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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双剑、真相、小侯爷 ...

  •   “孟老板平生在做绸缎生意之前为木匠,我曾去他家探查,发现他家中有许多木制的碗与笔架,既然不是木头的东西可以用木头来制成,那么所谓的画也不一定是非要画在纸或绢上……”
      苏七弦向陈知行徐徐讲到,两人正在合力用刀将车棚顶上的那幅木雕与旁边破开卸下,那幅浮雕长宽具为一尺略余,除了木质是一种诡异的纯紫色,在黑暗中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诡异之外,背面看来与普通木板也相差无几。

      “这画……如何让人永登极乐?”陈知行的表情自从刚才起就很是奇妙。那是一种夹杂了恍然大悟,却好似又悔之莫及的神情,在他看上去颇为严肃的脸上显得有些不搭。
      苏七弦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才知道。”他眨着眼指向一旁。

      陈知行一回头,却发现他指的乃是县衙的停尸房。

      孟老板的尸体确实知道,只不过永远也无法说出来而已……陈知行有点哭笑不得的转回,却发现苏七弦已经携了那幅画,走出了五米开外,而且愈走愈急,并没有停歇的趋势。

      陈知行目光一凛,厉声喝道:“苏先生,这幅画你不能带走!”

      苏七弦‘哦’了一声,回过头,微微睁大眼睛,好似不明就里的询问,看上去绝无恶意。
      陈知行只好道:“这幅画是此事关要证物,需先收留官府。”

      “这幅画,与其说是证物,不如说是祸首。”苏七弦听毕却笑了笑,半转过身,神情很是优雅自然,“凶手本来是要抢这幅画,放在衙门里的话必然忌惮不会轻易来抢,我带出去的话还可以引他出现……更何妨这本来就是孟家之物,他们本来也很想找这幅画,特意拜托我一见到就先带回去。”

      他说的神情极为认真,而且根本不给别人反驳的时间,说完立即转身继续前行,眼看就要出了前面的偏门。陈知行本已抢上前几步,忽又停住。

      他的目光在停住那一瞬间变得阴沉如水。

      ……

      苏七弦正在急急的走着,仿佛丝毫未觉得身后有什么异样,却不知在他身后,无边的黑夜里,乍然现出现一道白色银光。

      那道银光正正直射苏七弦的背后,瞬间即到,距离已不逾数寸!

      …………

      待到烟蔓从花廊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赫然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杏衣公子,正在悠然自得的挽袖沏茶。他身上一袭杏色衣衫几近拂地,偏遇此处红绡轻帐,色调朦胧,衬得他的人愈发俊美精致。

      烟蔓也不甚惊讶,只是眨眨眼笑道:“小侯爷好。”
      “不好。”
      杏衣公子却快速答道,换上了一幅苦瓜脸。
      “如何不好?”
      “当然不好,苏苏躲着我也就罢了,烟蔓儿你唱曲都不叫我来。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他将这番话说的一本正经,语气就好像就要因此上吊自杀一样。

      烟蔓却定定的看着他,叹了口气。
      “小侯爷,今儿没兴致,我不玩了。”她忽然道。

      杏衣公子一笑抬头:“你在担心苏苏么。”
      他的话虽然是疑问句,语气里却丝毫没有给人疑问的意思。

      烟蔓好似懒得答话,只是接过壶来给杏衣公子倒茶,然后就忽然看着一根细白的手指伸到她的眼前,摇啊摇。

      “小蔓儿,你大概还不明白苏苏是什么人。”杏衣公子一边摇一边笑眯眯的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那就是——这个——”
      谁也不知道杏衣公子那一根摇来摇去的手指头是什么意思,虽说那着实是一根非常好看的手指头。

      烟蔓怔了一会儿,像是神色中有些动摇,却又坚持道:“即使这件是小事,那么以后呢?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
      她不等别人插话,紧接着道:“小侯爷说的不错,我其实并不了解苏公子……但我只是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他在天下间最恐怖的诏狱里呆了许久,多亏了小侯爷你才暗中救了出来,自此隐居……但如今在官册户籍上他已经是个死人!”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压低,但是字字急速恳切。

      “你也说过,虽然人是救了回来,但是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也许我只是枉然担心,可是你也随即跟来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劝他回去?你既然相信他,为什么要跟来——啊!”

      她说到最后愈说愈乱,也越说越快,忽然间左脸颊被人捏了一下,她一惊,下意识想躲,可惜没躲开,右脸颊又被捏了一下。

      “小蔓儿,瞎操心会老得快。”杏衣公子继续笑着说道,“我才不是劝他回去,只是最近实在无聊,出来陪苏苏玩玩。”

      他貌似很神秘的贴近烟蔓耳边,近的烟蔓都不由自主的向后仰了仰身,却听他在耳边笑道—— “他避之不及,我却偏要跟着他,你不妨猜一猜——这次我们俩谁能赢?”

      …………

      银光消失的瞬间,黑夜之中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又乍起了另一道光芒,速度甚至逾过之前,犹如黑幕中之白羽箭,直追上那一道银光。两道光芒相碰,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音,随即一起落地。

      苏七弦此时才停下脚步,回头状似好奇的看着地面上的两样器什:其中一只是一把钢制短尺,也就是第一道银光。

      “多谢。”他捡起了另一把短剑,冲对面之人笑道,仿佛对发生的一切事情丝毫不感意外。

      他当然不是对陈知行说多谢,他是对着突然冒出的另一个人——那把与他手中一摸一样的短剑的剑锋正抵在陈知行的颈处,而剑柄,正握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个略带稚气的清秀少年手中。
      “你没事吧?”阮方止却只是瞪大眼睛,焦急问道。苏七弦微笑摇摇头:“多亏你了。”

      阮方止的脸微微红了一红,他的皮肤白皙得很,红起来便很容易看见。

      她一转头看着陈知行,皱眉道:“若不是今晚,我还真的不敢相信是他干的。”
      苏七弦没回答,陈知行忽然道:“原来你刚才刚才差人引我离开,就是为了让他藏在这里……你们早就设好了今天这一局。”
      苏七弦点点头:“不愧是陈捕头。”

      陈知行却冷哼一声,随即大喝道:“你们设计挟持官差,就不怕日后难逃法网?!”
      他说的颇为义正词严,甚有捕头的架势,苏七弦却微微一笑:“你谋图害命,难逃法网的应该是你才是。”
      陈知行“哦”了一声,冷冷道:“我倒想听听我是怎么谋图害命的。”
      苏七弦听了这话,将那画放在一旁,找了张石凳随意坐下。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

      “他或许不会有空再回来,或许是为了躲我,死都不会再回来……”瓷杯中酒已经空了,杏衣公子微笑着说道,“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的?”

      “没什么,”烟蔓懒懒的梳着头发,“我一介小女子,但求乱世中也得安稳,正常喜乐的过一辈子。于是有时候也希望别人也是这样。”

      她手上动作重了些,几根头发掉了下来。

      “但是苏公子自己显然不这么想。”她慢慢说着。

      ……

      “这件事情其实十分的简单——大概要从那天晚上小方去跟踪孟二公子说起。”

      苏七弦徐徐说道,依旧是温和舒服的音色,让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好像缓和了许多:“小方回来跟我说的时候,其中有一个细节:孟二公子是拿了钥匙开门溜出孟府的。而那天晚上,记得你告诉我的是——你是查案的时候询问孟府家丁才得知孟二公子半夜出门。”
      陈知行沉吟未答,苏七弦便接着道:“孟二公子既然有钥匙,那么又怎么会因为需要开门而偷偷叫醒家仆?所以显然有人在说谎,而我认为那个人不是小方。”

      阮方止不禁插嘴:“但是这只是小事。”
      苏七弦含笑道:“正是因为这是小事,那么陈捕头说谎,就必定有着其他的理由——其实这个理由说穿了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不想让我们注意那天夜里,正值他值夜勤。”
      “正是因为陈捕头在夜里巡视,才能发现孟二公子半夜出府——而出于某种原因,你还需要我们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你就随口编了一个你为什么知道的理由,只是不巧编错了而已。”

      阮方止恍然大悟,苏七弦接着道:“孟老板既然是带着宝物逃命,那么必然要尽快出城,绝无耽搁,但是实际上并没有。所以我猜测,在从孟府到北边城门这一段路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只有在四更时分还在外面的人才做得到。”

      阮方止听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歪了歪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没说。苏七弦却仿佛没有看到,并不停顿,接着说道:“当然,城里半夜不睡觉的绝不止陈捕头一人……还比如说孟家两位公子,这是陈捕头你极力想让我们知道的——经过小方昨夜查探,这倒的确也是事实。”他忽然话锋一转,“所以我便觉得,我还是先考虑另一个问题比较重要——那就是凶手是怎么逃走的。”

      “当一条路上有很多岔路的时候,我们不妨先换一条道走。”苏七弦道,“尸体被发现时,孟老板死的时间不久,这一点也可以从那匹原本去本来温顺的马为何忽然受惊推断,盖有人在他的臀部刺了一刀所致……哪么这个人又是谁?”
      “这个人不可能是凶手,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那么只能是孟老板自己,而且多半是在临死之前。”
      “孟老板在临死前扎这一刀可能有多种理由,但是我想大约其中有一个最简单的理由应该是对的:就是他想毁掉这辆马车和车上的画,连同让凶手暴露于众。”

      “这大概是一种我死了你也别想得到的心理,”苏七弦接着道,“这条道是死胡同,尽头是一间铁铺,撞上去多半会引起大火。由此可见,在马受惊的那一刻,凶手一定还在车内焦急的寻找。”
      苏七弦缓缓道:“这便有了一个问题,从北门至西南是市集,街道繁华,中间如果有人跳车必定会引起别人注意,但是马车翻倒后,小方是进入查看的第一人……而他只发现了孟老板的尸体,那么,凶手究竟哪里去了?”

      “原来凶手就是藏身于方才我藏身的车底夹层之中!”阮方止兴奋地插嘴,目光甚是明亮。

      苏七弦含笑点头:“于是我便推测,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凶手那时根本就没有离开,还在马车上——那么这车中必然就有可以藏身的夹层。虽然马车身为证物无法亲眼查看,但这一点我随后托人已查证属实。”
      他眨了眨眼睛:“那么接下来便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出事地点位于城西南,离衙门很近,这辆马车立刻作为证物拉入县衙,而升堂查案之后,县令又必然会领人仔细检查证物……凶手又是如何找到机会逃走的?

      “——凶手根本不需要逃走,因为他只要找个没人的时候跳出来,就是官差捕头。”阮方止迅速接道,话语流畅。

      “不错,得到了这个结论,第一个问题也就同时随之解开。”苏七弦注视着陈知言,后者表情沉默,在夜色中显得甚是阴沉。今夜正是十五,月光遍洒,满地的清澈柔和,平添了一份静谧。
      “陈捕头,我本来不想怀疑你,可惜的是我最终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你与孟老板本是旧识,从你值夜时发现孟老板想要连夜出城,心里警觉不对,便找了一个借口——我想那个理由大约是你可以叫开城门,而孟老板果然相信……那天半夜从到早晨,在马车里的第二个人就是你……你最后趁着县令升堂之机从夹层逃出,然后随后一步悄悄来到公堂。”

      他顿了下,冲着陈知行温和说道:“我今日去孟府,曾经问过孟二公子一个问题,以免是升堂那日我眼花了看错了或记错了……这里不妨也问问陈捕头你。”

      “按照规矩,巡夜时应身着统一官服,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昨日升堂之时,陈捕头你穿的却是普通布衣?原来捕头自外面赶回,还特意抽空回房换过衣服,真是……”苏七弦眨了眨眼睛,“甚爱整洁。”

      陈知行脸色更白,却仍是不发一言。苏七弦也不理他,径直说道:“但我想更可能是因为另一个理由,那大概是因为你杀害孟老板时身上溅了血迹,根本无法继续穿着。这种衣服自然不能像往常一样交给下人来浆洗,这几天查案劳烦,再加上找画心切,或许还没有机会去清理掉……我想,它一定还在陈捕头房内的某个地方吧。”

      他话音未落,阮方止忽觉腕上一沉,原来是陈知行终究站立不住,身躯微滑之下,颈部被短剑割破,鲜血滴滴而下。他的面容抽搐,浑然不似方才之怒目严视,嘴唇微张,抖了几下去发不出声音,目光里一片迷茫。

      不知怎地,阮方止心中忽然一阵恻然,苏七弦负手起身,轻轻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看这幅画,不仅不能使人永登极乐,相反还会使人永坠无间。你身为新阳城的大捕头,在职十余年,亲手捉拿犯人不计其数,邻里街巷提起无不交口称赞,如斯声名,即使不登极乐又有何妨——又有何妨呢……”

      他说到最后几近自语,又似叹息,风声霎起,叶落飘飞……然则却没有人可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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