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老板》符*

5、04

　　那年六月，只要母亲不在家里，夏玺就往云雨书店里跑，何不宁从不吝啬于布置劳动任务，除了打扫卫生连搬书上架的活也会使唤他，俨然拿他当不要钱的小工。

　　书店店堂后面有个储藏间，乱七八糟堆着存书，平时夏玺就躲在这小屋子里看书，没有椅子就坐在箱子上，或者直接靠在窗台上，就着储藏间惟一的自然光源。

　　这地方不是何不宁提供给他的，而是夏玺自己找到，自己钻进来霸占的。

　　“你原来还有机灵的地方。这下你可以偷偷打手枪了。”

　　何不宁点头评价的样子，让夏玺很想把手中的书直接扔过去。而何不宁觉得或许过不了多久，这孩子就会被他逼得真的开始反击。他多少有点期待。

　　“遗憾的是这里没有沙发，有情调的方式最不可或缺的就是舒适的环境。其次则是酒精饮料。”何不宁双手环胸背靠墙壁，煞有其事地说着。

　　“我不喝酒。”而且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字句一点情调都感受不到。

　　“那你就还不算是成年人。”

　　“成年人也有不喝酒吸烟的，那些不是好习惯。”

　　何不宁没有回答，昭示有客人进店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但夏玺觉得即使没有铃声，店老板也不会说什么，只会无关痛痒地来上一句：“是么？”一下就让人没了可以将话题进行下去的着眼点。

　　那个月，夏玺就在这么间不太明亮的储物间里，花费大量的时间来阅读所谓的色情小说。它们当中有些很通俗，有些则很唯美，题材也不局限于爱情，商战、侦探、科幻兼而有之。有些作者只是想拿色情作为噱头，另一些则反之。

　　大多数情况下，夏玺像一个正经的知识分子那样偏向于看那些重视故事情节的小说，但他借回家，乘半夜反锁了房门，在床上偷偷看的都是些以床戏多而激烈见长的小说。

　　何不宁嘲笑他说这是种见外的表现。可如果不见外，就是即使知道店老板在一墙之外，自己还能来上那么一发，夏玺觉得这辈子他们都只能维持在见外的关系。

　　某些描写大学生活的小说里，会说到男生宿舍里，一宿舍的男生一起看A片，一起撸管子的场景，也让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在他脑海里硬生生的就给大学宿舍打上了恐怖的印记。

　　可更不可思议的是想像书店老板是怎么解决生理问题的。虽然他大发言论说什么需要舒适的环境和酒精助兴，但夏玺依然想像不能，因为他觉得老板多半是个性冷感。否则怎么能说起这种事情都不带尴尬，还平板机械的？

　　夏玺认真且肯定地这么觉得。

　　母亲工作繁忙，每隔十天就要出差一次，需要自己准备晚饭的日子里，夏玺又和何不宁去吃过几次麻辣烫，每一次都是重辣，为了不示弱，夏玺只能将想要换成微辣的念头吞回自己肚子里。而每一次吃完，夏玺都深深地佩服自己，又熬过了一场地狱，一种豪爽的感觉油然心生

　　然而何不宁很容易就能将他的这种感觉打碎：

　　“今天这味道不够味啊。”对面那男人如此喃喃着又往汤里加了两大勺辣酱……

　　“这不是夏玺么？”清爽的女声随着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停在了两人的桌边。

　　差点被鱼豆腐呛到的夏玺抬起头看到了同班的同学：“李悦？这么巧？”

　　扎着马尾，看起来就超开朗的女生，从自行车上伸出一脚撑着地面：“我在给奶茶店打工，刚送外卖回来。这是……你哥哥？”

　　夏玺有点尴尬地笑笑：“不，不是的……我在书店帮忙，他是店老板。”

　　“原来你也会打工？看不出来啊！不过书店……还真是你会去的地方。对了，接电话的家伙搞错了，多弄了两杯奶茶，干脆就算我请你们吧！”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在奶茶店打工，哪有两杯奶茶的便宜都占不到的。”女生将车前篮筐里的奶茶往桌上一扔，便挥挥手，踩着自行车行远了。

　　在夏玺还在对那两杯奶茶感到不好意思的当口，何不宁已经拿起吸管直接插进了塑封杯口。

　　“你可以在店里选本书作为回礼。”书店老板很认真地建议。

　　虽然心怀愧疚，但夏玺还是直接pass了何不宁的建议。加了冰的奶茶很好喝，感觉比汽水更解辣。他们两人离开麻辣烫铺子的时候，手里都拿着还没喝完的奶茶，彼此无言地走进小区。

　　少了车辆驶动，小区内很是寂静，只听得到脚步声和管子吸动的声音。

　　夏玺看着前方，两人即将分开的路口就在不远处，他有点不舍，歪头偷看身边的人。对方却正没事似的抬头看天上。

　　“你在看什么？”

　　“星星。”

　　夏玺抬起头，看见有一颗明亮的光点挂在空中。“那是什么星？”

　　“这么亮，人造卫星吧。”

　　夏玺觉得失望：“那你还是看前面吧，小心摔着。”

　　何不宁没说话，他停在路口，又看了好一会儿天空，目光在城市狭小的天幕里移动，时不时低头喝两口奶茶，又继续抬头看。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夏玺不明白。

　　“随便看看。”他说，然后将喝光的奶茶杯扔进了路口的垃圾桶里，“托你的福，奶茶很好喝。”没有道再见，何不宁只是挥了挥手，便自然地踏上了另一条路。

　　夏玺回到家，拉开窗帘，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书桌上。他喝着剩下的奶茶看窗外，很平常的天空，深色的背景，暗淡的星辰，没有月亮，唯一明亮的可能是人造物。怎么看都是乏善可陈的景色。

　　然而在奶茶喝光的那刻，又隐隐感到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