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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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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泽谕吉有点意外。
“邀请国木田来晚香堂?”
他原以为江户川乱步会闹一阵子别扭,对国木田独步也会有一段时间的不友好,没想到会听见他主动邀请人过来做客,让他讶异又欣慰。
“嗯!”江户川乱步道,“大家都想看看社长的弟子。”
福泽谕吉微笑着摸摸他的头,“乱步,长大了。”
江户川乱步一顿,忽然就警惕起来,“乱步大人才没长大。”
福泽谕吉:……
他是在夸奖他啊!怎么会是这种警惕的反应?
实在是,日常不懂这孩子在想什么。
隔天。
由于晚上才要工作,早上大家都起的比较晚,九点多吃过早餐,福泽谕吉就出门了。
他一离开,还在慢悠悠吃早餐的侦探社员们一个个加快速度,几口就把饭吃完,一一离席。
半小时后,所有人都聚在讲堂里,已经全数换装完毕。
除了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太宰遥敲敲他的房门,“还可以吗?”
“不可以。”织田作之助诚实的回答,把房门打开来。
他只勉强穿好襦袢,外头的访问着歪歪扭扭披着,臂弯挂着长长的腰带,有一大段还落在地上。
较正式的女式和服穿起来确实不简单,即便是女性,不常穿的话也不一定能独自完成。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可以独自穿戴的太宰遥。
其他人穿的都是两年前穿过的女装,力求唤醒国木田独步的记忆,但由于场合关系,太宰遥没有穿赏花用的小纹和服,而是换了一身和眼睛同色的瓶覗色、绘着明艳山茶的访问着。
黝黑的长发用浅色发式和典雅的发簪优雅盘起,走出来的那瞬间,还以为看见了真正的大家闺秀。
与谢野晶子非常强人所难的说,“同样是男性,怎么织田作就不会穿女式和服!”
“以前都是穿洋装。”织田作之助指了指中原中也的脖子,“喉结用中也那种颈圈遮起来。”
“别乱动!”与谢野晶子好不容易弄平整的布料在他豪迈抬手之下又皱掉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替织田作之助把和服穿戴完毕,忍不住敬佩的看向太宰遥。
竟然能一个人完成……!
太宰遥歪歪头,“没有非常困难的,晶子姐也可以自己穿呢。”
“我毕竟是女孩子好吗!”与谢野晶子道,“可是真的很麻烦,除了初诣会让人有点动力穿,其他时候就算了吧。”
就连初诣都只重保暖、会穿羽绒服出门的森谷美铃非常赞同。
和服很好看,可是真的好麻烦,又好贵,买不起啊!
与谢野晶子随口问,“遥为什么有这么多适合不同场合的女式和服?”
“哥哥送了很多。”太宰遥展开袖子看了看。
所以说,太宰送女装给男孩子是什么居心!
一时之间,无数谴责的目光往太宰治扫过去。
太宰治无辜的眨眨大眼睛,“遥好看吗?”
……确实是很好看没错。
太宰治理直气壮,“那不就好了吗?”
太宰遥露出柔软含蓄的微笑。
至此,大家都换好衣服了。
面部线条倒没有用妆容修饰——是要吓吓国木田独步的,把男性线条掩盖起来就不好玩了。
另外,既然是全员变装,与谢野晶子和森谷美玲也换上男装,非常敬业的绑了束胸,看起来特别帅气。
虽然是有目的的换装,但大家都玩的挺开心的,各自拍了不少照片。
就连曾经非常抗拒的中原中也都放开了,给跑到非洲的兰波和魏尔伦传照片过去。
万事俱备,只等人来——
…
国木田独步没想到自己能如此轻易地拜师。
他在群组里看幸运生还的同学们说,那位救下不少人的剑客,平时就会在学校附近的街上走动。
因为气质与极道组织相距甚远,带着剑、有些凛冽的气场也不像是普通上班族,一直有人暗暗猜测他的身份,没想到竟然会武艺高强如斯,在枪林弹雨中来去自如,还能救下这么多人。
当天晚上,国木田独步根本无法入眠。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无数同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画面,血腥味重新萦绕在鼻腔,耳边再次听见临死前的尖叫与毫不留情的枪响。
他知道那是幻觉。
但是依然挥之不去。
不少生还者也和他有一样的情况,症状轻微点的,还能在网络上插科打诨宣泄心中难以磨灭的恐惧;严重些的像是还留在现场,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的他们哭泣嘶吼。
国木田独步放下手机,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倒在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又猛地直起身,坐到书桌前,一边搜索各类杀伤力强大的武器,一边做笔记。
明明已经一点伤都没有了,手却还在颤抖,也使不上力气,字迹歪歪扭扭。
……太软弱了。
他用左手盖住握笔的右手。
要坚强起来,作为异能力者、想要保护人,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就害怕至今?
他又写了几个字。
依然是软趴趴的,没有精气神的字迹。
国木田独步摘下眼镜揉揉眉心,闭眼的瞬间,又看见无数血泊里的尸体。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他几乎是警戒的睁开眼睛,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安全的家中。
母亲担忧的走进来,“独步,早点休息吧?”
“啊、好的。”国木田独步放下笔,“我等会儿就休息。”
关心的话早前都已经说过了,但孩子似乎依然无法入睡。
她弯下腰将孩子纳入怀中,“没事了,独步做的非常好。”
国木田独步沉默许久,忽然就流下泪来。
真的可以吗?他真的能心安理得享受家庭的温暖吗?
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生命突然逝去。
即便身在横滨,早就知道这种事情可能会随时发生,但真正亲身经历,还是非常痛苦。
太痛苦了。
“独步已经很努力了,不用再自责了哦。”母亲轻拍着他的背,语气低缓温柔。
难以排解的恐惧感,在母亲的怀抱里逐渐散去。
却有种不知从何而起的羞愧油然而生。
因为独自存活下来了吗?
国木田独步不清楚。
这种羞愧,在母亲替他掖好被子、关上灯离开后升到最高点。
应该要做点什么。
他想。
若是不愿再看见同样的事情发生,就该拥有银发剑客那般强大的实力。
他也想……像那名剑客一样。
成为普通人的刀和盾,拯救所有孤立无援的人。
……拜师。
他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银发剑客使用剑术和体术时没有异能力光芒,也就是说他是单凭己身就能做到无伤的杀掉敌人。
他的强大是能够被学习的。
国木田独步振奋起来。
既然剑客会在学校附近走动,是不是可以过去碰碰运气?
即使要短时间内再次前往学校附近是一件无比折磨的事,即使不一定能等到人,他也会去做。
幸运的是,他被接受了。
甚至晚上还收到福泽谕吉的讯息,问他隔天上午要不要到侦探社据点做客,社员们对他很是好奇。
——被完全接纳了。
他当然不会拒绝。
上午十点,福泽谕吉便到家里拜访,郑重的将收国木田独步做徒弟的事告诉他的家长,待了半小时左右才带着人离开。
国木田独步期待的心情只持续到跟着福泽谕吉来到光线昏暗的废弃地下铁为止。
总觉得随时会有幽灵冒出来——
他紧跟在福泽谕吉身后,牙齿有些打颤。
为什么侦探社在这种地方!
他、他他他绝对不是怕幽灵,只是觉得在这里工作是不是出入不够方便而已!
国木田独步僵硬的同手同脚。
前面的福泽谕吉丝毫没有想到他会怕鬼,侧过头问,“走累了?”
国木田独步赶紧道,“没有,您别担心,我可以自己走。”
福泽谕吉:?
他只是想说走这么点路就累,看来该先从基本体能训练开始做起而已……
算了。
他没再解释,默默拉开铁门。
福泽谕吉的木屐与地面敲击,在漆黑的空间里回荡出规律响声。
后面的国木田独步更怕了,走的离福泽谕吉更近了点,几乎要贴在他背上。
福泽谕吉:?
怎么忽然走这么快,是迫不及待吗?
他仍然维持着规律的步伐,走下楼梯。
“社长,欢迎回来。”
耳里听见的,是陌生又熟悉的温婉端庄女声。
福泽谕吉:……
他就说,孩子们怎么可能不搞事!
是不是现在调头离开比较好?!
就算突然想逃避现实也没有用。
神色温婉、姿容端丽无双的和服少女和她旁边秀丽阴郁的绷带少女,同时迎了过来。
“社长,一路辛苦了。”太宰治没骨头般靠在太宰遥身上,“没遇到危险吧?”
福泽谕吉恍惚的点点头,“嗯。”
太宰遥看向他身后的少年,“国木田君,好久不见。”
国木田独步完全愣住了。
眼前的两名少女本就令人见之难忘,更何况还是自己至今唯一一次搭讪过的人。
长相有些不同,若非绷带少女的绷带特征明显、她们还率先打了招呼,国木田独步恐怕也认不出来。
大概是长开了。
两年前赏樱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
那样和平宁静的日子,仿佛离自己已经很遥远了。
可是,那时少女们喊的社长,明明是一名银发女性……
他不自觉看看福泽谕吉。
难道是师父的姐妹吗?
因为有身不由己的理由,女社长离开了,由师父接手?
他愣了两秒,才道,“是,许久不见。”
太宰治特别善解人意的道,“别站在门口,快进来吧。”
福泽谕吉看向拿着棒棒糖走过来的侦探少女,很想转身出去。
“社长可以先回房。”太宰治还是善解人意的说,“我们会好好招待国木田君的。”
好好招待啊……
……国木田今天离开之后会不会就再也不想踏进侦探社一步了!
福泽谕吉侧过头,打了个预防针,“国木田,孩子们比较闹腾,你多担待些,别被吓到了。”
国木田独步应了声好。
福泽谕吉欲言又止,终究在江户川乱步半推半拉之下被关进房间里。
“听说社长收了你当徒弟,大家都很惊讶呢。”太宰遥微笑着将国木田独步引进来,“或许这便是缘分。”
讲堂里已经坐着几个人。
穿着优雅花苞裙的中原中也潇洒的举起手,直接用本音说,“好久不见。”
与谢野晶子和森谷美铃只是朝他点点头。
国木田独步、国木田独步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记得因为声音而经历不幸的中子——衣服和当年一模一样,至于后面两位少年就陌生的多。
他又多看几眼。
其中一个好眼熟,和戴着蝴蝶发饰的少女非常相似。
难道也是手足吗?
没来得及学伪音的芥川龙之介站起身来,分明是温柔漂亮的外形,却神色冷淡,堂而皇之的用尚在变声期的低哑男声道,“初次见面,在下芥川龙之介。”
到了此时,国木田独步心里终于开始怀疑。
这也是和中子一样声音比较特殊的女性吗?可是为什么连名字也——
他一头雾水又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到现在还没发现不对。
太宰治已经趴在太宰遥肩上笑的要晕过去了,忍了又忍调整好表情,将国木田独步带到座位上坐下。
“芥川和中子一样,也是可怜的孩子。”太宰治揩揩眼角,“国木田君可是社长的弟子呢,一定不会歧视她们吧?”
国木田独步颔首,“当然不会。”
他很快被太宰治说服,心里那点怀疑消失无踪,安然的和他们说了会儿话。
在他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之际,织田作之助按照先前说好的时机,面无表情的从房间开门出来。
“这位就是要加入侦探社的新人?”他平板的念台词,“小小年纪就和我差不多高,看来要多准备几件大尺码女装了。”
他一身黑底红梅和服,酒红色短发有些凌乱,下巴是一天一夜没刮、已经泛出点青色的胡渣。
如果这还看不出是男扮女装,可能已经有性别认知障碍了。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的内心受到严重冲击。
他神情呆滞的傻在原地,半晌一卡一卡的转过头,重新又看了一遍讲堂里的人。
难道说……
这里到底有谁的性别是真实的?!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淡然的又点点头,好像丝毫没有发现他受到巨大冲击。
织田作之助继续平板的说,“新人过来我这里挑衣服。只要入社了就要变装。”
与谢野晶子也用本音道,“我看国木田君很适合狂野一点的装扮,穿网袜露胸肌怎么样?”
“国木田君没有胸肌。”森谷美铃道,“可能要戴上假胸部比较好看。”
国木田独步倒抽一口气,迅速道,“我不是侦探社的新人,只是福泽先生的弟子。”
等等。
他说到福泽谕吉,就忽然想到气场强大的银发女性。
……不是、不会吧?该不会就是福泽先生吧?!
太宰治适时道,“想变强吗,国木田君?”
国木田独步心中满是不可置信,恍恍惚惚的点头,一时竟然没发现太宰治用的是男声。
“想变强,首先要学会变装。”太宰治振振有词,“社长就是常常女装在外行走,才会越来越强大,从以前一根木头都砍不断,到现在能斩断钢铁,都是因为穿女装的关系,”
“啊、啊,原来如此。”国木田独步恍恍惚惚的拿出笔记本,“我先把重点记下来。”
太宰治噗嗤噗嗤的笑,“骗你的。”
国木田独步:……
中原中也看他一副世界观颠覆的脸,良心稍微有点过不去,还是按台词念,“既然不是侦探社新人,就不用担心换装的问题。”
国木田独步得到安慰,冲击过后,开始思考自己的反应可能太大了。
异装癖也只是一种癖好,要尊重友善包容、尊重友善包容——
“不是癖好。”太宰遥还是用着女声道,“是传统哦,侦探社的传统。”
国木田独步几乎是感动的转向他,“遥酱是真正的女性吗?”
“我吗?”太宰遥眨眨眼,换了声线,“我也不是哦。”
太宰治黏糊糊的和太宰遥脸颊贴着脸颊,“不是遥酱,是遥君。”
国木田独步不行了。
这世界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新入社的男性社员要女装是真实的。”太宰治道,“对吗,乱步哥?”
江户川乱步审视的打量了会儿国木田独步,“对,男性社员通通都要女装。”
织田作之助安慰道,“穿过一次就习惯了。”
“强者要敢于面对一切困难。”太宰治鼓励道。
国木田独步倒退三步,坚定地说,“我是个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