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的世界》我要去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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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喜欢一个只能带你吃烤串的男人吗，他买不起房，买不起车，一个月的工资全用上也无法给你买一个名牌包，你想吃西餐他还要到处找打折券，你一逛商场买衣服他就躲外面抽烟，□□都是在没空调的房子里，避孕套都用不起冈本的，你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吗？
　　她呆呆地望着我，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那一年，我们蜗居在广州二十五平的房子里，房间地面一半潮湿，另一半堆积着生活杂物，一个破旧的电风扇正对着床，我们都穿着背心在整理自己刚发的工资。
　　我是三千五，她是三千二，数完后我们相视一笑，她把钱全部塞到枕头下面，然后抹抹满是汗的额头，真想去吃牛排啊，她感叹。
　　我打开手机搜了搜西餐店，平均消费也要两三百，终究是把她带到后街小巷的烤摊上，那晚我喝了六瓶啤酒，她喝了两瓶，走回家的时候她挽紧我的手，眼睛就像宝石一样在夜色中闪着光，她说：刘兮，我会和你在一起，穷不穷都没有关系。
　　第二个星期，她唯一的一件工作服破了，我们只能到国贸商场再去买一件，她欢欣雀跃地到处试衣服，拉夏贝尔的裙子、five plus的外套、杰西莱秋季最新款……，销售员发自内心地感慨：你女朋友就像个模特，穿什么都好看。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就像一个绿色的精灵，她笑着问我：怎么样？
　　我强作大方：喜欢吗，喜欢咱就买呗。
　　她把衣服换回来，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走出门才轻轻地说：那么贵，一件衣服就是咱们半个月生活费啦，
　　快走快走。
　　那一天她只买了一套老气的小西装，花了一百七十五，付账时还和别人纠缠半天，问能不能把那个零头抹去，正在她和那个收银员争执不休的时候，排在她后面的一个姑娘不耐烦了，那姑娘看样子和她差不多年纪，画着精致的妆容，手提一大堆刚买的衣服，那姑娘尖着嗓子说：就几块钱的事儿，丢不丢人？
　　她眼睛一红，讪讪地把位置让开，让那个姑娘先结账。
　　那天我突然很愤怒，觉得心里有一股气堵着说不出的难受，我跑回去把那件一千五的外套买下来，在另外一个柜台结了账。我把那件衣服递给她，把那件小西装连衣服带袋子往旁边一扔，说：我们走。
　　在地铁上她牵紧我的手：其实你不用这样。
　　二十四岁的男生有什么呢？工作能力寥寥无几，生活能力微乎其微，自命不凡的骄傲早就被生活打压的消
　　失殆尽，唯有一点自尊心还在苦苦支撑。到月底的时候我感冒了，觉得脑袋上顶着一块重铅，一出门就觉得天旋地转，我拍拍自己的脸，强作精神往地铁站走，过马路时听到一阵急刹声，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这次的车祸导致我小腿骨折，班肯定是没法接着上了，老板还算有人情味，提着水果和几个同事过来看了我一趟，留下五百块钱要我好好养病。
　　像我这样的人是住不起院的，偏巧撞我的那老头是个卖菜的，听说他也受了伤，他的两个儿子过来和我扯
　　皮，恶人先告状居然说我要付主要责任，我说：我懒得和你们扯，等交警的处理结果吧。
　　大儿子跟我吼：你搞乜啊，发烧仲到处跑，想害死人啊。
　　我说：我丢你妈臭嗨。

　　要不是医生护士拦着，我们差点打起来。那几天她两头跑累得够呛，又是给我拿药又是给我送饭，还舍不得打的，每次坐地铁都要一个半小时，我住在走廊的病床上，她晚上就搬着一把椅子靠在床边休息，看着她瘦小的身子，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说：你回去睡觉吧，我没什么事，也可以自己上厕所。
　　她摇摇头：我回去一个人睡害怕，我就在这陪你。
　　凌晨一点钟，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我看着她憔悴的脸，灼热的眼泪就掉下来，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她长得很漂亮，却只能穿几十块的地摊货，她是高学历，却要和我挤在廉价的出租房里，她在家里也是备受宠爱的女儿，跟我在一起却只能不停的吃苦。
　　出院后我一反常态，脾气变得特别暴躁，一言不合就在家里摔东西，没事找事的和她吵架，我每天都要说很多伤人的话，嫌她丑，嫌她不懂事，嫌她赚不到钱。她开始还是顺着我，不管我说什么她都默不作声，后来也忍不住了，和我争锋相对起来，在大吵一架后她哭着跑了出去，那时是午夜十二点，我一定伤透了她的心，我想。
　　我不知道那晚她是怎么度过的，但我无法入眠，她和我一样刚来这个城市，也没有什么朋友，她能去哪儿呢，会不会遇到坏人？到四点半的时候我终于坐不住了，穿上外套走下楼，看到她蹲在一个花坛旁边，把脸埋在手臂中间，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子，那一刻我很想跑过去把她抱紧，想对她道歉，想重重地扇自己两耳光。
　　但我想到了医院里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狠下心悄不做声的上了楼。
　　第二天清晨，她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我故意做出一副呼呼大睡的样子，她走到床边，我能感受到她在看着我，但是我没有睁眼。
　　过了几分钟，一阵香气拂来，她弯下身子在我额头亲了一口。
　　不要这样，好姑娘，你不用这样，我在心里呐喊。
　　我索性辞了职，成天待在一个小网吧玩游戏，制造出一副玩物丧志的模样，她给我打电话我总是不接，后来被她找到了，本以为她会发火，不料她只是把一个饭盒放到我鼠标旁边，说：玩也要注意吃饭啊，这几天你都瘦了。
　　我叼着烟不耐烦地骂：你他妈烦不烦，没事儿就回家！
　　你会喜欢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吗？他没能力给你一个家，没法带你去听演唱会，没有钱给你买你想要的手机，你买一套化妆品他可能都会觉得很贵，他对你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说几句烂俗的情话，你会喜欢这样一个男人吗？
　　我终于伤透了她的心，我把我和网吧小妹拍的合照放到她面前，嬉皮笑脸地说：我喜欢上别人了，咱们分手吧。
　　我不忍回忆她当时的表情，仿佛所有的生气都从脸上褪去，眼神只剩下绝望和空洞，她点点头说：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她从床下面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其实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呢，她的护肤品早就用的只剩瓶底，
　　衣服也就那么几件，有一双鞋子还断根了，她不徐不慢地把东西往箱子里塞，她更想收拾的是她的心情吧，我想。

　　我突然走过去紧紧抱住她，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推开我，我说：明天再走吧，咱们再呆一天。
　　从黄昏到清晨，只有不到十二个小时，那是我们最后的相处时光，我抓紧每一秒对她好。我带她去吃西餐，点了两个人根本吃不完的食物，到后来服务员都在劝我，我只是不停地在菜单上勾着。我带她去看大荧幕电影，第一次没用团购卷，买了三盒哈根达斯，都快化光了她也没能吃完。我带她去长隆坐过山车，
　　买票的人对我说我们马上就关门了，我说没关系我们就坐一次就好，失重的时候她边尖叫边抓紧我的手。
　　我带她去吃海鲜，点了一条占满半张桌子的海鱼，惹得过往行人纷纷围观……
　　够了，刘兮，够了，她哭着抱紧我。
　　我真希望那一天是世界末日，至少我可以完成我的承诺，对她好一辈子。
　　我们好好在一起吧，我什么苦都能吃，我什么东西都不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她满脸眼泪的对我说。
　　还是分开吧，我恢复到冷漠的样子，轻轻推开她。
　　为什么？她嘴巴一撇，不能理解我的反复无常。
　　我没有回答，拦上一辆车去了朋友家，我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接下来的日子将会非常艰难，我的口袋
　　里只有不到十块钱，我给朋友打电话要他在楼下等我，我没钱付的士费了，挂完电话后司机从前面递过来一瓶水，司机说：小伙子，开心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广州的夜景很漂亮，我的眼泪如山洪暴发，怎么擦也无法止住。
　　很多年后，我再一次见到她，她光鲜亮丽不可方物，嫁了个非常体贴的男人，她们牵着手过马路，看到我时愣了几秒钟，然后礼貌的点点头，我也冲她微笑。
　　她们有说有笑的走远，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我欣慰她有了非常好的人生，也很遗憾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你会喜欢一个只能带你吃烤串的男人吗，他买不起房，买不起车，一个月的工资全用上也无法给你买一个名牌包，你想吃西餐他还要到处找打折券，你一逛商场买衣服他就躲外面抽烟，□□都是在没空调的房子里，避孕套都用不起冈本的，你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吗？在潮湿闷热的小房子里，我问她。
　　她说她会，只要两个人相互喜欢，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穷一点苦一点不算什么，她会用尽全力和我在一起。

　　考59分比考0分更让人难过，最痛苦的不是未曾拥有，而是差一点就可以，夜色中她的眼睛像宝石，坚定的眼神让我无比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