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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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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揽月直接逃了一天的课。
三中是一所普通高中,管理不严学生混乱,能考上好大学的更是寥寥无几。
姜揽月文化成绩不好,又惯爱惹是生非,老师们并不怎么搭理他,逃课一整天也没人管。
报复完王斌之后,他围观了会儿论坛底下连喷带骂的热闹情形,这才收了手机轻松地坐公交去了镇南边的画室。
路上赵优优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地兴奋道:“王斌被职专开除了!”
这结果在姜揽月的意料之中,他咬着吸管把牛奶盒吸的咕噜噜,才捏扁了道:“骗P抢钱嫖—娼,违法犯罪的事干完了,别说开除,警察没去找他就不错了。”
赵优优跟他打过不少架,对这个结果当然也十分爽:“听说他本来还想外出打工的,这事爆出来之后他妈直接把他弄回了家。”
姜揽月哼笑一声,目光在街道上的招人广告上缓慢滑过去:“活该。”
“他那些聊天记录里亲口承认了造谣你是同性恋的事,论坛上的谣言也总算能歇歇了。”赵优优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班里今天转进来个新生,贼他妈帅——”
姜揽月盯着公交到站的站台:“不跟你说了,我有事。”
挂了电话,他这才收了手机,背着从老房子取来的自己小心藏着的画具下了公交。
画室在镇子的最南面,位置很偏,下了公交站还要再走十多分钟,周围都是些家具厂和各种零碎物件的批发市场。
破电瓶车自行车停得到处都是,车链生了锈红,刚下过雨的地面有些脏污。
冷风吹过来,姜揽月打了个喷嚏,抬手把外套拉链拉紧了些,抵住下巴。看一眼方向,这才背着背包钻进了巷子。
画室讲课的老师是某美院刚毕业的大学生,叫于逸,戴一副眼镜,长得清秀说话也温和。
据说家里并不缺钱,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画画开视频号度日,所以常年待在画室里。
姜揽月去敲门时,人果然还在画布前涂涂抹抹,他迟疑着背着包过去:“于老师好。”
于逸扭过头,看见他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点不是在上课吗?你怎么过来了?”
“逃课了。”姜揽月抿抿唇,“我想跟您商量件事行吗?”
“你说。”
姜揽月攥着背带:“我家搬家了,地方有些不方便……想把这些画具先放您这里可以吗?”
于逸愣了下,点头:“当然可以,不过你以后私下练习的时候恐怕还要再跑一趟过来。”
姜揽月这才松一口气,把背包放回自己常坐的角落:“没事的,谢谢于老师。”
他话不多,感谢完转身要走,于逸却忽然开口:“等等。”
姜揽月迅速回头望过去。
“裤子上的泥是怎么回事?”
姜揽月皱眉低头看一眼,随口敷衍扯了谎:“路上蹭到了。”
于逸说:“脱了换一条吧,脏兮兮的回家你妈妈还要说你。”
见他犹豫,于逸笑笑,放下笔起身走到画室后面的住处间:“我倒是有一条裤子买小了,没来得及换就一直放着……找到了,过来试试?”
姜揽月不知道如何拒绝,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于逸比他大了五六岁,也比他高了许多,这条运动裤他穿着还是大了些。
男生不过十七岁,身形清瘦,但幸好模样和肩腰好看,才不显着穿得奇怪。
但姜揽月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把卫衣掀上去,低头把腰带系到了最紧,勒出清瘦紧致的腰腹。
扯了扯裤子不掉了,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笑了笑:“谢谢于老师,下周我洗好了给您送回来。”
他弯着眼睛时,身周的刺就融了许多,乖觉又温和。
于逸看他一眼:“行。”
从画室出来后,姜揽月并没有回学校,反而沿着街道一路四下看着招工信息。
已经入了秋,两侧的落叶黄了一地,树梢光秃秃的,风吹过来时竟然有些萧瑟。
姜揽月仰头站在电线杆前仔细地看着小广告,偶尔掏出手机拍一拍,再慢吞吞地继续往前找。
对他来说,找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姜揽月呵了口热气,捏着厚厚一沓传单纸,依次按上面的号码拨过去。
然而对方要么嫌他年纪小,要么一听他的名字就敬谢不敏直接挂了电话。
漫无目的地打了半天电话,傍晚时姜揽月才烦躁收了传单纸和手机塞进书包,换上校服外套背上包离开了江边。
到学校时正值晚自习课间,姜揽月从后门进去时,周围有不少人注意到,却互相使着眼色没人跟他说话。
他并不在意,刚要回座位,却突然就看见一侧空了一年多的同桌位置上坐了人。
他一顿,看清楚对方是谁时,脸色有些难看:“你怎么在这里。”
江望星抬起眼。
“月月你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赵优优兴奋地招呼他,扭过头才注意到两人微妙的氛围,愣了下,“哦对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班里新转来的同学,叫——”
姜揽月拎着书包撞开后门,转身直接走了。
班里寂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开口:“他怎么回事?”
“谁知道,”旁边的人嘀咕一声,“他不是一直都这样。”
“可能是之前论坛谣传他同性恋的事吧,也不知道真的假——”
说话的人突然一滞,愣愣左右看了看,才挠挠头嘀咕了句:“奇怪,怎么感觉谁在盯我……”
江望星目光微垂,落向一侧的书桌。
三中是小城镇最普通不过的高中,校区老又破旧,地方狭窄桌椅也紧挨着。
他看见对方干净的桌面,以及桌面上三两笔勾勒出的栩栩如生的一只乌鸦。
尽管厌恶嫉恨,可姜揽月却不得不承认,江望星是个极其出众的人。
转学过来不过两三天,三中上下已经没有人不认识他。
学校表白墙上、甚至三中的学校论坛里有涌现了无数带着照片来表白的人,无论年级与男女,均兴奋不已打探他的情况。
这场躁动风波的顶端出现在一场市级联考成绩出来之后,江望星以超出第二名一百多分的极高成绩震惊了全城镇。
他的黑马空降连市里的媒体和重点中学都惊动了,硬是派了人下来采访,试探着能不能把这颗好苗子挖走。
摄像机和记者出现在校园里时,教学楼的走廊里围得满满当当,目带羡艳地看着台檐下站着的人,兴奋地叽叽喳喳。
阳光下,江望星的眉眼被映出浅淡的光影,矜贵高冷,正在和记者低声说着些什么。
姜揽月坐在教学楼后面梧桐树后的墙上,望向校园内躁动的中心。
江望星比记者高很多,看不清神情,只有模糊的一个身影。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忽而一顿,遥远地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
“怎么了?”记者好奇地问。
“没什么。”江望星平静地移开视线,语气温和,“我还有事,不好意思。”
墙头上空空荡荡,那道炙热的视线只一瞬就消失了。
他礼貌又疏离,转身直接离开。
记者有些着急地正要追上去,却被教导主任拦住了。对方笑得满面红光:“您之前不是说要采访江望星的家长吗?我们已经联系上了。”
“也行,那麻烦您带我们去见她……”
姜揽月翻过墙落了地,脱了校服外套慢吞吞塞进书包里,这才抬头辨了辨方向,转身进了弄堂。
身后的教学楼传来阵阵喧闹声,姜揽月站定,扭头又看一眼,才抿抿唇压低了帽檐,拎起书包转身走了。
“……谢谢您对我儿子的夸奖,他平时很用功,晚上放学后回家也会学习。”镜头里的女人笑意温柔又欣慰,容光焕发下似乎年轻了许多。
“望星不止学习好,钢琴什么的弹得也很好……对,他特别聪明……”
“小姜!”
姜揽月迅速退出视频按熄了屏幕起身过去:“怎么了刘姨?”
刘阿姨擦了把汗,放下花盆:“来帮阿姨把这一盆金钱树搬出去吧。还有,刚刚有人下了个订单定了二十盆柳叶麒麟,等会儿你去送送。”
姜揽月连忙撸起袖子:“您放下我来搬就好。”
“订单发你手机了,一会儿骑你叔的电瓶车送吧,一趟恐怕不行,多跑两回成吗?”
“好。”
金钱树很高根扎得深耗土,盆也沉,搬完一趟下来他浑身都汗湿透了。
姜揽月匆匆抹了抹脸,又回了花圃里仔细点了二十盆柳叶麒麟搬上电瓶车。
打开手机看单子时手腕都在控制不住地抖,他咬牙甩了甩,这才戴上头盔扭头喊了句:“我先送货去了刘姨。”
“去吧,小心点儿!”
花圃的兼职是经赵哥介绍来的,刘姨和赵哥那边合作了几年,又因为伙计回家结婚招人招得急,姜揽月才揽了这个活。
西城苑离得远,电瓶车来回跑一趟需要一个多小时。
姜揽月不认得路,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地方,帮人家搬上楼再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老电瓶车撑不了几格电,回去的半路就罢了工,姜揽月不得不下车推着走。
秋天的夜里,他出了一身的汗,头盔里的头发粘嗒嗒地贴在额间,汗湿的后背也十分难受。
姜揽月的身体其实并不太好,小时候生过几场大病都是治个囫囵就算好了,留下了些体弱的病根。
一晚上来回搬了大半天的花盆,他已经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腿也像是灌了铅,一步步走得吃力,全靠咬牙硬撑着。
夜里的街道上只有冒着热气的路边摊,以及晚自习放学后成群结队出来的高中生。
等看见路上出现络绎不绝熟悉的校服时,姜揽月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路过了三中的校门口。
他想起自己浑身脏臭的汗和泥,抿紧了唇下意识就想避开人,却被沉重的旧电瓶车拖累,只能匆匆低下头想要加快速度。
红灯亮了,周围的男生们成群结队背着书包走过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浑身脏污的人,正兴奋聊起晚上要回去开黑打游戏,热热闹闹高谈阔论。
姜揽月绷直了身体,僵硬地向后靠了靠。
他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穿着校服,脸也藏在电瓶车头盔里,不会有人认出他是谁。
确实没有人认出他,绿灯一亮,人群快速地通过了马路。
姜揽月费力地推着车子,转过身和人群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