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长冬[罪案]》袁梦ing

94、第二十八章 落水

　　周六一大早，一辆两层旅游大巴赫然地停在宝融电子厂大门口。

　　工人们又私下议论开了。

　　什么领导就是好，底层工人什么福利都没有。又比如谁谁是走后门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比人气死人。之类的，云云。

　　华叔华嫂偶尔也会被工友问到对这些事的看法。

　　他们从来都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笑着嗯两声，然后埋头静静地干自己的活。

　　部门领导们陆续上车，祁凤莲一早就来了，占了靠前的座，边上还空着一个座，便招呼着其他领导过来坐。

　　可其他人上车后都只冷眼瞧了她几眼，然后找别的座去了。

　　招呼了两次被无形拒绝，祁凤莲便不再犯傻了。

　　一个人两个座，不要太舒服。

　　市场部的经理来得比较晚，好的座位已经被占了，无奈下只能在祁凤莲身边的座位上坐下。

　　祁凤莲很是高兴，拿出冻梨来给她吃。

　　可是市场部的经理坐下没多久就被人事部的经理叫去了。

　　冻梨握在手里还是冰冰冷的，祁凤莲此刻的心就跟这冻梨一样冰凉刺骨。

　　干了这些年的保安，得罪了不少人，这她很清楚。

　　有些是上面的意思，有些是她出于私心。

　　反正已经说不清楚了，事实就是，整个厂没人喜欢她，没人愿意和她坐一起。

　　孟平凡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他上来后点了一下人数，就发车了。

　　他一眼看中了祁凤莲身边的位子，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对祁凤莲嘘寒问暖。

　　祁凤莲在孟平凡这感受到了足够多的关心、温暖和尊重，心防也慢慢地撤了下来。

　　她开始相信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聊着笑着很快就到了养生会所。

　　大家都忙着搬行李，你帮我，我帮你，可没人愿意跟祁凤莲搭讪的，也没人高兴帮她搬东西。好巧不巧的祁凤莲这次带的东西还有点多。她真的把这次团建活动当成休养了。

　　孟平凡帮她拎了个小行李箱，她感激得连连鞠躬道谢。

　　一行人入住会所的酒店公寓，其他人都一路上找好了合住的伴，唯独祁凤莲没有着落。她也无所谓，一个人一个大房间还不好吗？

　　用过午饭后就是自由活动了。

　　会所里所有的项目都能免费参加。

　　祁凤莲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跑，无缝衔接，乐此不疲。

　　有人对此颇有微词。

　　“看看她，前两天还嚷嚷着要辞职，现在可好？孟总亲自请她参加团建活动呢。”

　　“这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去领导那哭一哭，掉几滴眼泪就行了。你跟我啊，都学不来这些，认命吧。”

　　“我才不屑呢。儿子忌日才没过几天吧就这么高兴地出来玩了，一点良心都没有。”

　　“哎呀，也别这么道德绑架人家。都这么多年了，日子还要过的嘛。”

　　“反正换做是我，我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玩。像什么话！”

　　这些话刚好飘进了祁凤莲的耳朵里，可祁凤莲没工夫跟她们争辩，她正排着队等美容呢。

　　终于轮到她了，她被美容师领进一个温馨干净的小房间，小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美容仪器和化妆品。一看到这些，她就热血沸腾。

　　穿着专业服饰、戴着口罩和手套的美女美容师叫她躺到美容床上去。

　　祁凤莲乖乖照做。

　　美容师调了一碗透明粘稠的液体，说要先做个面膜。

　　祁凤莲安安静静地躺在那，由着美容师把这些液体往自己脸上涂。

　　脸上冰冰凉凉的，透着一股薄荷香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的皮肤紧绷了起来。每个毛孔都张开了等着液体渗透进去，和细胞里的一些脏东西做一番斗争后把脏东西带出毛孔。

　　到时间了美容师就把面膜给洗掉了。做完面膜紧接着做脸部按摩，给接下去的美容护肤做准备。

　　这个美容师的按摩手法很专业，祁凤莲享受极了，困意一浪接着一浪地涌上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盖在身上的毯子也滑到地上去了。

　　美容师不在房间里，她有些纳闷，想下床去问问怎么回事。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美容师戴着口罩和手套走了进来，来到她跟前。

　　祁凤莲盯着美容师看了许久，说：“你不是刚才给俺做面膜的那个吧？”

　　美容师笑着说：“是的女士。小美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换我了。”

　　说着坐了下来，拆了一包美容针出来。

　　看到针筒，祁凤莲紧张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美容师一边把小瓶子里的玻尿酸抽进针筒，一边笑着说：“女士您别紧张。这是玻尿酸溶液，等会要注射到您的脸上。我们家的这款玻尿酸是进口的，浓度很高，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里面的活性因子能有效保湿、祛皱、加速肌肤新陈代谢，增加肌肤弹性，使肌肤水嫩、光滑、美白，防止衰老。”

　　祁凤莲听说过玻尿酸，也知道这样一小瓶价格不菲。

　　“用吧用吧。”她捡起毛毯盖在身上，重新躺好，催促美容师快点给她打针。

　　美容师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就绪了。

　　“女士，您可以闭上眼睛小睡一会。”

　　手握针筒，对着祁凤莲肥嘟嘟的脸颊就是一针。

　　下手快且准，不拖泥带水。

　　祁凤莲哎哟了一声，只觉脸上好像被毒蚊子叮了一口似的隐隐作痛，头也跟着晕乎乎的了。

　　她没打过玻尿酸，以为打了玻尿酸都是这个症状。

　　美容师脱下手套，说：“女士，您可以再休息一会。”

　　“噢，好……”话还没说完，肚子咕噜一声，紧接着屁股后面把不住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汹涌而出，在空气中慢慢升腾、扩散。

　　美容师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嘴巴，匆匆忙忙地去开窗通风。

　　一转身，祁凤莲已经下床了。

　　美容师急了：“女士，您要去哪？您还是先休息会吧，还有两针没打呢。”

　　祁凤莲顶着晕乎乎的头，说：“俺忍不住了，先去上个厕所。”

　　说着穿好鞋子蹭蹭奔了出去。

　　纤弱的美容师绝对是拦不住这两百斤肉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然后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老板，她走了。”

　　祁凤莲冲进洗手间上了个大号，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清爽许多，但是头还是晕晕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是玻尿酸的作用吧。

　　她强撑着身子在会所里逛来逛去，没个目的。

　　逛着逛着到了室内游泳池。这个季节几乎没有游泳的人，公司那批人也都练瑜伽去了，泳池里就只有一个小伙子在练仰泳。

　　祁凤莲的目光被泳池中仰着游水的小伙子吸引去了。

　　她倒不是垂涎小伙子的美色，而是，她觉得这个小伙子有点像她儿子。

　　她揉揉双眼，走近了再定睛一看。

　　瞳孔瞬间放大，心跳加速。

　　她吃惊地捂住了嘴巴，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儿子，泳池里的那个不就是她的儿子豪豪吗？

　　“豪豪，豪豪……”她欢喜不已，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池边，可她不会游泳，她只能站在边上朝池中的小伙子招手、呐喊。

　　“豪豪，过来，过来！”

　　可池中的小伙子忙着游泳，根本不理会她，亦或是压根没听到她的喊声。

　　她于是咳嗽了一下，提高声量喊道：“豪豪，豪豪，是妈妈！”

　　池中的“小伙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觉得很奇怪，她喊这么响正常人都应该听到了啊，除非是聋子。

　　而且，仔细看那“小伙子”，几乎一动不动，原地游泳。

　　怎么会这样？

　　心头涌上来无数问号。

　　她又抬起手背好好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然后再朝泳池里定睛一看。

　　我去，这次看到的竟是空无一人的泳池！

　　而背后突然被人狠狠一推，她猝不及防地落了水，因为不会游泳，扑腾了一会就沉了下去。

　　沉下去的刹那，岸上一双大红鞋绳、白色鞋身的球鞋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人阴笑了一下，插着裤兜转身走了。

　　一会，宝融公司的其他人抱怨着走了过来。

　　本来应该轮到他们练瑜伽的，可是会所临时把场地安排给了别的单位，害得他们白跑一趟不说，还空欢喜一场。

　　几个女领导找会所负责人吵了好一会，负责人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端茶送水。

　　负责人同意再赠送他们每人十节课的瑜伽课。

　　“各位，真的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段的瑜伽馆已经提前被别的单位包下了，我们工作人员太忙了忘了。要不这样，各位先跟我们的游泳教练去游泳怎么样？”

　　有人说：“大冬天的游什么泳，冻死了。”

　　负责人说：“我们的泳池的水温一年四季都是恒温的，所以各位请放心，一定不会冷的。我们的凯文教练还开设了水球课程，可好玩了，各位要不要试一下？”

　　负责人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把顾客安抚好了。待他们离开前台，负责人开始责怪工作人员做事不认真，差点闯出大祸。

　　工作人员此时打开着会所的网上系统，这套系统还是老板花了好几十万请专业的IT工程师设计的。

　　他清楚地记得他只登记了宝融公司，怎么今天会突然冒出来别的单位呢？

　　他盯着屏幕上登记在系统里的“金盾保安公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名叫凯文的游泳教练走在最前面，眼尖的他一眼瞧出泳池中的异样，急忙跑过去，二话不说跳入水中。

　　宝融公司的其他部门领导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地站在池边看热闹、交头接耳。

　　突然哗啦一声，教练破水而出，双手拼尽全力地拽起一个人。

　　顿时，岸上的众人惊得鸦雀无声。

　　有人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祁……祁凤莲？”

　　教练冲着岸上大喊：“快帮忙！”

　　显然，他有些托不住两百斤的祁凤莲了。

　　宝融公司的几个会游泳的男领导纷纷下水，帮着教练把祁凤莲拖上了岸。一个个累得体力透支、气喘吁吁。

　　教练立即给祁凤莲做人工呼吸，会所的负责人也着急忙慌地来了。

　　负责人都快急死了：“人怎么样？没事吧？”

　　要是人出了事，他们会所绝对脱不了干系。

　　教练正在奋力救治，过了好久好久，教练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祁凤莲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泳池水。

　　“还有救！快送医院！快送医院！”

　　……

　　祁凤莲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了，反正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

　　住了三天院，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急着出院。

　　出院那天是孟平凡亲自开车来接她的，她并不想上他的车，是孟平凡硬把她塞进车厢的。

　　坐在狭小又密闭的车厢里，那种溺水窒息的熟悉感重又涌上心头。

　　她感觉很不舒服，无法正常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正在开车的孟平凡贴心地为她打开了后座的所有车窗。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好了很多。但她一言不发，双眼死死地盯着孟平凡的方向盘，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和慌张。

　　孟平凡笑着说：“凤莲，放轻松，已经没事了。我替你请了假，这两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祁凤莲没说话，眼睛瞪得老大，牙齿轻轻地打着颤。

　　到家后祁凤莲拎了行李箱就走，头也不回。

　　反锁大门，把桌子椅子全搬出来抵在门上，再把家里所有的窗户、窗帘都拉紧。

　　然后钻进被窝，蜷缩、发抖、打颤、哭泣。

　　叮铃~~~叮铃~~~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抱着头，跪在被窝里，带着哭腔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