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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生死符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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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正午日当空的时候,云舒阁中却是烛火摇弋。所有窗子都被关地密不透风,厚重的帘子挡住了所有缝隙。太阳的任何一丝光亮都不能照进来,这白昼也和黑夜一般模样。
肃朗月就在这如夜的白日里醒来。他张开那双如同鹰隼一般锐利明亮的眸子,扫视着四周。屋子里神态各异的人都在看着他,显然,他是他们关注的焦点。痛……来自于伤口,来自于五脏六腑。他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为何还活着?
“王……王爷……您醒了?”一个紧张的女声响起,臻妃惶恐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一副有苦难言的神色。
“朗月!朗月!你真的醒了?苍天庇佑!苍天庇佑!你醒了,你没事了!皇上,朗月没事了,朗月没事了!”坐在一旁的太后看到自己“唯一存活”的儿子睁开了眼睛之后,一时激动地喊了起来。她极力想要站起来,两个小宫女立刻搀扶起了她。她来到床前,抓住肃朗月的一只手说:“孩子,你没事了,你没事了!看来是御医们的方子起了作用。哀家一定要好好奖赏他们!”
肃朗月微微张口,却出不了声音。他望着自己日渐苍老的母亲,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该怎么告诉她关于他伤情的真相。他怎么会没事呢?
肃朗清站在一侧,沉声道:“三弟,你终于醒了。母后因为担心你而夜不能寐,滴水不进,身子已经羸弱不堪了。”忽然,他对一旁的御医厉声问道:“王御医,靖月王爷的毒是不是已经解了?”
御医给肃朗月号了脉之后,立刻跪下,战战兢兢地说:“回……回皇上,王爷的毒……恐怕……”
太后一惊,回头问道:“王御医,朗月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你说朗月不能被光照,哀家就让人把整个屋子都封闭了起来。你又说朗月需要喝些清热的药汤,哀家也找人按你的方子天天为朗月熬制、服用。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当时你还说只要他能醒过来就表示有救么?”
王御医的一张脸已经由青色变成了白色,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微臣确实是这么说过。起先给王爷号脉的时候,微臣和众位御医都认为王爷身中剧毒,而毒液正随着伤口流向身体各处。那毒臣下们从未见过,但若是王爷能清醒过来,也许就说明这毒并不能侵入四经八脉,那臣下们开一些清热解毒的方子也许就可以稳住王爷的病情。可是……可是就在刚才微臣给王爷号了脉之后才发现……这毒……这毒已经……”
“已经怎么了?”肃朗清严厉地问道。
“已经蔓延地太广了……”王御医垂下了头,据实回答道。
闻听此言,太后身子一晃,幸亏身边有宫女们,不然她说不定会瘫坐在地上。常常能妙手回春的全靖朝最有名的御医们也说她的儿子没救了,她又能怎么办呢?忽然,一个念头划过了她的脑海,她说道:“应皎凌……应皎凌,对,凌妃的妹子应皎凌不是精通医术么?来人啊,快去泷城给哀家把应皎凌找来!”
“太后娘娘,就算是快马加鞭,从缙安城到泷城的路途也不短,恐怕神医还没有请回来,王爷就……”王御医长叹了一声。
“来人,给哀家去找应皎凌!快快去找!”太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御医的话,只是一味地呼唤着下人。很快就有三个侍卫领了命去。太后却未见得有多安心。她继续握着儿子的手,涕下沾襟地说:“朗月,你不能有事!如果你也不在了,你让哀家还怎么活下去?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撑住!要挺下去!母后一定会找人来救你,一定会将伤害你的恶人绳之以法!”
肃朗月望着母亲,眼睛却越来越睁不开了。她知道他又要睡去了,只是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醒来。或者,真的会有下次么?如果有的话,他多么想再见见他即使苦战沙场也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他多么想捧着她的小脸,望尽她眼中的喜乐与哀愁,陪她度过这寥寥余生……
太后悲伤地哭着,自言自语着。过了良久,她忽然转身对皇帝说:“皇上,刺杀朗月的人抓到了么?”
“回禀母后,现在儿臣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咳咳……刺杀三弟的人是胡夷国的国师。”肃朗清慢声回答道。
“胡夷国?这蛮帮怎么可以做出此等事情?既然胡夷已经战败,并决定永世臣服我朝,他们怎么还可以派国师来对朗月行凶?”太后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
肃朗清道:“儿臣派人去调查之后得到的结果是,其实那个国师因为在和我靖朝的大战中失利而被贬为庶民。据说他以前在胡夷国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仅掌握着整个胡夷的兵权,还拥有众多的门客家臣。但被贬之后,他什么都没有了,那些曾经跟随他的人也离开了。儿臣料想,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对三弟存了杀心吧。虽说……咳咳……虽说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但他却认为是三弟害得他遭逢了如此变故。”
太后咬牙道:“皇上,你一定要将这个国师给抓到!”
“儿臣明白。”
臻妃咽了一口唾液,眼神慌乱地忘了肃朗清一眼,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似的,连忙对太后说:“母……母后,让臣妾喂夫君服药吧……”她不知道这药究竟是不是御医们说的什么清热解毒的药,她只知道皇上把她叫到宫里来只是为了让她给自己的夫君喂药。虽然能够见到肃朗月一面她已经满足了,但她还是担心那些药会对肃朗月不利。
“哀家亲自来喂。”太后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宫女们送上来的药碗,一边给双眼已经闭上的儿子喂药,一边垂泪。特别是当药汁从肃朗月的唇边流下来的时候,她的泪就更止不住了。他那个曾经身体健壮、善战尚武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臻妃在皇帝肃朗清的眼色指示下退出了云舒阁,回王府去了。除了肃朗清,还有另一个人一直陪在太后身边,那就是他身边的一个眼神过分明亮的宦官。那宦官正用一种近似得意的目光望着太后的背影。他怎么能不得已呢?让别人,特别是肃朗月和他的亲人遭受痛苦正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事情。当初他本该在刺杀肃朗月之后将易婉堂解决掉的,他会在肃朗月死前将其最爱之人的头颅献上,他便可以看到另一番让他终身难忘的景象了。虽然他想要得到千年冰,但他更要看到肃朗月痛不欲生。他要这个永远的敌人被彻底击垮,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
太后陪在肃朗月的身边,久久都不肯离去。远处却传来优美的琴音。那琴声时而如同淙淙流动的泉水,净澈轻灵,时而如果高山上的雪水,冰寒冷傲。云舒阁里,大家面面相觑,都很好奇这令人神往的琴声到底是哪里来的。
“来人,这琴声是怎么回事?”满腹狐疑的肃朗清问道。
一个宫婢从外头走来,毕恭毕敬地说:“回禀皇上,是皇后娘娘正在为太后的寿辰大典选助兴的节目。靖幽王妃为娘娘举荐了一个琴师。”
“琴师?朕不是吩咐过了么?在三王爷静养的日子里,宫中不得有任何丝竹乐音,也不得有任何娱兴之举。皇后怎么能带头……咳咳……带头违背朕的命令呢?”肃朗清显然有些不高兴。
心情低落的太后摆了摆手,道:“皇上,皇后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你就别责怪她了。不过朗月现在正是生死危急的时刻,这琴音虽然美妙,但也确实不适出现,你就遣人去叫皇后先让那琴师停下吧。另外,哀家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办什么寿辰了,这事就先放放吧。”
“母后,这怎么行呢?你的寿辰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
“风光又有何用呢?”太后又忘了一眼病榻上的肃朗月,声音里充满了伤痛。
正在肃朗清吩咐下人去给皇后下旨意的时候,那琴声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本来还如水的旋律陡然如同飞瀑坠落激起万朵水花一般惊心动魄,一种固有的轻缓宁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水花之间激烈的碰撞。那碰撞百转千回,甚至触及到了每个人的心灵,让说了一半话的肃朗清陡然停了下来,让还在暗自伤悲的太后凝神静听,而本来还洋洋自得的那个宦官却突然感到心窝疼地厉害。
那宦官捂着胸口,忽觉大事不妙。立刻运气调息,但那琴声却仍旧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耳中,直捣他的五脏六腑。如同飞瀑水花的琴音仿佛渗透到了他的体内,融入到了他的血水中,他却没有任何抵御方法。不!这并不是一首简单的曲子,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足以伤他的软性武器!他冷笑一声,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但他也不是普通的角色,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认输?他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气息,开始默念一片片经文。那些经文为他构造了一个坚固的保护屏障,让他可以渐渐恢复体力。未成想那些旋律竟然无孔不入,而那位琴师弹奏地越来越快,他只觉得他的血液仿佛已经被一朵朵水花稀释了。这个弹琴的人,想要摧毁他!只是他并不知道,正在起作用的并不只是那琴声,还有他体内某处早就被人于无声无息无察无觉间刺入的水□□针。此针入骨则化,被刺中的人根本感觉不到。刺这毒针的人,正是跟他交过手的那位所谓的神医老人,也就是前任眷香门主。
他大步走出了云舒阁,他要去和那个琴师正面对峙。
望着一个宦官如此莽撞,未经通报就私自走出去,太后怒道:“怎么会有如此不懂礼节的奴仆?”
肃朗清也意识到了此人的异常,却只是温声道:“母后,他应该是帮儿臣去皇后那边通告去了。”事情不对!他思忖了一下,说:“母后,儿臣还是亲自到皇后那里去看看吧。无论如何,在三弟受伤的这种时候还沉迷于丝竹乐音实在是她的不对,也是儿臣对她管教无方。儿臣理应亲自去教训一下皇后才是。”
“皇上啊,你……也别太为难皇后。这事哀家并不怪她,明白么?”
“儿臣明白,儿臣告退。”肃朗清病病歪歪地离开了。云舒阁里除了宫女就只剩下了太后和奄奄一息的肃朗月。
琴声停了。
就在肃朗清和那个宦官马上就要到达皇后所在的映月宫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几乎要支撑不住的宦官扶住一棵树,疑惑地望着映月宫的亭台楼宇。
“真没想到,竟然有人不用一刀一剑就能让你变成这副模样。”肃朗清冷冷地讽刺道。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的这个……弱点。”那宦官又运了运气,似乎缓了过来。
“弱点?”肃朗清一笑,问道:“你也有弱点?我还以为你是天下无敌的。”
“笑话。圣人也有弊处,我当然有弱点。只不过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而已。我要千年冰,正是为了克服我这唯一的弱点,达到真正的天下无敌!”那宦官不再理会靖朝的九五之尊,快步往映月宫走去。进了宫门,他立刻摆出下人的样子,谦声通报道:“皇上驾到。”
肃朗清随即步入,皇后和司寇澜衣立刻赶来接驾。
“皇后,在这等时刻你怎么还有心情找人抚琴?你难道不知道太后娘娘正在为靖月王爷的伤情忧心么?”肃朗清一边斥责着,一边往映月宫里走去。一路走进花园,他也没有看到什么琴师。“抚琴的人呢?”
“这……”皇后有些为难地说道:“那个琴师是个有点古怪的人。琴弹了一半,他忽然说琴坏了,就告辞了。”
“琴坏了?你堂堂靖朝皇后,竟然容一个市井小民戏耍于你?这映月宫代表着你是后宫之首,你却让一个平民百姓在你的宫中来去自由?”肃朗清显然大为光火。而他身边的那个宦官的心情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
“臣妾也没有办法啊。那个琴师的琴抚弄的美轮美奂,臣妾都惊呆了。臣妾也不忍让他离开,但他说会将琴修好,再来给臣妾弹奏。臣妾就不得不答应他了。”
“荒唐!”
云舒阁内,伤心欲绝的太后猛然转头,因为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她和她身边的小宫女都被看到的一切惊呆了。床边的一面墙突然翻转了过来,一个蒙面男子和一个瘦弱矮小的粗衣少年走了出来,一脸淡然。那个少年伸出一只手,掌心突然放出耀眼的七彩光芒。而与此同时,蒙面男子一挥衣袖,太后和宫女们都立刻晕倒了。
蒙面男子低叹一声:“母后,对不起了……”他转而对身边的少年说:“堂儿,要快!”