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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pt.故事与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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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商讨大事,而我兴致缺缺。
站在旅行者和派蒙身旁,仰起头看这一片湛蓝天空,抬起手抓住一只橘色蝴蝶,在他们看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放过它、任由它振翅飞去,心里还有些可惜,这种颜色的蝴蝶总是少见、可惜没停到我的手中。
“池璃子,”温迪喊我,神明的笑容明朗轻快,似乎已经确定了我知晓答案,“你知道什么地方适合吗?”
我偏过头,将注意力拉回他们的谈话上,才意识到迪卢克、代理团长和旅行者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答案。
“……摘星崖。往日里总有一对情人在此私会,但今日龙灾风波已起,应当无人。风高景好,塞西莉亚花也偏好这片山崖,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我给出我的答案,“以净化龙泪重修的天空之琴,能唤回特瓦林?”
温迪歪歪头,并未给出确切的答案。
但我对上他青绿的眼睛,默然接受了这一决定。
——不妥,未必,可除却这一条路,竟似乎也没有其他温和的办法了。相别许久的老友再见,若总是剑拔弩张的场面,未免扫兴,不到不得不的境地,温迪都不希望我拔出剑。有的时候,理想是脆弱的,因为在残忍现实面前,理想显得有些不堪一击,但有时候,理想是温和、宽容、绵绵有力的,就像他那时伴着黯淡的青绿短辫渐渐收起的神力。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我明白了,你们上路吧,我回城里去搭把手。”
此行未必顺利,特瓦林醒来后沉浸其中的痛苦,悄然逼近蒙德城的丘丘人营地,愚人众的目的虽有方向却不算太明朗,应当没有这些行动,可就外交施压、偷走天空之琴而言,他们总归不是友方。何况这背后、恐怕还有其他势力做推手,代理团长、迪卢克、风神同时离开蒙德城,前去解决特瓦林的危机,正是这股势力和愚人众发难的最佳时机。
内忧外患,我感到忧心。
说完,我就准备转身离开。
旅行者拉住我的手。
“不是说了,我请你吃饭吗?”
……他的手掌很温暖,有一些握剑的薄茧。
“差点忘了。”我说。
派蒙说,“真的有人能在饿了那么久的情况下忘记自己吃饭这件事吗?”
“毕竟我对食物没什么需求啊……”我笑着回答,“所以就索性先不吃了。啊、对了,听说风龙废墟中时时风涌,回来时赶得及带一束风车菊吗?如果赶得及、要不要帮我这个忙呢?”
回去的路上,我被一个住在晨曦酒庄的老人叫住,他问,您愿意帮我去配药吗?报酬会准备好的。
我沉默一会儿,似是在思索——其实我那时什么也没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想,总之就是看着那位老人和善却带着点忧虑的脸发起愣来。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点头,答应了他。
我对他似乎有些印象,他的儿子似乎正在蒙德城做守门员,是西风骑士团的成员。可是,他的儿子说了谎,欺骗了他的父亲……这是善意的谎言吗?我无权过问,忍不住带着游移的神思、心不在焉地迈开步伐,回到城内。
……
在黑夜慢慢降临,月光撒在蒙德时,魔物向城门涌来。侦察骑士领着西风骑士团的骑士在城门前与魔物交战,他们未必不是对手,但我想让他们轻松一些。我并没有拔出常常用的那柄剑,而是拿出在铁匠铺前买的那把银剑,加入战局……魔物或许不知自己为何在一息之间丧命,但我是知道的。银剑也是不错的剑,锋利,不起钝口,一剑斩魔物也很轻松,只需要轻飘飘地将剑挥过去,再一甩剑上的血珠,脚步也不需偏移,战斗就结束了。
……原来我是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才时时走神的。不明白为什么猎鹿人的老板深夜值班,不明白铁匠为何不早早回家,不明白花店的花为何总那样吸引我的目光,不明白水果摊上一个日落果、一个苹果也要讨价还价,不明白苹果酿为什么没有酒精成分,不明白蒲公英酒为何总有些苦涩,那些答案似乎已经在我心中……又好像我从没触碰到过。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
我本想写到这里就停笔、启程至璃月,想起龙灾彻底平息、特瓦林乘风而去的第二天发生的一桩事,这才重新写了下去。
大家都沉浸在新生一般的喜悦中,侦察骑士邀请我和空共进午餐,我想了想,同意了——我也不知道我想了什么。我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两把剑,扣扣搜搜出来的几百摩拉,一袋子花种,穿着一身似乎永远不会脏的衣服,前往猎鹿人赴约。
旅行者和派蒙已经在座位上好一会儿了,派蒙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样子看得我忍俊不禁,而另一侧是侦察骑士。她还是原来那身衣服,红色兔耳朵一样的发箍,热情洋溢的笑容,虽然没有走近,我似乎也能也能听见她上扬的语调,让我从一看见她的身影起、内心就开始轻松起来。
我脚步轻松地走向那一桌,和猎鹿人招待点头致意,拉开椅子,坐在侦察骑士身旁。“午好,想好吃什么了吗……安柏?”我拿起菜单,避开了他们的目光,上面的当日主推菜还是熟悉的蜜酱胡萝卜煎肉,想起之前我和旅行者提起过这道菜,我便抬起眼看了看他,正对上他温和、带着点包容的目光。而偏过头,安柏确实是惊喜的神情……我应该没有叫错名字。
为什么空要用那种“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叫人了”的奇怪眼神看着我?
可恶、我这是什么破说法?
“为什么,你们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终究还是问出口了……即使有些难以启齿。
空讪笑一下,偷偷摸摸地移开目光,看天空看地板、就是不看我。我只好看向安柏。安柏咳了一下,笑容还没褪去:“因为池璃子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啊……可以这样叫你吗?”我点点头,对她的答案表示意料之中,随后再将目光挪回菜单上。
“可以这样叫我,我的……家人、都是这样称呼我的。”我的指尖划过菜单上的字体,“如果稻妻的锁国令解除了,你们可以去稻妻做客,我会招待你们的。嗯、你们想提前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可能要动用一点特殊手段。”
派蒙把脑袋伸到我旁边,好奇地问:“特殊手段……什么特殊手段呀?不会是偷.渡吧!”
我向她投去一瞥,她瞬间缩到了空的身后、只探头探脑地看我。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点点头,认同派蒙的说法。“想好吃什么了吗?”
安柏适时地转移了派蒙和空的注意力,让我不知为何地松了口气:“今天猎鹿人的主推菜是蜜酱胡萝卜煎肉呢,上次没有吃到,今天要尝尝吗?我请客!”
话音刚落,我便点点头,对有人请客这件事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满意。我身上的几百摩拉,可是吃不起这种昂贵的主推菜的,无论怎么看,都需要一位买单的金主。“也好,是我和空推荐过的那道菜,要试试吗?机不可失,你马上就要离开蒙德了吧,还可以趁此机会和莎拉小姐请教一下菜的做法。”
空见状也没有推辞,点点头表示赞同。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我只吃了几口,便眼尖地发现温迪绿衣服的一角从街头滑过,默默记下他前进的方向,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安柏和空的话。
……凯亚过来了。他是我不喜欢应付的那种人,可我今天并没有快速地告辞,只将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的冰系神之眼上,在他看过来时又垂下眼睑,全当什么都没发生,掰着手指数时间。安柏对守城时对方的动向也颇有疑问,我倒觉得没必要过问,毕竟凯亚是全蒙德出了名的靠谱男人啊、即使是拥有矛盾重重的冰系神之眼也十分值得信任。当然,安柏也十分信任他,说出的话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同事旷班导致任务加重的小小埋怨。凯亚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背着大家偷偷加了班而已。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知道吟游诗人的诗篇里写着几道传说,知道蒙德的生灵终究要前往何方,知道每个人的生平过往,前生今世的秘密无所遁形。
他们结束了谈话,我起身告别,穿过大街小巷,路过花店与水果摊,走进天使的馈赠,要了一杯蒲公英酒,坐在二楼的酒桌前,静待温迪的到来。
等他的时间里,我思绪万千,说不清,道不明。
最后,却是深夜里,空先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小玩意儿,而派蒙的脑袋凑到他的脸旁,两人一同露出了惊奇的神情。
“你们在做什么……看见温迪了吗?”我问。
“温迪一会儿才过来,我们走之前,他还说等了你好久了、结果你一直不来,原来是坐在这里喝酒呀。”派蒙探头探脑,伸出一只手晃来晃去,“我们现在手里的这个装置,可以看到其他人的幻想朋友哦——没想到,你也有幻想朋友!”
“嗯、那你们看到的幻想朋友是谁呢?”我兴致盎然地用指尖敲了敲酒杯,平静地看着空和派蒙,心里想的却是、温迪大约没有在等我。
“居然是一个有鱼尾巴的男人!”派蒙好奇地蹬腿,十分期待我接话。
而空也露出了好奇的目光,寡言的少年却也不追问,似乎试图凭借那金色眼眸里闪烁的星光说服我吐露真相。
……这段故事就有些长了。
我尚未打算向他人讲述这段埋葬的往事。
“他叫格怜法娜,是我上次提过的漂亮人鱼,至于他的故事,有机会再告诉你们吧。我本来要走了,但看在温迪等了我很久的份上、还是再等等温迪吧。嗯……你们要不要继续对别人试试这个装置呢,还挺有意思的。”
空点头,而他的手这一次对准了楼下的少年和酒鬼——是两个冒险家。我常常见到他在这里烂醉如泥,嘴里呢喃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白天里,他倒更喜欢借酒之机,向年轻人讲述自己年轻时的冒险故事。
空和派蒙再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而我挥挥手,示意推门进来的温迪到我身边。
空去向两个冒险家搭话了。
我敲敲酒杯,看看拉开凳子坐下来的温迪。
“明明知道我对蒲公英酒的观感一般般,你怎么每次都请我喝这个酒。”我又无奈又无语,“巴巴托斯,你说话呀。”
温迪笑起来,语气轻快:“你不是每次都喝得很开心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看来现在是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做了一段时间普通人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开心?”
我摸摸下巴,随后点头:“开心到不想再回去处理公务了,毕竟谁天天在忘川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做一模一样无聊的事情都会受不了。洗忆树对我的影响已经消退了,到底是我用神力创造的东西、影响力不容小觑。对了,神之心呢、你送人了?”
温迪皱起眉,摆摆一只手:“什么送人,我挨打的时候可疼了。我的神之心可是被愚人众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的,你也要小心点才行。”
——神之心送愚人众了,你的宝贝也可以考虑考虑。
我略一思索,觉得有点搞头。
“是该小心点。”我用一只手撑着头,“我不想干了,继续到处旅游就挺好。嗯,就这样,接下来去璃月怎么样?看看那位老人家最近过得如何。千宫池璃子是个好身份,我不准备丢掉……璃月的朋友应该不会像你一样,第一眼就把我认出来吧?”
温迪眨眨眼,“诶嘿”一声后就不再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懒得追问。
我只说:“走了。之后找得到我的话,就来和我打赌喝酒吧?”
但其实我没有马上离开蒙德。
我抱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心情,陪伴旅行者走过了这一天的路程。我看着温迪加入了他的队伍,少年模样的神明偷偷冲我眨眼,而我向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继续隐藏身体走在旅行者的身旁。
——斯坦利,在这段短短的路途中,我得知了那个冒险家的名字。
或许所有感动都是后知后觉的,看着他拿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听着他讲述友人的故事,将自己活成朋友的影子时,我的内心只泛起淡淡的悲悯。
想死在有风的地方,会是所有蒙德人的愿望吗?我不知道,我对很多事情都不追求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我知道,这一定是斯坦利的愿望。
所以温迪伸出了手。
“故友的灵魂,可以交给我吗?”
他会回答什么呢?我站在空的身旁,思考着答案。
斯坦利说,他一直,都相信“他”的存在啊。
那一刻,我的内心似乎不仅仅有悲悯,还有那后知后觉泛起的感动。
风的国度铭记自由的灵魂,神会眷顾本就温柔的人。风神在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直在蒙德人的心中,他从未真正地离去。只要你的心是自由的,风就会向你吹拂而来。在充满故事与酒的地方,神也是个传唱故事的诗人,他拨动琴弦,写下新的诗篇,在街道间穿梭,铭记着每一个心向自由、书写着自己故事的人。
我悄悄离开了空的身边,少年似有所感地看了看我离开的方向。
今天最后的这些时间,就交给温迪吧。
我停下书写的动作,中断了这篇笔记,不再往下继续写,并将笔记本丢入湖中。
该去璃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