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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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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姑娘,”对方终于低咳着开口,语气却极为轻松,“许久不见。”
他说着就放下了捂住丑丑耳朵的两只手,改为摁住胸口。
“真想不到你居然胆小到如此程度,”谢留黛鄙夷的说道,“你连一个孩子都怕,他或许还根本听不懂呢!或者是你以为这样,他就可以放弃我而跟你走?”
“你错了,丑丑其实听得懂,”对方却如此回答,“只不过他还小,这些东西,我不想让他听。”
谢留黛脸色阴沉了一会儿,忽然间又笑着开口。
“你阻挡了我方才的话语,但能阻止接下来的事情么?”
她从短短剑鞘中拔出一物。一股莹黄的光芒顿时充满了整间屋子。
那是一柄三寸小剑,美丽如十二三岁女儿的笑靥。
宝刃怀柔。
铁袖小刀,怀柔短剑。
这是为世间并称传奇的兵刃。
据闻此二刃乃是铸剑大师天一的遗作,在昆仑冰火之地,取天地造化,建阴阳二炉同时而铸,宝刃铸成人也力竭而亡。开炉时,铁袖自离火阳炉而蕴,却通体墨玄冷色,望之生寒,怀柔自极雪阴炉而蕴,却通体鹅黄柔光,似有暖意。
人有绝色,剑也自然有绝品,铁袖怀柔,出名当然不是只看着好看的。
他们的价值虽然绝不仅仅是一柄兵刃,然而真的作为兵刃,他们的锋利程度又令天下人胆寒。
“如果你真的想对孩子好,让他现在快点离远些,丑丑是我亲侄儿,我怕一会儿刀剑无眼伤到了他。”
谢留黛缓声道,声音极尽温柔。
苏七弦却好似很同意这句话,放开了丑丑,小孩子仿佛也被吓坏了一样,小跑着来到了一处墙角,贴着蹲下。
而在丑丑离开的同时,谢留黛绝艳的剑光就已到了苏七弦的眼前!
女子的双眸里充满了兴奋的杀意,短剑的光芒映得连杀意也美丽了起来。
她对自己的判断有自信,同时也不信。
他方才的那一席话,丑丑可能没有听见,但苏言绝对会听的清楚。
所以她不信的是苏言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她认为他虽然外表毫不显露,但不管是气愤,还是内疚,内心一定绝不平静。
在这种伤势下,在这种不利的局势下,心神不稳就成了又一致命的弱点。
这样她更有自信能胜!
她等这场战很久了,她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苏言,实际上,在以前,她也输过很多次。
所以她尤其期待这种情形下的战斗,这一场难得的机会。
亲手打败他,摧毁他,的机会。
——不管对方是在什么样的情势下。
谁管你如今是伤是病?到头来都是胜者王侯败者寇!
你处处与我作对,般涅图,凝珠草晶,还有丑丑……你一定是故意,表面上却装糊涂!
不过没关系,我也喜欢玩斗,兵书起始之句,便是胜败乃兵家常事。
你既然激起了我的兴,触发了我的战意,你就要承受这种后果。
你会用计,我也会使策。
你会用阮芳芷,我也会用傅不起。
你装作糊涂按兵不动,殊不知我也早已得知真相。
而当我们进度相等的时候,我已然坐拥无数兵马,天下豪杰,鬼面楼众,端丽九旗,皆听我一言而动——你又有何优势?!
……
谢留黛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猜的事情往往很准。
所以对方果然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在怀柔的光芒中,苏言的面孔仿佛更加惨白,开始几招,他方能勉强抵抗,但后来伤处崩裂,鲜血湿透了衣裳,他连举剑都无力支持,清商砰然落地声中,他及时滚了一滚,才十分狼狈的躲了开来。
一个追,一个逃,可惜外面是走出不的虚空,只有这小小的四顾之地,屠夫客栈很快就一片狼藉,碗碟酒坛凳子噼里啪啦摔坏了无数,丑丑摸索着躲到了台子后面。
剑光迤逦之间,她终于将苏言逼到死角,怀柔婉丽的光辉朝他胸口没入。
对方像是避无可避,只能微微一侧身子,短剑便顿时插入肩胛,直没入柄。
怀柔是喜血的。
这一点每当谢留黛使用它的时候,都有种这样的错觉。
而如今,她注视着男子急促的喘息,冷汗浸湿的额头,怀柔不比寻常刀刃,表面无比柔润可爱,但入人体内却会使之痛楚万分,所以一般人即使不死,也会疼的昏死过去。
谢留黛喘了几口气,准备把怀柔拔出来。
然而她一拔之下,却没有动静。
她皱眉再试,却发现剑已经嵌在了那人的肩胛骨中,但这并不是完全的理由。
更准确的,是对方使力夹住了那柄剑。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盯对方,看着对方因为有些扭曲的惨白面容,对方的眼神并不清楚,甚至有着些微的涣散——那是极端的疼痛之中不可避免的与昏迷相抗衡的体现。
“原来你的确不想活了。”
谢留黛迅速说道,她十分聪明,虽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已经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喜欢游戏和挑战,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冒进的人,相反,她做事一向很稳和准,精密筹划,一定为自己留后路。
这也是她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所以她立即起身,后退。
她知道,且只有她知道阵势的出入之法,更何况外面还有接应之人。所以她现在要是想撤,没人拦得住她。
但是她忽然犹豫了,瞬时刹住了脚步。
因为她一撤,就等于放弃了怀柔。
怀柔是绝世之兵,也是她的父亲和兄长留给她的最宝贵的物件。
她这一犹豫,就发现了一件更为奇异的事情。
她发现丑丑不见了。
——丑丑怎么会不见?!
他怎么可能走出这间屋子?!
她瞬时心念百转,定睛看着苏言好似想要开口,但是因为疼痛太过剧烈,声音非常细微,好在此时万籁俱寂。
同时他近乎涣散的目光猛然一聚。
“我只是更想杀你。”
他的目光一向温和,而如今一反常态。
犹如利锥透囊。
犹如一向默默无闻的他那时在朝堂上的一番惊动四座的陈词。
更犹如她方推门而入的时候,与她对视的眼神。
鱼死网破不足以形容激烈,万众寂灭不足以形容幽深,背水一战不足以形容坚决。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他右手微曲,碰翻了旁边桌子上的油灯,坠落的火苗未落地就遇上地上破裂的酒坛里的烈酒,瞬间淡蓝的火光铺天盖地。
……
迷沙忽然飞速旋转,旗杆折断,然后所有的都像是被鲸吞一般倏然消失不见,露出了里面的楼。
火楼。
整个客栈就像是瞬间被投入了火堆一般。
阵破。
外面的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整个一幕的出现,瞬时间目瞪口呆,钉在原地。
他们自然不懂的奇转眩光阵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何帮忙布阵都是谢留黛一步一步教给他们的,他们也只微微了解了一些皮毛——知道此阵的运作是依照八卦五行之理,既然要困的是整个屠夫客栈,自然就要以‘木’为中心布阵,阵势一成,除了造阵之人谢留黛,无人知道如何走出此阵。
但如今阵却自己破了。
因为五行已转。
客栈起火,‘木’瞬时间已经化为了‘火’。所以此阵不破自消。
所以他们二人万万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结果,震惊之余中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立即就要冲进楼内。
可惜火势太大。
就好像是焚烧一切的地狱之火。
她们空有一身武功,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
“前门进不去!”十三娘急道,“我去后面试试!你赶快去通知昌意少爷,无论如何也要救出黛公子!”
……
很快某人就看着两个人都已经分别消失。
这个某人就是傅不起。
他并没有离开,也许是眼前的事情着实太过惊悚,他跌到在云晚的尸体旁,眼睁睁的看着火起,像是被吓傻了在那里。
死了……
——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傅不起忽然直起身来,呆呆的望着冲天大火,他双目凸出,在心里狂喊。
都死了我怎么办?你答应了我带我走的……你死了,一切一切,岂不是都又是付之流水——
这个你显然就指的是谢留黛。
他的人生从来都这么荒唐。
但他很快就立刻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事情。
不仅奇特,而且惊悚的事情。
他看到了客栈旁边,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忽的移动了,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地底下跳了出来。
满面尘灰,但依旧掩盖不住的稚嫩美丽,正是……傅丑丑。
“——鬼啊!”
傅不起顿时大叫了一声,这回可真是近乎魂飞魄散的叫了出来。
他好似的确所言非虚,能从这个火势如此狂妄的地方冒出来,不是鬼还是什么?
但是他就叫了一声,立即又不叫了。
因为他想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丑丑方才出来的那个地方,正是屠夫客栈的酒窖。
酒窖有两个出口,一个就在客栈里面,一个就在距离客栈不远的井口后面。
丑丑一定是在起火之前就下到了酒窖中。
起火后,客栈里面的入口显然已经进不去了,火势接着就蔓延到酒窖,但是愈往外面越是泥土多而木质少,所以丑丑就可以瞬时从外面的出口逃脱。
原来是这么回事。
傅不起意识到了这点的时候,丑丑也立即通过他的喊声认出了他。
她方才在下面聆听动静,待人走远,才跳了出来。
因为傅不起从来就没动弹过,所以她也没料到外面还有人。
“不起叔叔。”丑丑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立即焦急又喜悦的叫道,“你是来救我和苏苏的么?你——”
她说话的当儿,已经向前走了好几步,却忽然又停下。
傅不起正好与丑丑面对面。
地上还有云晚形状恐怖的尸首,好在丑丑看不见。
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具尸。
没有人说话,傅不起只是怔怔的盯着丑丑。
他的呼吸忽然莫名粗重了起来。
心跳得飞快,砰砰作响。
“不起叔叔……?”丑丑听到了他的喘息声,顿了顿,还是轻声试探的叫道。
她睫毛微微颤动,映衬着背后的火光,犹如嗅到了死的讯息,依然拼死扇动的蝶翅。
然后她的胳膊就忽然被人狠狠地拉住,向后一拽。
……
(“傅叔叔不是混蛋,”丑丑细声说道,“虽然傅叔叔作了很多很混蛋的事……但依然不是真正的混蛋。”
“这还不是?”
“那只是因为没有人希望傅叔叔做个好人。”)
……
屠夫客栈地势颇高,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在夜色中自然也十分耀目,耀目得方圆数十里都看得见。
所以同样目瞪口呆的不仅仅只有王虎牛他们三个人,还有傅家堡另一头的李昌意和……阮芳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