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楼》花栋沉凉

3、玲珑瓷（3）

　　回过头，只见烫金牌匾与大门凭空而立，周遭笼罩的浅色雾气，将其衬托得如镜中幻影，难辨真假。

　　平日她虽不怎么出门，但是从小居住照阳城，对于城中各家族产业也是略知一二，她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盈月楼。

　　若不是怀中玉佩和金锭的硬质触感，楚玲珑都要怀疑昨晚的经历只是自己死前的幻梦。

　　而且她现在站立的小巷她从未来过，昨夜她真的有跑这么远吗？楚玲珑只觉神奇。

　　周围的房屋也与城中大有差别，大多老屋已是断壁残垣，而破败围墙外坐着一排灰头土脸，骨瘦嶙峋的人。

　　楚玲珑就近找了一个面馆，付钱时条件反射的想摸出怀里的金锭，但在顿了一瞬后，还是从身上翻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是她的疏忽，普通人哪能找开金锭呢，再说财不外露，她还是先去钱庄换些银票吧。

　　出了钱庄，楚玲珑也开始原路返回。方才找人询问，说这里是城西偏巷，城中混乱之地，贫穷者居住的地方，平日鲜有人来，只是月盈之日前后，流浪之人会游荡于此，寻求好心人收留。

　　说是收留，都是美化。如果这里的居民不同意，这些流浪者便会合伙砸门，强势入住。

　　听了这话，再环顾四周，她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刚开始还不怎么觉得，但现在再看墙边排坐的流浪者，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总感觉他们的眼神一直紧缩着她，如同饥饿已久的野兽，贪婪地打量自己看中的猎物，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其蚕食。

　　“她手里有金子。”

　　就在她快要走到尽头时，不知是谁在这压抑的气氛下指着她大声喊道。

　　“她刚才进入钱庄我看见了。”

　　话语如同一声惊雷，炸起了四周蹲伏的流浪者，他们蜂拥而至伸手向楚玲珑抓去。

　　一个陌生人突然进入这里，肯定会引起当地有心人的注意。

　　她本来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但还是耐不住他们会尾随她进入钱庄，或者说钱庄里也有他们的人。

　　楚玲珑快步向前跑着，但常居深院，身娇体弱的她又岂能跑过这些饥饿的流浪者。加上她昨夜还跑了许久，今日双腿有些酸疼，只三两步便被身后的一块石头砸倒在地。

　　“别，别这样。”楚玲珑浑身颤抖，双手不断地挥舞着。她望着他们逐渐接近的脚步，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

　　流浪者将她团团围住，一双又一双浑浊的眼睛，贪婪地望着她。

　　“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我们又可以大饱口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狗，你还真是不客气。”
　　……

　　楚玲珑双手掩面，轻声啜泣，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她不想面对此刻之势，但众人戏谑的声音却不断灌入耳中。

　　“说这么多，先把她身上的钱搜出来。”

　　为首之人不耐烦地轻瞥着众人，然后直接伸手向楚玲珑胸口探去。

　　就在即将触碰之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碎裂声，一道白光将楚玲珑笼罩其中。

　　再次睁眼，楚玲珑已经回到了盈月楼内。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周遭声音突然消失，她感到好奇，才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

　　抬头望向站在面前的幽荧，楚玲珑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她猛的伸手抱住幽荧的双腿。

　　“幽荧姑娘…呜…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你…先起来。”

　　缥碧长裙上增添的深色印记让幽荧心里一紧，她不着痕迹的牵动了一下裙摆，再将楚玲珑从地上扶起。

　　“小青龙，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城西偏巷，我们在照阳城的入口不是在城东吗？”

　　如果不是她临走前递给楚玲珑太阴玉佩，她恐怕就回不来了。

　　“应该是有人将我们照阳城入口的空间调换了，我会查清楚这个事情的。”小青龙严肃道。

　　“嗯。”幽荧点头，她自是放心小青龙的办事效率。

　　有调换空间能力的人可不多，按照她找回小青龙的时间来看，他们也才苏醒吧，这才多久就按耐不住，来上门自爆了。

　　“真是抱歉，让玲珑姑娘受惊了，我先带你回房休息吧。”幽荧回过神，和蔼地看着楚玲珑，唇角微微上扬。

　　她扶着楚玲珑就往楼上走，一举一动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幽荧姑娘，我还不想休息，你能陪陪我吗？”

　　到了房内，楚玲珑死死拉着幽荧的衣袖，不肯放开。

　　自从母亲去世后，除了靖郎偶尔会来看她，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世间的温暖了。虽然幽荧姑娘也是才认识的陌生人，但是她有些贪念她身上的味道，疏离但温暖。

　　幽荧唇角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但是从她淡漠的眼神中，能看出她并不愿意。

　　可楚玲珑坚持不松手，眸中还带着一丝祈求。幽荧沉默半晌，还是答应了。或许是对此次意外的负责，又或许只是不想继续僵持。

　　“好，我留下来陪你。”

　　听到满意的答案，楚玲珑开心地笑弯了眉眼。她仿佛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蹦蹦跳跳的到了案桌前，拿起纸笔涂涂画画。

　　“你不怨也不恨吗？”幽荧在一边的榻上躺下，看着楚玲珑重新展开的笑颜，好奇道。

　　楚玲珑笑着摇了摇头，“事情既已过去，怨与恨只会徒损心智。”

　　她的一生有那么多的不公，若是一直怨恨，她迟早会陷入其中，迷失自我。可那不是母亲想要看到的，母亲只是希望她能平安度过此生。

　　在沉溺于制瓷时，怨恨便会淡忘，所以她从不敢懈怠。她知道自己一松懈，脑海中便会浮现那些事情。

　　“是吗？”幽荧喃喃道。看向楚玲珑的目光添了一丝悲悯，她似乎已经看到她的结局。

　　“幽荧姑娘，你喜欢吃糕点吗？”楚玲珑突然问道。

　　“我说过，我不需要吃东西。”幽荧望向窗台，窗外之景顿时发生变化，一朵桃花随风飘进屋内，精准落在幽荧抬起的手中。

　　“可是我的问题是，你喜不喜欢。”楚玲珑手中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她也明白答非所问，也是答案。

　　她也没有等幽荧回话，只是敛眸继续说道，“我的母亲一直都很喜欢吃糕点，小时候她给我做的凤梨酥也特别好吃。我方才听见，从盈月楼出去是照阳城东，我记得那边有一家糕点铺，晚上我出去买一点凤梨酥带回来吧。”

　　“也不知道小青龙喜欢吃什么，不过城东南福记的烤鸭也特别好吃，之前靖郎悄悄给我带过一只，晚上也可以买一只回来当夜宵。”
　　“…”

　　楚玲珑一直碎碎念着，幽荧却半天没有回话。她只是低头一动不动的凝视手里的桃花，沉默良久才嗯了一声。

　　待楚玲珑再次抬起头时，幽荧早已在榻上沉沉睡去。窗外桃枝轻颤，光照花影印在幽荧脸颊上，将眼角的银色弯月包裹其中。

　　有道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楚玲珑动作放轻，给幽荧盖上薄毯，再回到案桌前抽出一张崭新的宣纸。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她不知道这样安稳的日子能持续多久。等她做好瓷器，离开盈月楼，就不知能否再与幽荧姑娘相见了，所以她想将此刻记录下来。

　　女人肤如腻脂气若幽兰，薄唇不点而赤。两鬓脱落的青丝随风拂面，发髻上插着的三支长簪花纹样式独特，风格迥异但又莫名和谐。

　　浅墨入画，楚玲珑看着画卷里的女子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她想在幽荧光洁如玉的额前添上一枚嫣红花钿，但又觉得会破坏幽荧气质。楚玲珑抿唇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画笔。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幽荧睫毛轻颤，幽幽转醒。她掀开毯子，醒了醒神。

　　她既醒来，那么已然过了申时，午时让小青龙查的事情也应该是有了结论。她要在她下次睡去之前，把事情解决完毕。

　　“玲珑姑娘，申时已过，你收拾好了下楼，我送你出去。”幽荧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道。

　　“嗯好。”楚玲珑应声，起身卷起桌上画卷，将案桌整理好后，下楼正闻幽荧与小青龙交谈。

　　“幽荧，我查到在门外动手脚的是金猊兽，它应该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今天一下午都在四处逃窜，现在它正在前往落英谷的小路上。”

　　“需要我去把他解决了吗？”小青龙眼里充满兴奋。

　　它已经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有个送上门来的，怎么也得让他开心一把吧。

　　幽荧咚的一声敲在小青龙的脑袋上，笑道，“不用，这次我亲自去。”

　　啊！可恶的幽荧，不让去就不让去，干嘛敲它脑袋，会敲傻的知不知道。

　　小青龙赌气地转过身，小小的脑袋上直冒热气。

　　幽荧只是轻笑，抬头看见楚玲珑从楼下下来，便向小青龙交代道：“你记得注意太阴玉佩的动向，不要再让别人有机可乘。”

　　说罢，便领着楚玲珑推门而出，门外是一个无人的短巷，只两步路程便是东街。

　　“我有事就先走了，你自己慢慢吃，记得原路返回。”

　　又是一眨眼，幽荧直接在楚玲珑面前消失。冷风灌入，短巷中只剩下楚玲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