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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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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妙低头看右手腕上的鲜红抓痕,其实也没觉得有多疼,顶多是瞧上去有些吓人,但是这样才好,越是吓人,越是稳妥。
“小姐。”
她的丫鬟,小春,急匆匆地从院外快步进门来,脸皮青红交加,气喘吁吁道:“那只翻雪奴跑得无影无踪,但侯夫人已经派人捉了那看守翻雪奴的下人,今日那畜生伤了小姐,看猫的下人定要领罚。”
“领罚?”周妙捧着右手腕,自梨花木椅上站了起来,“可知看猫人是何人?领何罚?”
小春露出满脸的鄙夷,道:“听说是个才买来不久的小厮,还没怎么学会规矩呢,挨一顿板子,便可打发走了。”
周妙脸色白了白,她先前没有料到,自己被猫抓了,还能牵连那看猫的下人,不,也不能说全然没料到,只是没想到侯府会真将人撵出去。
固远侯一门,在她看来,尚属宽厚人家。在她穿来的这一周里,她见到的侯夫人刘氏,礼待下人,不见克扣责罚,怎么忽然之间便要赏一顿板子又将人打发出府。
周妙出神之际,院外又传来了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小春机灵地朝门边快走两步,透过半敞的雕花窗,望见了来人。
“小姐,夫人来了!”
来得这么快!
周妙立即回身,捧着手腕,端坐回了屋中的梨花木椅。
刘眉,固远侯夫人,是固远侯李融的结发妻子,二人感情素来深厚,对待周妙,这个忽然上京来参选的“故人之女”,刘眉处处周到,可谓无微不至。
而周妙,这个和周妙同名同姓的书中人,她的父亲是衮州府下辖的一个小县县令,早年李融被发配衮州时,行过一点方便,因此是“故人”,可周妙这几天听小春反复提起往事,却不以为然,周父的那一点“方便”,与其说是大发善心,不苛待李融,不如说是不愿招惹是非,眼不见心不烦,任由李融在发配的处所自生自灭。
可等李融一朝复起后,周父便想起了这段“善缘”,先是寄书一封,后又将女儿送到了京城侯府打秋风,周妙起初听来觉得好笑,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除了“打秋风”外,周父将周妙送到京城,也是为了备选秀女。
没错,周家就是要把她送进宫里去,做大菱朝的皇帝的妃嫔。
大菱朝的皇帝姓李,李元盛。
周妙彼时彼刻才后知后觉到,她不是普通的穿越,她是穿书了!
而今上李元盛,虽然是皇帝,但并不是她看过的那本“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小说男主角。
李元盛,勉勉强强算个男配,并且是个最终命运凄凉的男配。
他死后,宫里一众嫔妃都步上了殉葬的后尘,而书中进了宫的周妙,自然也不能幸免。
周妙因而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个宫,她是肯定不能进的。
眼下,周妙一见刘眉进门,便立刻起身相迎:“见过夫人。”
刘眉早年颠沛,虽刚过四十,但鬓发已发白,不过她本是将门之女,身体健硕,她今日身上穿了一件对襟的绛紫褙子,发髻上斜插了一柄乌木簪,打扮素净,但人瞧着爽利。
刘眉两大步上前,捉过周妙的右手看了又看,一对眉毛微蹙,焦急道:“怎地伤得这样,大夫来瞧过了?可说了会不会留疤?”
周妙正要答,却见刘眉扭头横了一眼落在她身后半步的丫鬟。
那丫鬟立刻答道:“回夫人,先前大夫已来瞧过周小娘子,已经写了方子留待药房配药了,不过小半刻就能送来,予小娘子敷上。”
“你且去药房瞧一瞧,催一催。”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丫鬟飞快一福身,便往外跑去。
周妙斟酌了语调,开口道:“多谢夫人,但其实本非大事,亦无大碍,无须兴师动众。”
刘眉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如何不是大事,再过两日,典仪局的女官便欲来看相,你若是手上有了疤,这进宫便再也无望了,我如何同你父亲交待。”
周妙心跳扑通跳快了两下,她抿了抿唇,强压住心头的雀跃,垂下眼帘,道:“若是进不了宫,也是命罢,夫人万莫自责,左不过,我便回家去。”
衮州虽然不知道在哪儿,但远离是非,保住小命要紧,阿弥陀佛。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春便不由地惊叫道:“小姐!”
刘眉横过一眼,却叹息道:“衮州苦寒,你父亲送你进京,便是盼你留下,如何还能回去?”她又仔细看了看周妙的手腕,“这两日,你先好生将养着,兴许尚能转圜。”
闻言,周妙的心头大石又晃悠悠地提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
刘眉前脚刚走,小春便急得团团转,一面转,一面道:“小姐,可不能犯傻,衮州可不能再回去了,老爷的意思,小姐还不明白么,此来京城,便是尽了最后的情分,先夫人去得早,老爷自从续弦后,对小姐少有问津,小姐若非进京,留在衮州,迟早任人磋磨,小姐难道忘了,年前那桩婚事么,夫人说得好听,可给小姐相看的,是白家的二子,那可是个不学无术的浑人,不仅貌丑,更偏爱寻花问柳,小姐三思啊,断不能回去啊!”
周妙心头的大石顿觉更加沉重,她来了一周,兢兢业业地,小心翼翼地不敢露出半分马脚,原身来刘府不久,但在小春面前,她唯恐行错半步,虽然早已从她言语中猜到原身大概是个生母早逝,生父钻营,在家中规规矩矩的小可怜,可没想到后妈竟真苛刻到此地步,真将她的婚姻视作儿戏?
既不能进宫,又不能回衮州?她能怎么办?难道赖在固远侯府?
还是真要在京城谋一桩婚事?或是谋个差事?
周妙暗暗叹了一口气,除了避开皇宫,她眼下全无头绪,只得先等大夫送药来。
这药她得敷,敷衍着敷,留下明显的疤痕才好。
只是……只是到底牵连了无辜。
想到这里,周妙低头从腰间的香囊里摸了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小春,压低声音,道:“你待会儿悄悄去后头院子里瞧瞧,看那养猫的下人打发了没,你将这碎银给他,他出了府衙,也好谋个去处。”
“小姐!”小春摇头,“出门一趟,盘缠本就不丰,这些个碎银还是前日子里铜铃蜡中铰下来,收成的碎银。”
“去罢!”周妙心中有愧,推了一把小春,“趁早去。”不愿再与她争辩。
翻雪奴,是一只黑猫,但唯有四足是白的,因此被唤作翻雪奴。
翻雪奴抓伤她以后,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夹紧尾巴,一溜烟地跑了。
看猫的下人,唤作小豆子,是府里才买来不久的小厮,年岁不过十五。
小春到达粗使杂役的院子时,小豆子已经挨过了好一顿板子,臀部和大腿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小春见他床边还趴了一个年纪似乎更小,书童模样的人儿,小人儿身上穿着白净的白衫,头上绑两个书童髻,一面掉眼泪,一面帮小豆子抹药。
“翻雪奴好好的,为何会伤人,再说了,那是畜生,怎么能怪到你身上?”
“没有看好它,本就是我的错。”小豆子疼得倒抽气,竟还来安慰他。
那小书童哭得涕泗横流,不经意回头,才发现狭窄的房里,又进来了一个小春。
“你是谁?”
看他的衣着,小春原本觉得他是府中的小公子,但固远侯夫妇只有一个独子,如今已快及冠,若是旁的亲眷,又岂会认识府中养猫的下人。
小春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书童抽噎两声,并不答话,小春不愿久留,便将那碎银子,扔到了床板上:“听说你要被打发出府了,这是我们主子赏你的。”
小豆子见到那碎银,想起这些时日学过的规矩,挣扎着半起身道:“敢问恩主是谁?”
小春没好气道:“自是周小娘子,你看的猫伤了她,她却不计前嫌。”
“呸!”一听这话,那书童立刻跳了起来,“要不是她,小豆子哥哥怎么会被撵出去,还来送银子,呸,这么小的碎银!”
周妙的碎银本就不大,小春来的路上,还偷偷地用剪子又剪去了一半,是以,余下的半块碎银小得可怜。
小春心虚,俞觉此地不宜久留,硬声道:“你硬气,但你小豆子哥哥出府后,能不能像你这般硬气,且看呢。”小春说罢,扭头就走。
“呸呸呸!”身后还能听见小书童的咒骂。
当晚,小豆子便被人打发走了。
周妙听小春说,那人伤势不重,又收了银两,便将这小小的插曲抛之脑后。
她心里沉甸甸压着的还是进宫,这等性命攸关的大事。
可惜,府中尚有人还记得这段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