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梦破碎[修帝]》禾息宁

6、第六章

　　— 陆 —

　　帝释天本来想要阿修罗留下的，毕竟他受了伤，怎么着也得自己去才行。可是等他回过神时，阿修罗已经大步流星走远了，从背影来看，一点也不似受过伤的样子。

　　他的身上盖着阿修罗的袍子，嗅闻到衣面上的味道极淡，不过混杂纷多，没个具体，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铁锈般的鲜血味道。虽然并不好闻，可是被阿修罗的气息包裹着，帝释天是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山雨朦朦，将天下得有些亮了，从洞中眺望过去，只觉整片山林都被笼罩在袅袅青烟当中。景色浓淡相宜，宛若一副意蕴绵长的泼墨山水图，带着静寂的美，如梦的境。

　　凉风徐徐，未肯止息，送过耳畔的淅沥沥雨声平抑而悠长。窝在山洞的一处，他本该惬意欣赏雨景，不料脑袋突然传来剧痛，像是钝刀切割皮肉，铁锤重击头骨。

　　帝释天抱着头，疼得不禁闷哼出声，急喘之下，只觉脑海记忆纷呈，宛若画册一般被人急快翻动着，闪过了无数陌生画面，最后在某一段蓦地停了下来……

　　彼时黄昏，斜阳西下，他赤着双脚，踩在硬邦邦的土地上，手上还抓着一根被风吹秃的蒲公英。

　　“嘿——”突然有人叫唤了一声，那是个额头缠着布巾的男人，裸露的上半身满是汗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一层层晶莹的亮光。

　　帝释天顿了步伐，见他朝自己咧嘴笑了笑：“你是来找阿修罗的吧？”

　　帝释天有些讶异，还没问他怎么会知道，对方就先说了：“我见过你，上回我跟阿修罗一同回去的时候，远远就瞧见有户人家冒出滚滚浓烟，似乎烧着了什么，还烧得挺厉害的。我当时提了一嘴，阿修罗一瞧，脸色顿时变了，跑得飞快。我没他跑得快，等赶过去的时候，火已经灭了。我本来还想跟阿修罗打声招呼，结果看到你俩……咳咳，看到你俩抱在一起，所以就先走了。”

　　帝释天没想到对方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认识他的，当下有些赧然。

　　那人挠了挠后脑勺，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转了话题：“对了，你要是来找阿修罗的话，就快些去吧。他这会儿应该正准备去村长那边了。”

　　帝释天跟他道了声谢，然后把手中的秃秃的蒲公英送给了他。

　　岔道狭窄，下面是一层层梯田，帝释天穿着一身白，尽管再小心翼翼，衣服跟身上都不免沾了泥土的污渍。不过他并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在梯田不住张望着。好在阿修罗十分好认，他不需要如何费劲就在某一格金灿灿的梯田中找到了。

　　“阿修罗！”

　　阿修罗原本还在清洗脚上的泥土，闻言便转过了身，抬头间，看到帝释天举着右手晃啊晃的，肌肤白到发光，面上的笑意也比谁都明媚。

　　在梯田劳作的人并不少，乍然听到这声叫唤，个个都抬起头看了过去。

　　大家都是跟阿修罗熟的人，一见到这么漂亮的天人，收敛不住的好奇心就化作了一声声调侃。

　　“哟，修哥，这你媳妇吧？”

　　“真好，媳妇儿亲自过来。”

　　“修哥还磨蹭什么，赶紧捞衣服过去跟媳妇回家吧，再晚点这里蚊子可就多了。”

　　从帝释天来到这里开始，这些村民就你一言我一句的，阿修罗无奈，拿起挂在一旁的红袍，方才道：“那我先回去了，不然蚊子真咬了他，我会很苦恼的。”

　　猝不及防被这句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的话砸了满脸，大家不仅眼皮一翻，甚至还有的直接上脚踹了。

　　“你赶紧走罢！”

　　阿修罗身子一偏，轻而易举躲过了来自“孤家寡人”的攻击。他朗声大笑起来，同这帮友人道：“我走了，你们加把劲！”

　　那帮人听出这一语双关，当下就“嘿”了声，双手浸在泥水里面，掬起一捧立刻朝阿修罗的方向泼过去。阿修罗反应得快，连忙闪身，可惜他引起“众怒”，加入泼水的人实在太多，他躲了一个，没躲得另一个，下一秒身上跟衣服上都带了脏兮兮的水渍。

　　帝释天在上面看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阿修罗走到面前，见他还在幸灾乐祸着，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没良心。”

　　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亲昵，帝释天平日里饶是如何大胆，这会儿脸色也会腾地烧红，连身上的莲花都开了个烂漫。

　　将他的变化纳入眼中，阿修罗勾了勾唇角，笑意更浓。他将手放下，假装若无其事地捏了捏帝释天的莲花瓣，道：“怎么又开了啊。”

　　话音落下，帝释天立刻不肯搭理地往前走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明知故问！

　　阿修罗见他走了，几个大步就跟了上来，面上还带着笑，“怎么突然过来找我？可是饿了？”

　　听到后句话，帝释天脸色更红，不是羞的，而是窘的。他从未下过厨，那回屋子之所以着火，盖因他想煮点东西缓解饥饿，然后将风箱当干柴……

　　阿修罗见他半天不语，又道：“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才没有！”帝释天反驳，这回反应很快。

　　“那是什么？是想我吗？”

　　“……”

　　被一语中的，帝释天顿感羞赧，仿佛藏在深处的秘密被公然揭晓一般，于是他连忙敛低眸子，看着两人的步子不肯答话。

　　他们都没有穿鞋子的习惯，此刻赤脚踩在并不松软的土地上，步伐几乎一致。阿修罗肤色黝黑，索性脚腕间的金色铃铛就轻易?取目光，每走一步，脆声叮叮，听得他心跳不自觉加快，难以平静。

　　“阿修罗。”

　　阿修罗侧了侧眸，“怎么？”

　　“我没有想你。”

　　“？”

　　“是因为你在想我，所以我才过来找你的。”帝释天认认真真说着，维持一贯冷淡自矜的模样，可惜身上的眼睛眨个不停，就像被风沙吹迷一般。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撒起谎来，身上的眼睛就眨个不停吗？

　　不过，他也不打算拆穿自己的爱人。

　　“好罢，看在你不辞辛苦走过来的份上，我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阿修罗笑笑，眉眼间满是戏谑。

　　帝释天被他看得有些心乱，牙齿磕绊间，浑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对了，我方才听人说，你要去村长那边，去那作甚？”

　　“找村长换些东西。”

　　“什么东西？”

　　“鹅。”

　　“鹅？”

　　帝释天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为什么要养鹅？”

　　“自然是看家护院，顺带拦着你下厨。”

　　帝释天眉心一跳，怎么好端端的又折回来调侃自己了。

　　从这里到村长家并不远，太阳还未下山，俩人便走到了。

　　村长穿着一身白袍，正在亭子里喝着茶水观日落，甚是闲情雅致。阿修罗才跨过门槛，便扬声打了个招呼，接着略过寒暄，直接说自己要来换只鹅。

　　果真是要来换鹅啊。帝释天心里嘟囔了一句，接着试着想象了一下，阿修罗不在家的时候，自己跟那只鹅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

　　呵呵，无趣。

　　不用花多少工夫，村长就抓着一只鹅走了出来，交给阿修罗。那鹅毛发雪白，生得壮实，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目中无人，就差没在身上写上“嚣张”二字。

　　帝释天见状，不禁有些好笑，一只鹅竟然还能是这样的。

　　可是很快的，他就笑不出来了——或许，这就是乐极生悲吧。

　　那只鹅趁俩人作交换的时候，偷偷脱开禁锢，紧接着，便宛若脱缰野马般地朝着帝释天的方向飞蹿过来。后者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睁睁看着它靠近，然后——

　　“啊！”

　　帝释天大惊失色，被大鹅咬到了身后的莲花茎，疼得他双肩耸起，差点没在原地跳脚。他好不容易将大鹅弄去了一边，奈何大鹅对他情有独钟，很快又撒起脚丫子追了上来。

　　“嘎、嘎嘎——”

　　“阿修罗！救命——”恐惧当下，帝释天将所有的冷静自矜都抛得一干二净，跑过来的时候，几乎是完全挂在了阿修罗身上，莲花抖抖抖的，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阿修罗没想到没看住鹅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回想方才帝释天被鹅咬到莲花茎，又被追得喊救命的样子，一时不知道是先笑还是先心疼。

　　显而易见，那只大鹅十分畏惧阿修罗，就算后者什么都不做，只是用眼神扫了它一眼，它就打了个冷颤，然后不敢动了。

　　目睹全程闹剧的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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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村长：你们撒的狗粮很好吃，下次别再当着我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