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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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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所有人都跟散了架似的,恨不能脸都不洗,倒头就能睡。很快,随着越来越多的迷彩服后背上渗出白花花的汗渍,新生们开始适应了规律的军训生活。
早六点起床,六点半跑操,七点去食堂打饭,八点正式开始上午的训练。
中午,十一点半列队去食堂,午饭后回营房休息两小时,下午两点开始训练。
说起来,教官还是十分体谅这些大学生的,一般下午日头最晒的时候,都会安排在教室上军事理论课,待到日头西斜才放他们出去继续训练。
每天,晚饭雷打不动六点半开始,吃完饭后,有时候会组织他们看露天电影,九点晚点名,十点熄灯。
迄今为止,教官们总挂在嘴上吓唬他们的夜间紧急集合还一次都没有进行过,虽然有的学生晚上连被子都不盖,叠的齐整整地打包搁在床尾,就等着什么时候一吹哨,背上就走。
每餐饭前,学生们照例要站在食堂门口唱歌,头几次,大家又累又饿,打不起精神,结果被教官罚:唱得不好就一直唱,什么时候唱好了才准吃饭。
其实教官所谓唱得好的标准,就是声音大。
学生们用尽全力扯着嗓子吼完,打饭时个个双眼放光,陷在那香喷喷的饭菜里拔不出来。
就连纪然,也再顾不上挑菜的咸淡,每次都吃个精光。
枯燥的军训生活,习惯了,就一切都还好。
唯一使纪然苦恼的,是水土不服导致的便秘。
北京太干,吃得又咸,她已经好几天上不出大号了,脸上都憋出了几颗痘。
她在苦闷中四处打听了一圈,发现同道中人还不少。
早上有时候刚有点那意思,楼下开始吹哨,她们生怕到晚了挨罚,只能憋着,憋个一回两回,就连那点宝贵的意思都没有了。
拉不出大号,肚子胀鼓鼓硬邦邦的,总觉是个负担。
这天,隔壁寝室一个叫尹乐的女生告诉她,她已经解决了。
纪然急着问:“怎么办到的?”
“你就使劲揉肚子,不停地揉,揉着揉着感觉有意思了,就赶紧去蹲坑。” 尹乐说:“一定别急,,要有耐心!”
当天中午,纪然躺床铺上午休时,照着尹乐的办法揉肚子,揉着揉着,抵不过困意,睡着了。
下午,是全体学生都十分期待的打靶射击训练,据说可以摸真枪。
打靶场在山林深处,需要乘车。学生们睡了个香甜的午觉,上车后个个又精神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纪然有点晕车,也不说话,继续揉肚子。
进了打靶场,教官整好队后开始给大家演示射击的动作要领,就在这时,纪然肚子一紧,来了感觉。
她焦急地四下看看,发现打靶场是在背山脚下撅出的一块平地,山边是一排靶子,右侧有几间小平房,其他到处都是山林,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厕所的样子。
教官示范完,开始给她们发枪,纪然一紧张,那感觉似乎更强烈了些。
眼看教官一步步走近,她心一横,皱巴着脸说:“郝教官,我肚子疼,想去上厕所。”
郝教官看了她一眼,见她蹦痘的脸上泛着急切,想要批评教育的话没说出口,板着脸说:“去吧。”
去吧?
去吧是去哪里?
纪然茫然地四下看看,不确定地问:“这里有厕所吗?”
郝教官的下巴朝打靶场外的一间小砖屋点了点,用湖南口音说:“那不是撒?”
砖屋从外面看去又小又破,竟被纪然直接忽略了。
“好的,谢谢教官!”
纪然像看见救星似的,摸了摸裤兜里备用的一小包纸巾,飞快地朝厕所跑去。直跑到那砖屋用白油漆写着“女”字的门口,她像被电击了般,呆住了。
天,这也能叫厕所?!
没有水冲的旱厕,靠墙是一排纵长无遮挡的深坑,大概很久都没人用过,灰黑的墙面四下蛛网结灰,苍蝇在早已风干石化了的坑底嗡嗡盘旋着,指不准何时就扑到人脸上。
纪然咬了咬牙,抽出一张纸巾捂住口鼻,硬着头皮蹲下,像是酝酿一场巨大的战争,开始酝酿解决她的内急。
蹲了一阵,隐约听见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串脚步声,她紧张得挪了挪已然蹲麻的两条腿,听那脚步声绕过墙,紧接着,是一个男生从墙后面传来的一句:“我靠!”
那惊诧的语气,与她刚才走进厕所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男女厕所仅靠一层薄薄砖墙分隔,不仅不隔音,甚至都没能封到房顶,透过从墙头到屋顶约莫三十公分的距离,纪然能清楚地看到那边男厕的墙顶构造。
同女厕一样,也是破旧的木头横梁,上面挂满蛛网。
在这极恶劣尴尬的境况下,纪然一发狠,居然成功了!
隔壁同时传来几个男生的对话:
“来这地方,还不如就在刚在那树后面解决呢!”
“那边有女生,你好意思尿啊!”
“那有啥,有树挡着,背过身谁知道咱们在干啥!我们大草原上,哪管那些,到处都是公共厕所!”
“你们不嫌味大啊?这么多话!”
最后说话的声音颇耳熟,纪然没有多想,伴着颇有阵仗的浇花洒水声从裤兜里掏纸,谁知大腿一抬,纸巾竟从她浅浅的裤兜里径直滑了下去。
不偏不倚掉进黑黢黢的深坑。
“啊!”
她下意识惊呼,喊完当即下意识后悔。
隔壁,浇花洒水声骤停。
她懊恼地皱眉,用仅剩的用来捂口鼻的纸巾胡乱方便完,提上裤子就往外跑,跑过男厕的出口时,她目不斜视,幸运地错过了从那扇门后边走出来的姚远同学正盯着她背影的复杂神色。
是那种很想笑话她,又觉得有些尴尬,但想想她刚才不知在隔壁发生了什么糗事,还是更想笑话她的表情。
看她像个逃兵一样遁走,姚远同学突然莫名心情大好,仿佛抓到了永远岁月静好从无烦恼的二哈不为人知的小辫子。
且只被他一个人抓住了。
他尽力克制,还是没能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你笑什么?”陈铮铮狐疑地盯着姚远,又看了看那个远去的背影。
“没什么。”
回程路上,大家都在疯传今天打靶场上建筑系那个叫姚远的神枪手的高光时刻。
就连一向人狠话不多的郝教官都啧啧赞叹,说他带了那么多军训大学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天赋的射击手。
十发子弹,除了一个8.9环,其余全部9环以上,还打出了两发10环。
谁都不相信他从未经过任何射击训练,这回是第一次摸枪。
纪然悻悻地坐在前排,眼睛从大巴车硕大的前窗看出去,山边落日的余晖像是层橘色纱笼,轻柔地罩住整片山峦,层林尽染,皆是跳跃的橙黄。
姚远姚远,她撇了撇嘴想,这才多久,他就换了个方式名扬四海了。
。。。
打靶归来的第三天晚上,纪然被抽中值夜。
和新闻传播学院的一个叫李木子的女生一道,在营房门口站一个小时,之后绕着营房巡逻一圈,再回宿舍睡觉。
这样的苦差事,人人都有机会,每晚从十点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按顺序排,纪然和李木子排到的是凌晨一点到两点。
正是最困,睡得最香甜的时候。
“祝你好运!”齐格格前两天刚值过夜,拍了拍她的肩说:“没人管,你们可以坐台阶上休息。”
纪然问:“不会被教官发现吗?”
齐格格笃定地摇头:“不会。不过,”她阴森补充:“我不确定会不会被鬼发现。”
纪然掐了齐格格一把:“被鬼发现了我就让他来找你!”
怕睡过点,熄灯后纪然一直没踏实睡,等到前一轮值夜的同学来叫她,她赶紧下床,穿上外套,用凉水冲了把脸,跑下楼。
山间夏日夜晚的凉风,舒爽惬意。伴着嘤嘤虫鸣,带着沁人心脾的草木香。
往那一站,纪然登时全醒了,立在营房外空旷的主路上,仰头看星。
上小学时,陈瑾为了发掘宝贝女儿的天赋异禀,几乎所有兴趣班都让她上了个遍。
包括天文。
她于是在科技馆上了一段时间的天文课,直到老师开始讲天文望远镜的成像原理,一节课下来,她对着老师画得凸透镜凹透镜完全不知所云,回家后哭着喊着不学了。
短短半学期,只学了些皮毛,比如今晚,天琴座的织女星、天鹅座的天津四及天鹰座的牛郎星都很明显,纪然一眼就认出了夏季大三角。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跑去找坐台阶上打盹的李木子要来手电,像个超人发信号似的,站在台阶上将手电筒的光束直举夜空。
李木子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正在表演迷惑行为大赏的值夜搭档,又把睡眼阖上了。
手电的光束打向天空没多远便远远散开,稀薄地几不可见,与她浪漫的设想截然不同。
纪然有些失望,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电,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喂,你在干什么?”
纪然吓得炸毛,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个身板结实的男生,和她一样,也穿着迷彩。
“在,在试手电筒。”她结巴着说。
男生大概信了她的谎,接着问:
“你也是今晚值夜吗?”
“是。”
“哦,那没事了。”男生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电筒说:“我们也是。”
我,我们?
纪然四下看看,没看见别人。
正纳闷间,男生已往食堂走去,边走边说:“没事远哥,也是值夜的。”
远,远哥?
纪然比见鬼的惊吓更甚,远远看去,此刻正站在食堂门口微弱路灯下,双手抄兜,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的瘦长人影,不是姚远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