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似骄阳》南淮月

10、Part.9

　　“情生识兮识生断，断不断兮受其乱。欲了断兮情难断，欲断难断肝肠断。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这首词，摘录了下来。”

　　“夏阳，我对你的感情，大概就是如此吧。欲逃不能，欲忘难忘。”

　　光阴似箭，二十二号，夏阳返校。

　　古人离别往往都凄风苦雨，十里长亭相送，执手相看泪眼。夏阳回北京时却是个暖阳天，稀薄的云层间，注注阳光穿透而过，如同细碎的金沙轻舞。

　　他的父母都恰好有事要忙，于是便只有林茵一人去车站送他。

　　检票前夏阳将一本包着精致封皮的书递给她，林茵刚开始还没认出来，随手翻了翻，才知道原是那天在他房间里看到的画册。

　　“好好学习。”他对她道，“高考过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北京玩。”

　　林茵默然点头，夏阳又道：“这本画册你拿回家好好看，里面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检票员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旅客川流不息，来了又去。人群之中，少女却始终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年远去，直至彻底的消失不见。

　　回到家后，林茵伏在书桌前，沉默地翻阅着画册，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已经上网搜过了叶芝的完整事迹。

　　和夏阳说的那样，终其一生，茅德·冈都没有接受叶芝的追求，叶芝离世后，她甚至不愿意出席他的葬礼。

　　那个可怜而又可悲的诗人，一生都在守望，却永远也不会有希望——正如夏阳之于自己。

　　张爱玲对胡兰成说：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可是夏阳，就算我把自己放到尘埃里，你也不会为我停留的，对吗？

　　你始终高高在上，艳如骄阳。

　　过年前他送她的同心结还放在抽屉里，和另一枚并列着。她将同心结取出，刻有“林茵”、“夏阳”的小猫在风中晃晃悠悠地碰撞着，叮铃作响。

　　凝视着同心结，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庞悄无声息地滑落。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安慰少女破碎的心,林茵安静地哭了。

　　盛夏，蝉鸣阵阵，紫薇浸月，木槿朝荣。

　　这个暑假夏阳没有回来，听说他通过学校的交流项目，去英国当交换生了。

　　林茵的手机早就被父母没收，说好高考过后再归还，也不能再借着查资料的名义上网，因此她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只是自她放假开始，便从未见过夏阳。

　　中午，灼热的阳光炙烤下，迷蒙的夏日气息宛如烟云，悄然笼罩着万物。补习班放学回来，林茵收起遮阳伞，走入楼道中。

　　然而当她步上楼梯时，忽的顿住脚，转身向后望去。一辆卡车停靠在楼道外，工人来来回回，往车里搬运着什么。

　　夏阳的妈妈正好提着行李箱，从楼梯下来，她匆匆经过林茵身边时，林茵不由得小声叫了一句：“阿姨。”

　　夏阳的妈妈回过头，认出了她，笑道：“原来是林茵呀，以后你要是去省城念书，有空常来阿姨家玩。”

　　见林茵愣住，夏阳的妈妈恍然大悟似的，道：“瞧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夏阳他爸爸因为工作原因，即将调往省城。单位在那里分了房子，我们俩一商量，索性就直接搬过去住了。”

　　夏阳家搬走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林茵脑中炸开，整个人仿佛身在梦中。搬家公司此时已经把大件家具搬得差不多了，司机按了声喇叭，急促而刺耳。

　　眼见夏阳妈妈要走，林茵清醒过来，恳切地道：“阿姨，您能不能帮我带件东西给夏阳？”

　　夏阳妈妈同意了她的请求：“好吧，不过你要快点，阿姨只能等一会。”

　　林茵飞快地跑向家里，打开门后直径冲入房间中，翻出了抽屉里刻有“夏阳”两字的同心结，想了想后，将它夹入到夏阳给她的画册中。她把画册递给正等在楼下的夏阳妈妈，对她道：

　　“这是夏阳寒假时候借我的书，麻烦阿姨您替我还给他吧。”

　　夏阳妈妈看也没有看画册一眼，随手将它卷起，塞入行李箱里去了。

　　上车之前，她忽然回过头，对林茵道：

　　“林茵，你是个好女孩。但是我们家阳阳已经打算出国留学，英国的伯明翰大学，老师的推荐信都写好了，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林茵，林茵如何能不懂夏阳母亲的话中之话，只得默然点头：“阿姨我明白，您放心。”

　　夏阳妈妈露出满意的微笑，道：“果然是个乖孩子，林茵你下个学期就高三了，要好好加油哦，争取考个好大学，阿姨等着你金榜题名呢。”

　　那一天，林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家中的。

　　她失魂落魄地关上房门，仿佛一个刹那的时间里，她又成了旧日香樟树下的女孩，而香樟树下的男孩，却已远去天涯，不知所踪。

　　一如那年他们的相遇，在短短一瞬的交错过后，转眼各奔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林茵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天上明月高悬，银白色的光华好似不知忧愁为何物般，静谧地笼罩着大地。月光从窗口漏进来，映在熟睡的少女侧脸上，悲悯而苍凉。

　　是夜，省城。

　　经过一天的劳累，夏阳妈妈瘫软在新家的沙发上，而夏阳爸爸则一件件收拾着行李箱里的东西。

　　几件衣服和一枚红色的同心结忽然掉了出来，夏阳爸爸摇摇头，把衣服捡起来叠好，而同心结也被他顺手塞到了旁边的抽屉里。

　　他又从行李箱中拿出一本书，问夏阳妈妈：“这书是你的吗？”

　　“是阳阳的。你给他放到书桌上去吧。”夏阳妈妈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夏阳爸爸拿起画册，走向儿子的房间。

　　经过长途旅行的颠簸，画册上原本包着的封皮有些散了，当夏阳爸爸正准备把它塞到书架时，封皮一下子落下来，和它一起掉出的还有张画。

　　夏阳爸爸把画从地上捡起来，折了几下后放回画册之中，封皮则重新包好。他把画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上后，就去忙别的事了。

　　而当夏阳从英国交换回来，推开新家里自己房间的门时，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书桌上的画册。

　　他走上前，将书翻了翻，看到里面夹着的水粉纸时，少年眼睛倏地一亮，但他打开画之后，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下去。

　　他默默地将画折好夹入书内，然后把画册锁入了抽屉的最深处。

　　没有人知道那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就像盛夏阳光下的露水，早晨过后俱化作云烟不着痕迹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