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无关》鸫榆

22、第 22 章

　　礼貌性敲敲门，无人应答。

　　毕励透过玻璃窗往里看，病房里和他离开时一般无二。

　　驻足片刻，毕励料想病房里的人还没起，便伸出手推开了门。说巧不巧，恰好撞上脱得赤条条，只剩一条灰蓝色胖次的杜衡也推门从卫生间里出来。

　　两相对望，沉默良久，毕励风平浪静地退后两步，带上门。杜衡跳着进了卫生间，手忙脚乱地套上了病号服。毛细血管后知后觉地开始充血，面颊染上绯色，热得发烫。

　　他原本打算擦全身的，奈何擦完脖子，才想起来手上只有一张洗脸用的毛巾，澡巾还在老杜捎来的包里躺着。不出意外的话，他光着去拿个澡巾再进来，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惜，能预料到的就不叫意外了。

　　杜衡心里不怎么平静，说不清是懊恼多和后悔哪个更多一些。他穿好衣服，在卫生间里呆了一会儿，连着往脸上泼了几捧凉水，感觉奇怪的热度下去了些，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这才理了理匆忙之间套上的衣服，故作从容地走出去。

　　毕励不在病房里。

　　杜衡一一把洗漱用品归置好，假装漫不经心地往门口瞟，从玻璃窗口窥见一片白色衣角。

　　揉揉脸，杜衡拉开了这扇平平无奇的门。

　　他想，这不像在开门，倒像是在刮奖。

　　出现在视野里的白色衣角就像明晃晃的“恭喜”，但不把涂层刮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或许是“恭喜发财”，也许是“恭喜中奖”，再不然，“恭喜获得兰博基尼10元现金抵扣券”也说不一定。反复无常，说的就是命运这种东西。

　　好像被人按下了0.5倍速，时间的流动变得沉重又缓慢，连空调都静默。

　　哪怕再慢，一切终有尽时。

　　看到毕励的背影时，杜衡心里狠狠地动了一下。这震动来得太突然，也太迅猛，毫无缘由，莫名其妙，不讲道理。他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完全不同于看到正脸时的惊艳，单单一个消瘦的，看起来并不那么可靠的背影，好像聚集了所有的光，让人（单指杜衡）有落泪的冲动。他还没有热泪盈眶是因为他忍住了。

　　饭点正是医院人多的时候，来来往往都是送饭的家属，杜衡暂时还不想太丢人。

　　在病房门外这一帧景里，毕励是唯一的静态。他好像一个独自坚守的卫兵，又好像城市洪流里的一棵行道树——如果他手里没有食堂的外带饭盒的话。

　　仍处在震动余韵中的杜衡又被感动到了。

　　老杜，感动中国好父亲。

　　毕励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转过身来，只字不提先前的尴尬，用不咸不淡的目光将他打量了一转，道：“饿了吗？”

　　“有点，谢谢励哥。”

　　毕励瞥见杜衡先被冷水冲过，又经历了一番不可言说，现在红得非常明显的眼圈，平静得好像无事发生过。

　　杜衡没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改变，也不可能从毕励的表情动作里发现端倪。他让开道，走到病床前，自己把被子枕头码到一边，搭好桌板，从毕励手里接过塑料袋，将饭盒摆开。

　　面上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批。

　　如果毕励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杜衡这一连串动作之中时不时出现的僵硬。

　　然而，他并不关心这些。

　　杜衡吃了两口，见毕励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顺口问道：“待会儿有事？”

　　“没，天气预报说三点有雨。”

　　“啊？”

　　杜衡疑惑。

　　他不是一个习惯看天气的人。拿杜妈的话说，这孩子打小就皮实，一年到头感冒都难得。天气这种东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伞，顶着大雨跑回家，洗完热水澡便又是一条好汉。

　　四舍五入，他的人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将近四分之一。在这四分之一的人生里，杜衡自认为他人缘还不错，认识了不少的人。而在所有人里，他励哥都是最特殊的哪一个。

　　起码没有别人会掐着表看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