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师姐只想苟命》莺时三月

76、白槿（四）

　　幽深的甬道里只回荡着单调的脚步声，四周死寂得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响。

　　“白槿大人，白子奕简直是丧心病狂，竟不惜剖出女魄来温养元魄！还好有你在……”金瑶的声音在石壁间飘荡，白槿低头看着掌心光芒逐渐黯淡的妄心珠，那些为逆天改命而设的阵法正在她指间寸寸崩裂。

　　“这阵法是我亲手毁的。此等逆乱阴阳的邪术，绝不能再让他沾染半分。”
　　残存的灵力在女子周身流转，如同风中残烛：“劳烦你转告，就说是他师父最后的心愿。”

　　“前面就是出口，你出去吧。”

　　“那你呢？”金瑶回头看着她。

　　金瑶回眸时，白瑾的身影已在虚空中渐渐淡去，她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指轻声道：“我不过是镇妖环中封存的一缕残魂罢了，阵法已毁，这缕元魄，很快就要散了。”

　　金瑶看见她素白的衣袂开始化作点点荧光，那是魂魄彻底消散的前兆——即便逆天阵法强行召回这一丝残魂，失去妄心珠的维系，终究逃不过魂飞魄散的宿命。就像握不住的流沙，终究要从指缝间溜走，这是天道轮回，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结局。

　　金瑶想了想：“我曾在我们学宫的藏书阁看到过，你是不是可以暂寄在我的灵域内？”

　　“难道你不想再见一见你徒弟吗？”金瑶叹口气：“他费尽心思，将外面折腾的天翻地覆，就想再见你一面。你要是看不顺眼想骂，也该当面说个明白。”

　　甬道里安静了片刻。

　　*

　　夜色如墨，刺骨寒风裹挟着血腥味。

　　白子奕妖化的双爪泛着诡异幽光，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众降妖师节节败退，唯有涂山寒尚能周旋，但他身上都已伤痕累累。

　　“不对劲。”金誉擦去嘴角血迹，手中重剑不住震颤：“他的妖力怎会越战越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萧悦铃痛苦的闷哼。只见她脖颈被漆黑妖雾死死缠绕，面色已然发青。金誉暴起挥剑，剑刃却在触及妖雾的瞬间被狠狠弹开，震得他虎口迸裂。

　　“正好拿你补全女魄！”白子奕癫狂的笑声在夜风中回荡。
　　金誉强忍妖气腐蚀再度冲锋，却被翻涌的黑雾逼得连连后退——那妖力竟已浓郁到触之即伤的地步。

　　“住手！”

　　一声清叱划破夜空，只见一道赤色流光自九霄直坠而下，如剑劈开浓稠黑雾。那红光所过之处，阴秽妖气如雪遇烈阳，瞬间消融殆尽。
　　萧悦铃脱力坠落，被金誉飞身接住。

　　众人惊愕抬头，但见金瑶手持春熙刀凌空而立，刀身流转的赤芒映得她眉目如画。
　　她足尖轻点，翩然落在白子奕面前三丈之处。

　　“你没事？！”涂山寒眸中迸出惊喜。
　　“你没死？”白子奕意外：“怎么可能？”

　　金瑶难得有救场的时候，利落地耍了个刀风，一字一顿：“白子奕，收手吧——我见到了你师父，你这样执迷不悟，只会让她更失望。”

　　白子奕身形一滞，继而发出刺耳的冷笑：“你们人类，果然巧舌如簧，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口。阵法不成，我师父便回不来，你如何见到她？想让我放弃，做梦！”说罢猛然挥掌袭来。

　　金瑶侧身避过凌厉掌风：“等等！她的一缕元神就寄宿在我灵域之中！”

　　话音未落，白子奕衣袖翻涌间喷薄出滔天黑雾，整个夜空都为之一暗。

　　“小心！”涂山寒的警告刚出口，金瑶已被粘稠如实质的妖雾团团裹住。那黑气如有生命般顺着她四肢攀附，仿佛千万只鬼手要将她拖入九幽深渊。

　　就在窒息之际，她心口突然迸发清光。金瑶咬牙握紧春熙刀，倾注全身灵力劈下——

　　刺目的白光撕裂夜幕，待光芒散去，只见白子奕单膝跪地，嘴角溢血，周身妖雾尽散。

　　金瑶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脱口而出：“我靠，我好强。”
　　果然有大佬附身的外挂就是不一样！

　　“大师姐果然厉害啊！”金誉一个滑跪闪现到跟前，抓住机会捧场：“竟然一招就打败了连小师弟都觉得难缠的罗刹妖，果然之前都是在为爱装柔弱……”

　　涂山寒看了他一眼，金誉便低下头检查自己的重剑，假装方才什么话都没说过。

　　金瑶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白子奕：“大哥，我知道你想复仇，但那些女孩子们多无辜，你这仇恨值是不是点歪了？你就没想过，你师父回来后怎么和她老人家交代吗？”

　　白子奕猛地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我说过了，我见到了你师父，”顿了顿，金瑶道：“她也想见你。”

　　四周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白子奕忽然轻笑一声：“晚了。”

　　金瑶皱眉：“什么晚了？”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你以为这只是普通的血魄归魂阵？天真。不管你有没有打断阵法——妄心珠都会吸食整个云阙城的生魂。这本来……就是个死局啊。”

　　金瑶瞳孔骤缩，喉头的话语尚未出口，远处金誉惊呼：“糟了！好大的妖雾！”

　　她猛地转向白子奕，只见滔天妖气在他身后翻涌成海：“你究竟——”

　　“既然师父回不来，”白子奕忽然绽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那便让整座云阙城，都来陪葬。”

　　金瑶：……
　　简直无法和这满脑子都是‘师父祭天，法力无边’剧本的疯子交流啊！

　　翻涌的妖雾如同贪婪的巨兽，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向城池扑去。远处街巷间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混在风里，刺得人耳膜生疼。

　　金瑶的刀锋死死抵住白子奕的咽喉，威胁：“立刻停下！否则——”

　　“请便。”白子奕竟低笑出声，金色的妖瞳里映着城中冲天的火光。

　　他从容地仰起脖颈，任由利刃切入肌肤——他已存了死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轻柔的叹息。

　　紧接着，虚空中漾开一圈银色波纹，如月光洒落湖面般徐徐扩散，转瞬间化作璀璨星河，向着翻腾的妖雾漫卷而去。

　　原本狂暴肆虐的妖雾在触及银光的刹那，竟如被驯服的野兽般骤然静止。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道素白身影自金瑶心口缓缓浮现。那身影轻移莲步，衣袂飘然若雪，就这样从金瑶体内翩然而出——正是白瑾残存的那一缕元魄。她周身流转着温柔的银辉，每一步都在虚空中荡开细碎的光尘。

　　白子奕的瞳孔剧烈收缩，染血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师父？”

　　白瑾的虚影静静伫立在月光下，素白的衣袂无风自动。她凝视着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徒弟，良久才轻唤一声：“子奕。”

　　这一声呼唤仿佛击碎了所有防线。

　　白子奕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妖化的利爪深深插入泥土：“对不起……”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悔恨都倾吐出来：“师父……对不起……”每个字都带着压抑多年的哽咽，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自妖界归来后，得知白瑾死讯的白子奕终日如行尸走肉。某个雨夜，他在荒废的祠堂遇见一个笼罩在诡异黑雾中的神秘人。
　　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连声音都像是隔着重重水幕：“以你现在的妖力，报不了仇。”

　　黑雾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我能让你师父回来，只要你替我取一样东西。”

　　浑浑噩噩间，白子奕握住了那只手。

　　交易达成后，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妖力，甚至能完美隐藏妖气。他重返缉妖司，以白槿首徒的身份，掩盖了当年的真相，成为最耀眼的降妖师——就像师父期望的那样。每个不眠之夜，他都在幻想师父归来时欣慰的笑容。

　　直到——他得知那人要用妄心珠吞噬全城生魂。
　　他第一次迟疑了。

　　白槿的虚影在月光下微微晃动，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你画的每道符咒，结的每个手印，都是我亲手所教，你以为，我会看不出其中刻意留下的破绽吗？”

　　她望向白子奕颤抖的妖瞳，眼中含着洞悉一切的悲悯：“你千方百计唤我回来。就是等着，有人能阻止你走上绝路，是不是？”
　　“这也是你能想到的，唯一的破局之法了。”

　　话音未落，白子奕眉心突然迸出一道诡异的黑芒。

　　“当心！”涂山寒猛地将金瑶拽到身后。

　　只见那道黑光骤然分裂，化作无数荆棘般的暗影，狠狠刺穿白子奕的胸膛。他的面容瞬间扭曲，仿佛正在承受千刀万剐之痛。那些暗影如活物般蠕动扩张，很快化作粘稠的黑雾将他全身包裹。

　　白瑾的虚影，用尽残存的灵力将白子奕轻轻环住。
　　她的身形已经几乎透明，却仍固执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那日破庙初见，我从未后悔向你伸出手。这些年，我确实恼你冲动，但更心疼你独自承受，因为从你唤我第一声师父起，你就是我……最珍视的弟子。”

　　白子奕艰难地望向白瑾的虚影，染血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师父，能再见您一面，弟子，无憾了……”

　　少年染血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他缓缓阖上那双异色眼瞳，金色的妖纹在眼角渐渐褪去。夜风拂过他散落的长发，带走最后一丝温度。

　　他就这样安静地倒在星辉里，像是终于卸下所有重担，又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雨夜——当第一双手将他从破庙尘埃中抱起时。

　　月光为他苍白的脸庞镀上银边，远远望去，竟像是睡着了。

　　“他……就这么死了？”金誉怔怔地望着逐渐消散的黑雾，声音发颤。

　　涂山寒面色难看：“他从一开始就被下了噬心咒。那人假借赐予妖力之名，实则是将他的性命捏在掌中。好恶毒的手段。”

　　好一招稳赚不赔的买卖——既得了个不要命的傀儡，又能在败露时随时灭口。

　　夜风呜咽，白瑾的身影开始如晨雾般渐渐淡去。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指尖泛起皎洁的月华，那颗原本缠绕着血丝的妄心珠在她掌心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褪去一层阴翳，最终化作剔透的水晶。
　　“我始终相信，人心中的光，足以照亮最深的妖性。”

　　当完全净化的灵珠落入金瑶掌心时，白瑾的身形已淡如薄雾：“若你将来……”她消散的指尖轻轻拂过金瑶的手背，“面临同样的抉择……”

　　夜风卷起最后几点荧光，她的余音缠绕着星辉飘散：
　　“请像我相信他那样……”
　　“也相信你眼前的人……”

　　最后一缕银辉随风散去时，那颗净化的妄心珠突然亮起温柔的光芒，夜空中的星辰似乎都黯了一瞬，为这道消逝的魂魄默哀。

　　涂山寒担忧打量着金瑶：“你刚刚让元魄附在体内，可有不适？”

　　金瑶还在琢磨白槿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随意地摆摆手：“能有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话一出口，猛然感到自己心口一阵剧痛传来，这剧痛瞬间席卷过她的大脑，金瑶眼前发黑，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涂山寒陡然放大的焦急面容，随即堕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