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梦破碎[修帝]》禾息宁

2、第二章

　　— 贰 —

　　像是瞎子重获光明，帝释天看到眼前景象不断从暗变亮，由模糊到清晰。山林郁郁，月悬中天，风不停地吹拂而来，摇动了树林，又摇动了树梢的红绳。

　　这里很熟悉。

　　帝释天皱起眉头，往自己的右手边看去，只见那里有一个树桩，树桩的旁边还有一朵并不显眼的小花。通过此处，他确认了自己又回到原点。

　　——只是奇怪，他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帝释天不管怎么样都想不通这件事情，于是只好归结给这地方的古怪，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端端地却会从寝殿来到这里。可这里究竟是什么呢？林子里的神秘来者又是何人？他方才想要拾取的花瓣又跟他们有什么干系？

　　重回一次，帝释天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剑依然攥在手中，他沉默地看了一眼，随后才提着它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着。自己又在心中暗暗决定，若再碰到那个神秘来者，定要想尽办法留住他！

　　没过多久，帝释天便来到了初次遇到那位神秘来者的地方。风继续吹着，拂来百花芬芳的气味，大有一种春日好的感觉。可是这里黑魆魆的一片，并没有欣赏春色的价值。

　　帝释天等了等，就在他以为那人不会经过的时候，沉寂黑夜中，那声铃铛音便随风过了耳畔。

　　“你好啊。”他将剑放下，朝来者招了招手，莞尔一笑。

　　对方依然一袭红袍，纹身如莲盛开，似火灼灼，就连一双赤瞳都带着摄魂心魄的流丽感。可是愈发漂亮的，就愈是危险的，正如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充满着逼迫感。

　　凝视着他的双眼，帝释天不由得呼吸急促，有一种奇异又熟悉的感觉，连心跳都有些快，像是为某种情感而悸动着。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将帝释天猛然回过神来。

　　帝释天发现对方没有像上次一样目中无人，只不过眼神也没多好，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你会说话？可是你上次……”

　　怎么没搭理我？

　　本该要这样说下去的，可是又觉得不太好，于是他顿了顿，强行转了话口：“我叫帝释天，我迷失在这片森林当中，不知如何出去，请问你知道吗？”

　　很显然，在这个诡谲的地方会出现一个活物，并且迷失于这片森林的可能性并不是很高。

　　他眯了眯眼，凝视帝释天几秒。就在后者以为他又要跟上次一样甩袖子走人的时候，答话的声音再次响起了：“我叫阿修罗，你如果想走出这片森林，我没法帮到你，因为我也在找寻出路。”

　　“你也迷路了？”

　　“这里很古怪，迷路很正常。”

　　帝释天若有所思，随即道：“既然如此，我们结伴吧，一起找寻出路。”

　　“？”

　　阿修罗满脸复杂，在这片几乎都寻不到同类的地方，这人竟毫不犹豫地提出结伴，到底是天真还是打什么主意？

　　“阿修罗，你是怕我会袭击你吗？”

　　“……”

　　阿修罗不禁轻蔑一笑，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似乎在说‘你觉得你会对我有威胁吗’？

　　“既然如此，那你犹豫什么。”

　　“我不会照顾人。”

　　“……”

　　帝释天虽说生来矜贵，身板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可又不是真的娇生惯养，“我不需要照顾的。”

　　也不知道阿修罗信没信，总之话音落下，他收回视线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帝释天见状，忙追了上去，“阿修罗，你真的不跟我结伴吗？”

　　阿修罗顿住步伐，转身凝视他的眼睛：“你不怕我吗？”

　　阿修罗浑身戾气，气质近神似鬼，任是没瞎眼的都知道这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可是帝释天偏偏不觉得，否则为何会产生心悸，心悸又觉察「喜欢」。

　　帝释天看不清阿修罗的脸，可是阿修罗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嫌恶，也没有虚伪的笑意。帝释天本来就生得好看，骨相优越，五官无可挑剔，如此莞尔一笑，恰似春风温柔拂面，颇令人动容。

　　阿修罗的心莫名有些乱。于是他偏脸哼了一声，略显生硬道：“跟上。”

　　“太好了！”帝释天看着他的背影，笑意更深。

　　确定结伴之后，他就开始问阿修罗：“你是从那边过来的，那边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并没有。”

　　阿修罗不打一声招呼就拿过他手中的剑，扬落之间，阻挠前路的荆棘应声而断，“你那边呢？”

　　帝释天默默瞟了一眼他拿剑的手，“很正常。”

　　“嗯。”

　　阿修罗好像并不是话多的人。

　　帝释天也没在意，接着又问：“阿修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一直都在这里，这里是轮回之森。”

　　他不禁讶异：“轮回之森？”

　　这又是什么地方？他在天域待了这么久可从未听说过。

　　帝释天微微吸气：“你说你一直都在这里，是因为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吗？”

　　阿修罗唇角微垂，显然不想承认，可这偏偏又是事实。

　　“轮回之森总是不停在变换，变换四季，变换方位。如同一个天然而又巨大的迷宫，迷住的不单单是我们的双眼，还有对方向的感知。”

　　帝释天确实能感到气温在不断变换，如果说是四季的变换，倒也能解释清楚。

　　“那么阿修罗，你已经找寻多久了？”

　　“不清楚。”

　　阿修罗不太耐心地斩掉簇拥在眼前的荆棘，帝释天跟在他后面，双手负在后头，脚踩着对方为自己开出来的路，总是不停地追问，“轮回之森有危险吗？”

　　话音落下，阿修罗突然停了下来。

　　周围实在太黑，帝释天一时没有发现，等后知后觉过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撞上了对方的后背。硬邦邦的，简直像一堵墙，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抬起手揉了起来，“阿修罗，你怎么停下来了？”

　　阿修罗微微转身，自然而然地就牵起他另一只手，往旁边的空地走去。寂寂黑夜中，他的嗓音沉稳又有力：“有很多刺，你专心点，注意看脚下。”

　　被他牵着手，帝释天心情有些微妙，好半会儿，才小小声地回应，“……嗯。”

　　他忍不住垂下眸子，看着那只被对方攥住的手腕，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彼此的肤色差，却又和谐得赏心悦目。记忆中，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的一只手，也牵着自己从无数危险中走出来。

　　是谁？

　　“阿修罗…”帝释天嗫喏嘴唇，情不自禁叫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阿修罗侧身看他，语气疑惑。

　　“……”

　　那张面容依旧掩于黑雾当中，除了一对灼灼流丽的赤瞳，帝释天什么都看不清。

　　为什么会是这样？

　　帝释天静静地凝视着他的双眼，“阿修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话音落下，周围安静了片刻。

　　阿修罗扬起唇角，轻笑一声。松开手后，他便漫不经心地抚了抚下巴，说道：“帝释天，这里是轮回之森，所以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并不奇怪。也许在某个时间节点，我们的确见过，不过此时此刻，我们还是初次相遇。”

　　帝释天若有所思，明明自己只有上一次对方对他视而不见且听而不闻的记忆，可是这份熟悉感，分明还要在此之前，不然为何如此强烈？

　　“好了，眼下并不是回想这些的时候。”阿修罗直言打断了他的思绪，又道：“回神，注意脚下。”

　　帝释天心不在焉地应答。

　　越往里走，周围越是漆黑，更别提这里的荆棘长势过于疯狂——阿修罗本就生得高大，可是这些植物要比他还高，甚至是茂盛得围作一团团的，宛若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妄想将他们彻底吞没其中。

　　从荆棘里走出，帝释天见到阿修罗再次停下步伐，紧接着抬起手臂，将他拦在了身后。

　　“前面的地方过于血腥，你若是害怕，不必过来。”

　　帝释天来过一遭，自然知道这地方是什么样的景象，所以并没有惧怕。

　　“没事，我知道的。”他从阿修罗的身后走出来，却没想眼前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帝释天心中惊骇，上一回，他看到的只有模模糊糊的血肉，以及一片来历不明的花瓣。可如今视野清晰，能见无数尸体堆叠一起，又是散落四处，破碎之状堪比撕裂的纸片，并无完整。这样的地方，饶是用「血流成河」来形容都不足为奇。

　　让他感到心里不舒坦的是，在这一堆如泥的血肉之上，有不少金莲竞相绽放，俨然一副花开无限好的模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帝释天眉头皱深，不禁偏了偏脸，心情复杂。

　　“你还好吗？”阿修罗蹙眉询问。

　　帝释天摆了摆手，刚要答话，手心忽然接到了几滴冷冰冰的水珠。他微微怔住，正奇怪这是什么回事的时候，阿修罗又出声了，“下雨了。”

　　“下雨？”

　　“嗯。”

　　话声才落，天就隐隐传来了闷雷的声音，一道紫色闪电蜿蜒劈下，照亮了载以血肉的莲花池。帝释天眸光微闪，看到了这堆血泥之中，有无数块破碎的红布，还有纠缠在一起的乌黑发丝。

　　“啊！”帝释天还没来得及思索，心口处陡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无数荆棘一齐穿透心脏。他腰身微弓，大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帝释天！”

　　他听到阿修罗焦急的声音，可他并未答话，一道闪电骤然劈落下来，强烈的光芒足以刺瞎一个人的双眼。雷声轰隆，如同困兽歇斯底里的叫声。

　　帝释天被强光刺激得被迫闭起双眼。可是不知怎的，周围的声音好像也跟随他的闭眼而静了下来。

　　死寂，声音死去的一般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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