上下下的小黄门,每一个都不敢让觉舟亲自去催御膳房,觉舟只好揣着手站在廊下候着。

      徐雪轻扫了眼他的背影,将案上凌乱一片的纸张收拾整齐,顺手想将那本《左传》放到架子上。

      修士五感敏锐,他很快发现不对劲,一页一页翻开《左传》,直至看见几张墨迹刚干的纸。

      觉舟是徐雪轻亲自教导的学生,他什么习惯,徐雪轻都是清楚的。
      包括把要记的事情都一一记在纸上,按照轻重缓急分从前到后。

      第一条是还有三封课业没看。
      第二条是罗州水患。
      ……
      前几条都写了几十字的备注,仅有最后一条,只写了三个字:
      徐雪轻。

      逾矩地直接写出了徐雪轻的字。
      还将他排在最重要的位置。

      徐雪轻一静,抚平纸上的皱褶,复又夹进书里。

      御膳房的点心恰巧出炉,觉舟亲自端了一盘进来,轻轻放在徐雪轻旁边:“先生,趁热吃。”
      他用余光偷看徐雪轻的脸色。

      徐雪轻只尝了一口,就给他指点已完成的课业里的不足。
      觉舟松了口气,盘腿坐在蒲团上认真听着。
      就算不想当皇帝,在其位也需谋其政。

      快到用晚膳的时间,觉舟开口打断徐雪轻的话,“先生,你今天有事情要忙吗?”
      徐雪轻摇头。

      觉舟捏住徐雪轻的袖子,轻轻晃了晃:“今晚留在我这里吧。”
      徐雪轻瞥他。

      觉舟内心难为情极了,表面上还要一副很依赖徐雪轻的样子:“再过两刻钟,坊门就要落锁了。我、我想和先生促膝夜谈!”

      徐雪轻语气不好:“陛下年龄才多大,现在熬夜,对身体不好。”

      觉舟没忍住反驳:“我明年就要及冠了。”

      徐雪轻今年三百多岁,因为修为高深,依旧维持着二十多的青年模样。
      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觉舟刚出生的时候,小孩子睡醒就爱哭闹,据说徐雪轻还亲自抱过幼时的觉舟,在他的额头上种下一道安神符。
      第二次见面便是觉舟从郴州被接回来时,彼时觉舟已经长成了十八岁的少年人,亮得像清淩淩的月光,笑起来后这月光的弧度就弯了些。

      故而在徐雪轻心里,觉舟还是当年那个笑得恣意漂亮的少年。

      不过觉舟还处于被人说“年龄小”会不高兴的阶段,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垂着。

      “嗯,”徐雪轻说,“后日我要去江南,有什么想要的吗?”

      觉舟眼睛亮晶晶地说了几个自己在书上得知的新鲜玩意。
      本朝是禁止官员向帝王送礼的,但是徐雪轻的身份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好。”徐雪轻应下,又布置了些新的课业。

      待徐雪轻离开,觉舟小声嘀咕:“先生对我还是这么严格。”
      旁边的大太监听到,面上笑着应是,心想估计只有君王一个人这么觉得了。毕竟徐雪轻即使辅佐过五代君王,也只有觉舟一人,可以拉他的袖子,可以肆无忌惮打断他说话,可以索取任何事物了。

      ——————
      ——————

      有别于生机勃勃的皇宫,国师府里一片寂静。

      徐雪轻睡前都会抽空修炼,坐在榻上入定。

      身边伺候的剑童和书童仗着他入定后听不见声音,围着屋里的火炉小声说话。

      “……陛下真的特地安置了一个别庄?”
      “听外面的姑姑说,是为了包养那个小狐……小公子呢。”
      “陛下怎么,怎么会对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动心呢?还不走正经途径,直接强取了人家。”
      “嘘,不可以议论君王,小心先生知道后罚你。”

      剑童低下头拨弄火炉的炭,声音细弱地抱怨:“今年可真冷啊。”
      冷得窗外的梅枝,都结了一层细雪。也不知是否会影响明天春耕,陛下本就体弱了,下地亲耕时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其实每年君王亲耕时最多也只是在泥地里走上大半个时辰,后续都是宗室们接手。但是剑童,以及所有人,都将觉舟当成雪堆出来一般的金贵人,一点苦都不可以吃。

      一刻钟后,徐雪轻准时睁开双眼,看向窗外。

      书童连忙迎上去:“先生,有什么要做的吗?”

      “去外面折枝梅花,回来插瓶。”

      炉子里的炭发出细碎的声响,怕浊了房间里的气味,剑童领命,顺便拎起炉子出去换炭,立在纷纷小雪里挑拣梅花。

      世人都认为徐雪轻无欲无喜,只有极度亲近之人才知道他喜欢侍弄花草。国师府里的花草都是用他自己的灵力维持的,所以才能在这样的天气,开得这样好。
      天下大概找不到比国师府院里开得更好的梅了。靠着灵气滋养,漂亮地盈在枝头,只要徐雪轻愿意,就能永远耀眼。
      屋里的书童推开窗看剑童找梅,若有似无地提了一声:“今天早上陛下又叫人送了一篮子银丝炭来,估计到了明年也用不完。”

      徐雪轻没作声,袖角在拿剑时勾起,露出一截削瘦苍白的腕骨。
      许久之后,他开口问:“陛下今天做了什么?”

      书童愣了一下,一五一十地交代觉舟上午在外城走马时对一个世家子一见钟情,想要据他为己有的事情。
      听说那个世家子来自东陵沈氏,家族没有根基,故而到现在都没有闹大。

      徐雪轻掀起薄白的眼皮,静悄悄地看向书童。
      书童咽了口口水,迟缓地说:“应是真的动心,我听说……”

      屋外的剑童好不容易挑中一枝最好看的梅枝,刚将铜剪子抵上去,就见枝头的花骨朵簌簌落下。
      方才还开得正好的梅花,在这几息间失去生息,焉焉垂下。
      他有些讶然地回过头。

      乌木窗棂内,徐雪轻背脊挺直,静静听书童说话。
      细雪纷飞,扫湿了檐角处悬着的细纱灯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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