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入侵》火棘子

42、大结局

　　42.

　　顾浅记得这些树。
　　那时候，好几次差一点被抓住，他紧紧地贴在树的背后。

　　虽然已不再是稚嫩的小孩，不再仓皇逃跑，再一次面对时，隐藏心底的惊悸却再次翻涌泛滥。顾浅捏着车把手，指节泛白，唇抿成一条直线，神经不自觉地紧绷。

　　周千阅的手放在顾浅的肩上：“别担心。”
　　“假如……”
　　“什么？”
　　“假如我迷失了……”顾浅揪起眉头，他走过许多孤单的意识，知道那些迷失的人是如何躲在意识的罅缝里绝望地等待着，有些等到了，有些永远迷失。
　　周千阅伸手抚了一下他的唇，轻轻地说：“别担心，我会来救你。”

　　顾浅的唇弯起，笑了。
　　有光从林间叶子漏下来，划下一道光芒。

　　两人走进森林，落叶满满一地，茂盛的树一棵接一棵，再细看，森林中残留着零散的废弃建筑，有木制的、砖砌的、钢筋水泥的，如今都被藤蔓植被覆盖，长出了青苔。
　　顾浅看着回忆着。

　　最终停到一堆坍塌的钢筋水泥前，坍塌得太彻底，看不清原来是什么样子。

　　周千阅：“很熟悉吗？”
　　顾浅：“嗯。”
　　周千阅：“可惜没人。”都没有办法打听一下这里发生过什么。
　　顾浅环视一圈：“有人。”

　　顾浅能感知到意识在剧烈流动。
　　周千阅沉心细听，也能听到簌簌的声音，像落叶，而空中并无叶子落下。
　　也许是山中人。
　　也许是跟他们一样好奇地走进森林的人。
　　两人循着动静的方向找了找，虽然仍没有人，动静却越来越响。

　　周千阅驻足：“这里好奇怪。”
　　顾浅：“怎么了？”

　　那些意识忽然激烈涌动，像星辰涌向黑洞一样。顾浅意识到什么：“快走！”两人刚跑出十来米，忽然脚下一空，天旋地转，在跌下去时周千阅抓住了顾浅的……

　　噗通——
　　两人摔下去了——

　　周千阅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昏暗的灯光，光芒影影绰绰，他连忙看手边。

　　顾浅也睁开了眼：“掉陷阱里了？”
　　周千阅：“啊……”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十分昏暗，说看得清，又看不清，牌匾上有星罗道的字样——显然是星罗道的地盘。明明很陈旧，却隐隐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而四周并没有尸体或者什么血腥场景。墙上有几幅人像画，面貌各异，年龄不等，从二三十岁到五六十岁都有。

　　顾浅灵光一闪：“这些人是以前控制我和小鱼的人！”
　　周千阅：“这里是总部吗？”

　　两人挨个儿看过去，又有一老人非常的眼熟，细看竟跟假苏蔚有一点点像。

　　周千阅讶然：“这是苏蔚的爷爷吗？”
　　顾浅：“长得好像。”

　　依稀有星罗道的字样。这里发生了什么，会变成这样？周千阅注视着人像，还有这里的，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像脑子里开了一个黑洞。忽然，顾浅啊的一声，压住了胸口。

　　周千阅连忙抱住他，焦急地呼喊：　“顾浅、你怎么了？”
　　顾浅紧紧抓住他的手：“……”

　　风云忽起。
　　一瞬间换了天地：呼啸的风雪，遮住了乌色的天。

　　于此同时，在松一舟的透明玻璃房子。松一舟迎来了一个来客，这人融入夜色中，像一朵白昙花一样。

　　松一舟笑道：“来了，这几天角色扮演感觉怎么样？”
　　“不错。”
　　“你这么折腾图什么？”
　　“就是想看看，当年掀出那么大的事，是什么样的人。”
　　“你还恨他们吗？”
　　这人娴熟地倒了一杯红酒：“谈不上恨不恨，都是星罗道的命数，迟早有一劫。对了，以后的监控都去了吧。”
　　松一舟笑了：“那是，现在想监控也监控不了了。”
　　这人：“……”
　　耳机里，传来手下助手的汇报，松一舟了然，转而告诉这个人：“周千阅两人掉进去了，那里充满了过去的意识和精神力。像顾浅这么敏锐的天赋者，应该很快就能想起来，也能帮周千阅回忆起一切。”
　　这人轻晃酒杯：“……”
　　松一舟：“过不了多久，他们会成为我们最棘手的对手。”
　　这人抿了一口酒，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微笑：“那，祝他们快点成长为我们的敌人……”

　　……

　　天地白茫茫的，大雪纷纷扬扬。
　　这里是谁的意识？

　　周千阅顶着风雪走了几步，看见一个小孩的人影走在前方：“喂。”
　　小孩回头，看见他，忽然跑起来。
　　周千阅：“……”

　　周千阅看看周围，全是雪，什么也没有，小孩怕的是他吗？
　　可这是意识，按理自己应该是无形的。

　　周千阅来不及多想，甩腿追上去，才跑了几步就发现不对劲：自己光着脚，小小的脚，雪里一踩一个小脚印：“……”自己也是小孩子吗？周千阅伸出手，小小的手掌纤细——这身高，估摸也就五六岁吧。

　　此时此地，应该感觉到冷。
　　然而他的身体很热，热得脸上沁出汗水来。

　　他快几步，追上了小孩，一把拽住了。小孩挣扎了几下，脚下一打滑，顺着雪坡滚下去了，周千阅头晕目眩中，脑袋被护住了，原来小孩竟然还保护他。

　　坡底满是雪。
　　周千阅从雪中扒拉出来。

　　小孩惊慌地说：“不要杀我……”
　　周千阅：“……”

　　周千阅才看清，眼前的小孩有几分像顾浅，睫毛上挂着白雪，楚楚可怜，难道是顾浅小时候吗，周千阅的心软了又软。

　　他拨了拨小顾浅脸上的雪：“我为什么要杀你？”
　　小顾浅：“你杀了他们。”
　　周千阅：“？？”
　　周千阅狐疑地看看四周，白雪茫茫，微笑说：“我没有杀谁。”
　　小顾浅：“我都看见了。”

　　周千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过去牵住顾浅的小手，冰冰凉凉——这里是精神世界，他作为旁观者视角，怎么能牵住顾浅的手。小顾浅挣了两下挣不脱，急出眼泪，凝成冰，凝在脸上。

　　周千阅心疼了，脱下单薄的衣服裹住他：“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会伤害你。”
　　小顾浅泫然：“真的吗……”

　　周千阅环视四周，茫茫的大雪无边无际，这里就是迷失的世界吧，不知道是谁的精神意识，这么冷，这么白，这么让人绝望。

　　小顾浅：“这里是我的意识。”
　　周千阅：“……”
　　周千阅的心一跳：“顾浅，你迷失了吗？”这情况怎么办，小鱼没在，这可怎么样。
　　小顾浅：“我是为了困住你。”

　　周千阅更迷糊了，但他没有急于问，而是温和地安抚小顾浅。两人一同走到背风处，没了风的肆虐，小顾浅不那么冷了，手和脚都暖和起来，情绪也稳定了，不再那么怕周千阅。

　　周千阅捏了一只雪猫，递给小顾浅：“给。”
　　小顾浅：“好冷。”
　　说着好冷，小顾浅接过雪猫，托在掌心上，凝视了半天，而后注视周千阅：“十十，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周千阅额心一跳：“……”

　　小顾浅竟然叫自己十十？
　　两人从小认识？
　　周千阅循循善诱。
　　不一会儿，小顾浅说出原委。

　　原来，星罗道各地搜罗了天赋者，频繁地进行各种试验。因为这些天赋者大多年幼，不能很好地运用自己的天赋，在实验中频繁迷失。而顾浅的掠灵天赋也显现出来，他专门被派寻找迷失的天赋者们。
　　十十是入侵免疫。
　　十十负责保护顾浅的意识不迷失。
　　顾浅到过的意识迷境。
　　十十也都到过。

　　当然，因为在精神意识里没法交流。小顾浅并不知道有一个孩子在默默保护自己，只是常常觉得有目光在凝视自己。而现实中，两个人也没见过面。这是星罗道的邪恶，他们让两个小孩成为依存关系，却不让他们见面，只在精神意识里遥望。

　　有一次，顾浅迷失了。
　　顾浅困在风雪里，绝望得以为再也走不出去。

　　这时，顾浅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所有他到过的意识：沙漠、大海、山崖、芦苇荡和小舟。那些被他带出的迷境依次展现，一个个方向，一条条，全都展现在他的面前。他跟着指引，一步步走出了风雪迷境，有春风拂过，万里春草生。
　　迷境的尽头是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光着脚，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我是十十……”
　　“我是顾浅。”顾浅小小声。
　　“咳咳……”
　　“你生病了吗？”
　　“嗯，我才一次没看住你，你就丢了。”十十又咳了几声，病得不轻。

　　小顾浅瞬间明白了，十十是莫名视线的来源。
　　一股温暖的心情涌上来。

　　小顾浅明白，他为什么总能引着那些意识走出迷境：“谢谢……”
　　“你以后要小心，我不能再盯着你了。”十十稚声稚气。
　　“为什么？”
　　“我要到海那边去。”
　　可是，海里有可怕的怪兽呢，顾浅紧张了：“很少人能过去的，而且……星罗道不会让我们离开的。”他们都被星罗道所掌控，别说海的那边，没有命令连森林都走不出去。
　　十十却坚持：“我一定能走出去！”
　　“你怎么出去？”
　　也许是凝视太久，早已认对方为伙伴。十十指着前方，那些沙漠和大海如海市蜃楼一般漂浮：“我在你们每一个天赋者的意识里，留下了标记，他们会在我需要的时候，过来帮我。”
　　顾浅不太懂：“？？”
　　十十接了一片雪花，印在顾浅的额头，笑了：“这就是标记，你也会过来。”
　　顾浅：“是吗？”

　　迷境消失。
　　顾浅醒来后如其他人一样，忘了意识里的一切。

　　八月，异常燥热，空气一丝风也没有，蝉鸣声一声比一声狂躁。

　　那几天小顾浅莫名地特别想去森林里玩一玩，终于以一次极痛苦的试验为交易，得到了许可。那一天，一大早，像脑海中有一个闹铃一样，他蹭的起床了，却被小鱼拖住了。
　　小鱼想离开星罗道。

　　可小顾浅根本没有细聊的心情，迫不及待地跑去森林。
　　踏进一瞬，他迷失了。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精神世界，无法形容，很混乱，像混沌初开的混乱，仿佛宇宙破出了一个洞所有的声音往里灌。于无比的混乱中，小顾感知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们自相残杀……」如脑海接收了一个指令，意识不再是他的意识，只有满鼻子的血腥味一下子涌出。

　　小顾浅看到好几具尸体。
　　这些人都是星罗道的大小BOSS。

　　小顾浅终于明白了十十所说的方法：让十几个天赋者同时到来，一起实施了精神入侵……而这遍地的尸体，就是结果。

　　领悟的一瞬，小顾浅迷失了。
　　然后有了这一次邂逅。

　　小顾浅啜泣：“你可以操控我们，我要把你留在意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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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里，在小顾浅的啜泣哭诉中，周千阅的记忆被一层一层拨开，终于晴天见日，一切都复苏了：
　　他终于记起一切。

　　因为免疫体质，幼年的他被星罗道利用，盯着小顾浅和其他天赋者。
　　他渴望逃脱，所以在每一个天赋者的秘境意识里做了标记。
　　下达了一个指令：
　　让天赋者在同一天来到森林。
　　而这个时间，正是星罗道大小BOSS们相聚的时间。

　　计划远比想象成功，也远比想象血腥。
　　十几个天赋者同时释放了最强的精神力，摧毁了现场所有人的理智。

　　小顾浅也许是太震惊或恐慌，醒后看到一切，他迷失了，而不知何种原因，他也把十十也带进了迷境之中。这就是小十十没有第一时间逃脱的原因，因为他困在迷境中了。

　　且说这一次天赋者同时释放精神力，产生了强大的磁场碰撞。
　　大多数人醒来后的记忆清零，小顾浅醒后也清零了。

　　在场有十几个天赋者。
　　松一舟也在。
　　松一舟是所有天赋者中的佼佼者，已是少年，且纯熟地掌握天赋，并且是带着星芒机构的保镖一起来的。因为星罗道的戒备，保镖都远离森林，反而因祸得福了。
　　他的记忆都在。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带走或疏散了所有的天赋者，放走了顾浅，并带走了没被顾浅意识囚禁太久的小十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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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罗道亡于灭顶之灾。
　　唯一清醒的知情者，是松一舟。

　　再说小十十，他虽然醒过来，但是受群体入侵的影响，意识经常在各天赋者的迷境中飘荡。松一舟认为，这不是办法，他秘密搜寻入侵免疫体质的人，期望免疫体质的人能让小十十的意识稳定下来：
　　于是，他找到急于假如星罗道的洪羽山。

　　之前星罗道审核过洪羽山，认定是难得的免疫体质。
　　免疫力也许不亚于十十。

　　松一舟瞒天过海，把小十十交给洪羽山，谎称是星罗道的任务。洪羽山觉得很屈辱，千辛万苦地入会却换来一个孩子，他将小十十囚在地下迷宫中，并日夜守护，经常打骂。

　　小十十本就痛恨虐待。
　　却被洪羽山虐待。

　　此时的小十十已成不定时炸|弹，精神力强大到能扭曲他人的精神。于是，小十十再一次爆发了。两个强大的免疫体质，扭曲了地下迷宫的磁场。

　　于是，对峙两人的磁场不断碰撞扭曲，共同杜撰出了一个十十的哥哥（也许是十十内心渴望庇护，也许是洪羽山认为小十十的体内不止一个人吧）。总之，离奇得连松一舟都惊讶到无法解释。

　　在一次次对撞中。
　　小十十最终摧毁了洪羽山的意志力，并逃出了雾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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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千阅想起一切。
　　此刻的白雪迷境和小小的顾浅，又是怎么回事。

　　周千阅看看自己的小手，再看看小顾浅，睫毛上挂雪，那么晶莹剔透。

　　周千阅微笑：“你想把我囚在你的意识里吗？”
　　小顾浅：“……”
　　小顾浅：“你那么想自由吗？”
　　周千阅：“是啊，宁愿死，也不想被禁锢。”
　　小顾浅忽然流下眼泪，在风雪中，凝成冰渣，他啜泣：“我也不想被囚禁，我能逃出去吗？”以前逃了那么多次，这一次可以成功吗？

　　周千阅抚去顾浅的泪，触摸的一瞬，顾浅越来越小，哦不，是他自己在长高。
　　要离开迷境了。

　　顾浅惊讶地看着他，头渐渐扬起：“你要走了吗？”
　　周千阅微笑：“我要走了。”
　　“会再见吗？”
　　“会的。”
　　小顾浅啜泣：“假如我没有逃出去，你会不会……”风雪呼啸而过，吞没了剩下的话，只看见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

　　周千阅却辨出唇形：
　　回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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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千阅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顾浅。

　　顾浅正在掐他的人中，焦急地说：“怎么样？”
　　周千阅：“……”
　　周千阅轻轻握住顾浅的手，万语千言，唯有此刻的凝视，最真实最幸福。
　　顾浅反手握住他的手。
　　周千阅微笑：“我没有失约啊……”

　　原来念念不忘，正在眼前。记忆支离破碎，却仍然能有如此完美的相遇，那又何惧未来还有多少风雨。

　　穿越风雪，终在盛夏重逢。
　　所幸依然是你。

　　——完结——

　　感谢所有陪伴过的朋友。
感谢所有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