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赋霜》碎梦青灯

7、第二章 天下会武（中）

　　第二天一大早章玄卿便背着万岭南上了泰山，周尘封原想叫上夏无寒一起，虽然刚相识不过两日，他已经把夏无寒当自己人看待，只是见天色太早不方便去打搅别人，于是也没打声招呼就跟着章玄卿先上山了。

　　到了少林寺见了净空方丈，净空也没耽搁，一边将人引到了自己的方丈室，一边使人将玉将离请了出过来。玉将离虽是女子却能破例留在寺内厢房居住，这也足见其地位不同一般。

　　玉将离替万岭南把过脉，秀眉一蹙，道：“如何伤得这么重？”

　　“医仙不知，他是中了瑶音派弟子一掌，若不是我师兄以真气替他续命，他这会儿早在黄泉路上了！”陆仰竹抢在章玄卿之前答道，却并不提万岭南是为救章玄卿而受的伤。

　　玉将离也不问事情原委，只道：“他心脉已断，要救他不容易。”

　　“医仙也没有办法了么？”章玄卿闻言有些绝望，万岭南此时的脸色已经比昨晚更加苍白吓人，几乎只剩不到半条命。

　　“章道长莫急，我也没说不能救，幸好我有带这七夜长生散，”玉将离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我就是担心有人在比武中使诈下毒手才特意带了来的。”

　　“这么说他有救了？”章玄卿正要高兴，玉将离又道：“这七夜长生散虽是补气回魂的极品，却也只有七日功效，若七日过后这位小兄弟的伤能好转，他便不会再有性命之忧，若不能，则天命不可违矣。”

　　“那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陆仰竹插道。这话要是听到醒着的万岭南耳朵里，只怕又会要记仇了。

　　章玄卿顿时感激不已，毕竟万岭南是为了救自己才弄成这个样子的，尤其这个年轻人与自己相识也不过一两日却差点为自己丢掉性命，这样的情义让他如何不动容。

　　玉将离帮万岭南喂下药，又对章玄卿道：“章道长，你既用自己的真气替这个小兄弟续命，那今日你与月魄一战可还有把握？”

　　玉将离的一番话道出了在座人的心声，其他都只是沉默不语。净空方丈忽然沉吟片刻道：“老衲可以与月施主商量一下，让章道长和月施主的对决延后。”

　　“也只能如此了，拖得一刻是一刻。”众人点头。章玄卿于是留在方丈室里打坐养息，顺道守着万岭南，其他人则去了大雄宝殿准备今日的应战。

　　今日的比武自然比昨日要紧张激烈，第一场由隐山派大弟子石珀对馥香门副门主晓凤便已打得难解难分。这二人在江湖上虽不像章玄卿那样名号响亮，却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且二人年纪都不大，都只是弱冠之年，若再加些时日磨砺，这二人将来必成大器。

　　“尘封，你平时不是最喜欢看人比武么？怎么今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陆仰竹发现周尘封从比武一开始就在东张西望。周尘封于是老实答道：“我在看夏大哥来了没有。”

　　“我说你和章师兄还真是奇怪，就这么偶然结识的两个不知来历的人，相识不过两日，却看得比自己人还要紧张。”

　　“呃……”

　　周尘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陆仰竹解释，只得又把视线调回大殿中打得正欢的二人，不再多言。大殿之中忽然“呯”的一声巨响，晓凤手中的裂云刀竟不知何故被弹到了半空，在空中翻转着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最后斜插入地板的缝隙中。接着就听到净海和尚宣布：“隐山派石珀胜出。”

　　接下来对决也都是精彩纷呈，却大都并无悬念，到底寒松、苍霞、龙皇、瑶音等门派都是在江湖上享誉多年的武林大派，相对其他一些新生门派还是要远胜一筹，而这几大门派内部之间的角逐却是难分胜负各有千秋。

　　众人最期待的还是月魄与章玄卿一战。

　　直到第二轮比武结束，人们始终没听到净海和尚提起章玄卿和月魄的名字，而这二人竟也都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有人问起，净海和尚也只是摇头不语。当日会武结束之后，周尘封便跑到章玄卿跟前眉飞色舞的把今日的比武盛况讲述了一遍，听得一旁的陆仰竹直摇头，说这孩子拿来练武太浪费了，应该去说书。

　　“大师兄你功力恢复得如何了？明天可以对付月魄么？”

　　“放心吧，明日大师兄一定全力应战。”章玄卿笑着拍了拍周尘封肩膀。

　　“万大哥怎么样了？”看到床上仍未转醒的万岭南，周尘封又有些低落，少了万岭南总觉得有些冷清，再加上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夏无寒的踪影，连会武都看得没昨天起劲。

　　“他暂时没事。”章玄卿淡淡答道，只是眉间的隐忧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对了，章师兄，我明日的对手就那个想暗算你的瑶音女子。”陆仰竹换了个话题道。

　　“是么？那你可要格外小心，那女子不简单。”

　　“那女子的确不简单，她是瑶音派雷隐坛副坛主，叫若紫，其武功可能在苍霞派大弟子梅若雪之上。”

　　瑶音派掌门人为瑶音谷谷主有琴氏，其下分为堕星坛、降云坛、雨落坛和雷隐坛四大分支，其中每个分坛的实力都相当于江湖上一个不小的帮派，其坛主和副坛主自然就相当于一个帮的帮主和副帮主了。

　　“刚好我正想领教一下瑶音派真正的实力。”

　　“陆师弟，你可千万别轻敌。”章玄卿提醒道。

　　“这个自然。不过师兄你也放心，我不会丢寒松派的脸的。”

　　.

　　在少林寺用过晚膳后，章玄卿又将万岭南带回了客栈。一天没见夏无寒的周尘封则急急的朝夏无寒的房间跑去，见门内有灯光，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夏大哥……”

　　“这小兄弟，你找谁？”然而房内的却不是夏无寒，而是今天在大殿内比武的石珀。

　　“我找……原来住这间房的人。”夏无寒不在，他已经走了么？

　　“他大概退房了吧，我今天刚住进来的。”石珀莞尔道，他显然看出了这个小道士的失望。

　　“哦……打搅了，告辞。”

　　周尘封只得转身离开，夏无寒不在，他心里自是一阵失落，低头丧气的回房去了。谁知刚推开门就在夏无寒就正在坐屋子里，似乎已等他多时。

　　“夏大哥！？”

　　周尘封一时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忙跑到夏无寒跟前，又是惊喜又是激动的。

　　“我有些事情要办，所以要先行一步了。”夏无寒却是来辞行的。

　　“很重要的事情么？为什么不等过了明天再走？你不想看我师兄和月魄的对决么？”

　　周尘封并不想夏无寒走，虽然他和自己认识才不过两三日，但他却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帮自己的人。周尘封不知道这样的关系能不能算是朋友，因为朋友都是相互的，而他并不知道夏无寒对自己的看法。

　　“不用看了，其实谁胜谁负我并不在意。我今天是来帮你打通你的厥阴、太阴、太阳，今天之后你就可以开始修炼内功心法。”

　　“真的？”

　　听到自己可以修习内功心法，周尘封欢欣鼓舞，也不再管夏无寒是不是把自己当朋友，只知夏无寒对自己的恩情自己这辈子都还不清。夏无寒见周尘封开心不已的样子，优美的薄唇上也泛起了一丝浅浅笑意。

　　两人于是来到床上相视而坐，周尘封端起自己的手掌合了过去，在触到对方掌心时却仍不由得微微一震，惊异于夏无寒始终冰冷的双手。还没来得及多想，一股更刺骨的寒气倏地从夏无寒的掌心传来，那针扎般的痛感差点让周尘封又缩回手去。

　　“集中精神。”

　　夏无寒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周尘封于是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想其他，只是这样却更鲜明的感受到那蚀骨的寒气蹿遍全身的痛楚。

　　一炷香过去，就在周尘封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时，夏无寒忽然先一步收回了自己的双掌。周尘封疑惑的睁开眼来，正想着这一次怎么比上一次用的时间少得多，却见夏无寒眉峰紧蹙，额上沁满了汗水。周尘封正想开口问起什么，只见夏无寒忽然挥开掌指点下他身上几处大穴，周尘封顿觉体内剧痛难忍，仿佛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血管里四处乱撞想要将人撕扯开一般。夏无寒又再挥指点向他的膻中，这回周尘封只觉一股比先前锐利百倍不止的寒气自胸口向四周扩散开去，体内那些灼热的东西顿时也被逼得只能向外逃逸，最后就听见几声尖锐的裂空之响，一切又倏地戛然而止。

　　缓过神来的周尘封再定睛一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夏无寒此时正在闭目养息，刚才的动荡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你觉得怎么样？”夏无寒问，依然平静如水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疲惫。

　　“我……”周尘封愣了愣，忙着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只觉身轻如燕，浑身畅快得如脱胎换骨了一般，“我从来没觉得这么轻松过！”说着又跳下床来挥动了几下拳脚，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这件穿了几年的道袍竟变得破破烂烂了。

　　见周尘封活蹦乱跳，并无大碍，夏无寒也终于松了口气，于是起身准备离开，谁知还没站直身体便觉一阵眩晕袭来，好在周尘封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他。

　　“夏大哥，你没事吧？”

　　“我……”

　　夏无寒本想说没事，却被周尘封喷在他颈间的鼻息惹得一阵躁动，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这个比自己还矮上半个头的小鬼紧紧搂着，那张稚气未脱布满关切的脸更是离自己近得几乎无法聚焦，而对方似乎也丝毫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

　　“你……还打算这样抱多久？”

　　好听却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仿佛远自天边，又仿佛……周尘封倏地松开手退到一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抱着夏无寒发呆，这下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原本的确是好心扶人一把，哪知在抱到这具比常人体温要低上许多的修长身躯时，脑子里竟会忽然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既然你已无碍，我先走了。”

　　夏无寒说完便转身潇洒离开了。周尘封还来不及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夏无寒开门离去，再又低头看看自己刚才抱过他的双手，指间还残留着那人发丝的触感，柔滑冰冷，宛如绸缎。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周尘封烦乱的甩了甩头，他虽然从未接触过女子，却也知道男女之间的那回事，他不懂自己么会对一个男人有这么……这么……奇怪的感觉！

　　于是这夜，周道长又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